皇上哪經得起這樣的挑撥,頓時把憤怒的眼神投向四平公主。
四平公主和前世一樣還是個按捺不住性子的人,給這樣一挑撥,登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指著楊啟光的鼻子罵道:“你何時學會了這樣無賴的說辭!”
楊啟光又一臉委屈道:“長姐已嫁做人婦,還像個潑婦一般,動不動往宮裡跑不說,還對父皇指手畫腳。”
他一邊裝作委屈害怕的樣子,眼底卻一邊浮起一絲冷笑。這一套他是與“蓮兒”學會的。是“蓮兒”告訴他,皇上最經不起挑撥,也容易被三言兩語帶偏視線,隻要戳中痛點,就很容易被情緒左右。
四平公主哪裡知道這些,氣得直跺腳,恨不得衝上去手撕楊啟光,幸虧一旁的老太監李祥與小太監萬達幫忙拉著。
她知道不能拿楊啟光怎麼樣,隻好對皇上苦口婆心地勸諫:“馮太尉於昨日返鄉路上投水自儘,他為周國鞠躬儘瘁,數十年如一日,哪怕勸阻班師回朝過於冒失,但也是因為記掛東北邊境的安危,何以至於落得這樣的結局?”
皇上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聽不下去這聒噪的勸諫了。
“朕覺得,你四弟說的頗有幾分道理。”他忍著心中的不耐煩,看了一眼四平公主,“你既已嫁做人婦,就應該以夫家為主,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往宮裡跑像什麼話?”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皇上怒視她一眼,“以後沒有朕的吩咐,你就不必再進宮了。”
四平公主癱軟在地。
……
“父皇英明。”
看著四平公主一邊無力掙紮一邊被遠遠拖走,楊啟光背對皇上,嘴角浮起一絲冷笑。然後,他轉了轉眼珠,轉過身又道:“不過,趙家餘孽雖然滿門抄斬,叛逃之罪可不比李敬亭通敵更輕啊,建議將趙氏家族仍在朝中就職的所有餘孽都削職貶謫,劃入黑戶,以免東山再起。”
皇上想了想,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望向楊啟光的眼神不由得又信任了三分。
這一夜。
夜幕低垂,星辰點綴著深邃的天空,一片寧靜籠罩著成山王府。門扉上的銅環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澤,屋簷上的神獸在月光下莊重而神秘。
雕花窗欞之中,跳躍著燭光的剪影。溫柔的燭燈下,有一對身影繾綣難分地擁抱在一起,訴說著無限情意,哪怕隻是分開了短暫的半日而已。
楊啟光向“蓮兒”彙報著今日的好消息:“這下,不光趙家餘孽滿門抄斬,就連所有遠房親戚,也都全部削職、貶謫了,包括那收留廢太孫楊奇的兵科給事中趙子揚,雖與趙鐸已隔了五代血親,但也謫為瓊山令,不日即將動身前往瓊州貶謫之地。”
聽聞這樣的好消息,“蓮兒”臉上蕩漾起了會心的笑,望著她那清澈如水的眸子,他心神蕩漾,一口吻了上去。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得夫如此,妻複何求?此“雙簧夫妻檔”的回歸,沒了“王春華”的插足,可謂所向披靡、舉世無敵、縱橫馳騁、登峰造極!
“我都打聽好了,那楊奇,不會跟著趙子揚一同前去瓊山,由一位年邁的姑姑留下照看。”他興衝衝道。
“蓮兒”微微一笑,“這就好,讓阿富阿貴派人找機會將楊奇滅了,以絕後患。”
楊啟光點點頭,“等阿富阿貴回來,我立即叫他們動手。算來,大約也就是在這兩日了。”
……
這一天陽光正好。
黑漆漆的囚牢,卻隻有頂端的一處小小天窗還能勉強照進些光來,整個空間陰冷而壓抑。厚重的鐵製柵欄,粗粗的鐵鏈和鎖具,一張破舊的草墊或木板床,外加一個用於解手的木桶,這就是屋子裡的全部設施。
阿富阿貴被五花大綁地扔進了這個處於楊啟誌府上的狹窄的獄舍。借著從天窗照進來的光線,還能看出,二人臉上滿是血汙,顯然經過好一番對待。
“終於捉住了嗎?”
“是,十日之前捉拿於永昌隘口,此二人身手矯捷,武藝高強,詭計多端,不得不加派人馬日夜負責押運,延誤了不少時日,現在才將二人送回,讓殿下久等了。”站在楊啟誌麵前的仍是大理寺卿許駿。
楊啟誌終於放下心來。先前,對楊啟光通敵的懷疑隻是懷疑,並無確鑿證據,否則也不必這麼麻煩,捉兩個賊,自己還搞得跟做賊似的,隻敢通過與三法司負責人的私人交情查案,全然不敢對外聲張。
許駿道:“現在一切已塵埃落定,此二人已於永昌隘口留下扣押記錄,案件口供俱全,就算不用結合舉報李敬亭‘夢囈’的二位士兵失蹤事件,也能翻案。”
“乾得好。”楊啟誌拍了拍許駿肩膀,“這次,說是你救了我一命也不誇張。如果讓楊啟光這樣的人做了儲君,再登基為帝,彆說我的活路到頭了,恐怕整個國家的活路也要到頭了!”
“明察秋毫,揭露真相,還原清白,力求公證,是臣等本職工作。”許駿正色道,“況且臣深知周浦王為人正直,愛國為民,在成山王顛倒黑白的奪嫡陰謀之下,不僅殿下處境艱難,周國的將士與民眾也將危機四伏。隻有鏟除奸佞,方能使周國走上正軌。臣與都察院朱大人、陳大人,刑部張大人,願不遺餘力為您效勞。”
說罷,讓開身子,望向身後關在裡頭的阿富阿貴,“接下去,此二人就由您交由陛下處置吧。”
許駿離去後,囚牢裡隻剩楊啟誌與身後幾名王府侍衛。黑漆漆的屋子陰冷壓抑,透過小小天窗照進來的光少得可憐,照得楊啟誌本就凶惡的麵相更加陰森恐怖。縱是殺人如麻的職業殺手,到了這時刻,阿富阿貴也意識到死期將至,嚇得麵如土色,紛紛跪下求饒。
“周浦王大人饒命啊!”“我們也隻是奉命行事,並非通敵賣國之人啊!”“將我們交給陛下,我們一定死得很慘啊!”……
雖說效忠於楊啟光,但在性命攸關的時刻,二人還是展現出了正常人的求生本能:供出楊啟光,撇清責任。
牢房門外的一角,躲著一個身影,偷聽裡頭的一切,臉上驚駭萬分。
——早在得知楊啟誌於邊關設卡意欲捉拿阿富阿貴,蓮兒的心就懸到了嗓子眼,更不用說剛剛聽見阿富阿貴真的被捉住了。她立即趕來二人的關押地,想探聽一下到底是什麼情況,事實證明果然不出所料,現在,有了二人口供,楊啟光可以說是徹底栽了。
她手腳冰涼,渾身微微顫抖。莫非這一世又是失敗的一次重生?她呆立原地,半晌不得言語,腦子裡一片空白,仿佛阿富阿貴的死也代表著她此次重生命運的提前終結。
不知就這樣在外頭呆立了多久,她隱約聽見牢房裡傳來的二人斷斷續續的求饒聲,似乎變成了另一種語氣的勸說。
“……您要是將我們交予陛下,是能一舉扳倒成山王,可是……恕小的直言,這儲君之位,不還是‘立嫡不立長’嗎?”
蓮兒仿佛聽見了什麼,豎起了耳朵。此二人能說出這樣的勸說之詞,想必被押送回來這一路,也是絞儘腦汁吧?
此時,又聽見裡頭二人循循善誘:“端王同樣作為先皇嫡子,就算扳倒成山王,坐上儲君之位的也隻會是端王。他與成山王自幼形影不離,彼此不分,您將他最要好的四兄扳倒,若他掌權,想必對您來說,也會麵臨同樣的困境吧?……我們有一招,可以用另一種辦法鏟除成山王,隻要周浦王大人饒過我們一命,不將我們交予皇上,我們願意從此為您效勞,用這個辦法鏟除成山王,後續還可以幫助您鏟除端王……”
蓮兒差點一口老血。——前世便是楊啟誌使出離間計,令阿富阿貴從此歸順自己。今世,楊啟誌連離間計都還沒用,此二人竟直接叛變!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莫非此二人命中注定就是要叛變?莫非楊啟光注定要栽在楊啟誌手裡?
她不信邪。
再豎起耳朵想聽清那二人究竟給楊啟誌出了一個什麼樣的主意時,卻感覺到二人有意壓低了嗓門,嘰嘰咕咕說著些什麼,後麵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她心亂如麻,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