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瑞康摔碎那把秦權,分明就是蓮兒有意為之!”
何淑妃剛來到皇上麵前,就迫不及待道出這句。
蓮兒心裡暗笑。這何淑妃還是和前世一樣毫無長進,容易被情緒左右。前世,便是貿然闖到皇上麵前,張牙舞爪地說秦權是何瑞康所製,被蓮兒三言兩語一激怒,就一副麵紅耳赤之態,對蓮兒破口大罵,失了禮儀,這才被皇上打入冷宮。今世雖然未進展到“秦權”那一步,但情節的巧合,絕非偶然。
“陛下,那秦權,不是一直放在陳列櫃上嗎?為何瑞康一來‘珍寶庫’尋蓮兒,那蓮兒就抱著秦權突然出現在牆角?這不是蓮兒有意為之是什麼?”
望著她一副潑婦之態,皇上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再說,他為什麼會衝到‘珍寶庫’尋蓮兒,是因為那把‘合歡’根本就不是蓮兒做的!他被剽竊了作品,去找蓮兒理論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整件事就是蓮兒一手策劃,趁瑞康闖入的時候故意抱著秦權打碎,陛下,這個蓮兒才是罪魁禍首!”何淑妃又叫道。
皇上揉了揉腦袋,麵露厭倦之色,強忍著火氣。
“王春華”適時地插嘴道:“陛下近日頭痛複發,聽不得這些大喊大叫,娘娘若真心為陛下著想,還請先回吧。”
皇上感激地看了“王春華”一眼。
何淑妃臉都要氣歪了。“王春華”作為身懷製壺技藝的王家嫡長女,本就是何家死對頭,現在何家全部倒台,她的父親也跟伯父何季勳一同發配嶺南了,這“王春華”還落井下石,陰陽怪氣,能忍?
何淑妃氣得失去了理智,指著“王春華”的鼻子就罵道:“我看你這妖婦與蓮兒是串通一氣,有意為之!”
“王春華”裝作嚇了一跳,委屈地看著皇上,“陛下可要為小女做主啊,小女所製‘秦權’剛剛被打碎,本就心痛不已,哪裡承受得起娘娘這樣的冤枉。對了,剛剛娘娘闖進來的時候,還大罵門口那些太監是‘草菅人命的幫凶’,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在說陛下是草菅人命的元凶?”
何淑妃快氣暈了,尖叫著,張牙舞爪撲向“王春華”就要開撕,“你這賤婦!!”
……
雖然進展不儘相同,但結局竟和前世並無二致。在皇上剛剛破獲“六萬大軍腹瀉案”、心情最焦躁的時候,跑來因為打碎秦權壺的事情大鬨,不是找死是什麼?
皇上一怒之下,跟前世一樣把何淑妃打入冷宮。從此,何家幾人全部垮台。
當然,蓮兒清楚,被貶到嶺南的何季勳並沒有徹底被打死,前世,他叛逃到鄰國濮國,與另幾位被蓮兒陷害、從周國叛逃的殘兵組成了“四國同盟會”,並夥同叛逃到陳國的真正的王春華一起製定了一係列對抗周國的方針,正是這些周國叛徒的結盟,大大加強了“四國同盟會”的力量,這才導致最終蓮兒與周政權的滅亡。
這一世,蓮兒作為王春華,根本就沒有叛逃敵國,算是從源頭上解決了這個問題。至少目前為止,她這麼認為。
何淑妃被拖下去後,皇上頹然倒在椅子上,長籲短歎,又揉起了腦袋。近些日子,他頭暈越發頻繁,也幸虧“王春華”剛剛的點撥,讓他儘快破了這起“六萬大軍腹瀉案”,想到這裡,不由得又把感激的目光投向“王春華”。
蓮兒心中暗喜,但她也牢牢記得這趟前來宮中原本的目的:扳倒蓮兒。於是,斟酌片刻,又連忙將話題引回了先前:“剛剛淑妃娘娘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那把‘合歡’並非蓮兒所製。”
皇上一愣,目光投向桌上的“合歡”,拿起細細端詳了一遍。雖然現在“腹瀉案”是暫時破獲了,但若要提起讓“蓮兒”寫字對質,可能會麵臨楊啟光的一哭二鬨三上吊,他還是覺得十分頭疼。
“王春華”接續先前的話題,謹慎道:“既然隻需辨認字跡,無需傷了和氣,小女有一招,絕不會驚擾成山王,不妨一試。”
“說來聽聽。”皇上一臉倦容,雖然應付起來有點敷衍,看在“王春華”剛剛引導他破獲“腹瀉案”的份上,還是買了她這個麵子。
她心中一喜,稍稍湊近了些,小聲對皇上說了幾句。皇上微微點頭,看來是應允了。
……
皇宮後苑的一座花園,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哪怕是冬日,也有花卉競相開放,香氣襲人,並不顯得蕭條淒冷。這裡有片小湖,湖邊有個八角涼亭,景色甚是優美,煩悶時,皇上時常在這裡散心,之前宣判王晏腰斬,也是在這裡摟著何淑妃進行的。
此時,他坐在八角涼亭,麵前站著一個身著水藍色對襟襦裙、不施粉黛、模樣清秀的姑娘——“蓮兒”。剛才經過了“六萬大軍案”的折騰,一天時日已過去了大半,夕陽西下,照得這皇宮後園彆有一番日落美景。
“蓮兒”雖無“王春華”那樣國色天香的容貌,卻也清秀可人,伶俐乖巧,氣質淡雅,落落大方,尤其是那一雙眸子,宛如深潭,像是有故事一般能將人吸引進去。皇上打量她一會,似乎也理解了為何楊啟光會對她如此著迷。
“蓮兒,你兩次趕製‘鳳舞九天’,技藝精湛,朕十分認可,也很能理解啟光對你的一片真情。隻是嫡庶貴賤有彆,以你的身份,封為正妃、次妃都是難以服眾的,但他對你一往情深,也不忍讓你終身做個妾侍。俗話說得好,英雄不問出處,隻要你有才學與賢德,能夠對啟光有益,也不該被出身所困。朕今天特地召你前來,考考你的才學,隻要你能過得去,朕可以賜你夫人封號,讓你名正言順地嫁給他。”
皇上一番冗長而耐心的鋪墊,“蓮兒”恭敬地聽著。
那些正兒八經的讀書人,直到殿試才輪得到皇帝親自出題考核呢,“蓮兒”隻是一個製壺上位的鄉野丫頭,今日竟被皇帝親自召進宮來親自出題考核才學,足見他對楊啟光的重視。想到這裡,“蓮兒”心中暗喜。
在最早那一世,她當上楊啟光妃子之後,曾讀過兩年的書,肚裡也勉強有些墨水,不算太掉隊。然而在皇上眼裡,她隻是個毫無文化的鄉野丫頭,除了製壺一竅不通,所以期望值並不會太高,無論如何,她的表現都可以讓彆人驚豔。
這麼胸有成竹地想著,果然,皇上開口第一個問題,便是她剛好跟楊啟光學過的為數不多的篇目之一。
“‘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出自何處?”
皇上隨口一問。今日將“蓮兒”召進宮,本就是“王春華”的一場計謀,前麵這些所謂考核不過鋪墊而已,她能不能答得上來他並不關心。
“回陛下,出自《尚書》。”“蓮兒”毫不猶豫給出了回答。皇上平日就常常隨口說出這些古人語錄,楊啟光耳濡目染自然熟記於心,她既然前世做了楊啟光兩年的妃子,怎麼可能連皇上平時愛說的話都背不下來。
皇上簡短地“嗯”了聲,接著隨口問:“下一句是什麼?”
“蓮兒”短暫遲疑片刻,順著記憶背了下去:“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龐。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
皇上出乎意料地看了她一眼,“背得倒挺熟,你知道是什麼意思?”
“蓮兒”落落大方的一笑,“行善之人,心氣和平,一天比一天過得更好;欺詐之人,費儘心機、百般掩飾,到頭來不但撈不到好處,處境隻會一天比一天糟。當人處於尊寵的高位時,要居安思危,為人處事應懷敬畏,否則就會進入危險的境地……”
“如果你是為官者,如何理解‘慎獨’?”
既然從《尚書》提起居官為政的法則,皇上乾脆順勢問起。照道理,他原本是不可能問“蓮兒”這樣深奧的問題的,可“蓮兒”竟然對他隨口問起的句子都熟背於心,他便不由得加大了難度,從“填空題”演變為“論述題”。
“蓮兒”愣了愣,仔細回想著楊啟光教過的內容,闡述道:“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慎獨’應是為官者時刻對自己的要求。慎獨的前提是慎欲,隻有‘欲而不貪’、‘以義製利’,才能在獨處中堅守。同時做到慎權,謹記‘官職高一步,責任更大一步,憂勤便增一步’,防止權力濫用,才能做到不以權謀私。”
“這些都是誰教的?”皇上忍不住問。
“蓮兒”低眉順眼道:“回陛下,先前老爺與現在成山王教授奴婢識字後,奴婢簡單自學了一些。”
“隻是自學?”皇上的語氣像是不經意,心中卻驚訝萬分。
“回陛下,蓮兒與成山王達成協議,他教授奴婢學問,奴婢傳授他技藝。奴婢為了不辜負成山王,每日除了製壺,多半時間都用於讀書、自學,每日學到深夜。”
皇上沒說話,隻是望向她的眼神又另眼相看了三分。雖說麵前隻是一名十三歲的丫鬟,但眼前的場景也彷如真正選拔人才的“殿試”一般。
當然他也沒忘記“王春華”的最後那道題,裝作不經意般,指著旁邊小池裡的幾片枯荷道:“朕也不要求你像文人學士那樣作賦,就題一首小詩便可。至於寫什麼,這園中景象,你任選其一即可。”
皇上並不在乎是什麼內容,隻要依“王春華”所言,得到個“蓮兒”字跡便是。
身旁太監連忙準備筆墨紙硯,就在這八角涼亭的小石桌上,讓“蓮兒”現場作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