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厚德帶著一眾下人心急火燎、戰戰兢兢地趕到楊啟誌府上的時候,卻連大門都沒能進去。“他剛剛離開”,就是他得到的回答。
王厚德倒吸一口涼氣,預感到事情不妙。
剛剛,“趙澧蘭母女事件”發生得太快,他隻是一氣之下做出了這種禁足的決定,甚至忘記今日就是王春華“授課”的日子——當然,女兒也沒提。
得知楊啟誌派阿喜來打聽王春華情況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今天是女兒“授課”的日子。照道理,發生這麼大的事,至少應該在第一時間主動上報,親自登門道歉、解釋一切前因後果,並給出合理解決方案,定好偵破截止期限以及下一次授課的時間,才勉強算挽回一點禮貌。然而王厚德,竟然什麼都沒做,直到楊啟誌的人找上門來。
偏偏阿喜前來打聽時,命令王厚德前院的那幾個下人都不許立即稟報王厚德,直到整件事全部打聽完了,阿喜駕著馬車離去,王厚德的下人們才敢來稟報。這時,阿喜駕著馬車早已不知跑了多遠。再加上王厚德下人們稟報前因後果所花去的時間,等王厚德動身前往周浦王府,楊啟誌早就不在了。
“那麼,敢問周浦王去往何處?”王厚德硬著頭皮問。
“他去了府衙,”門口的下人不卑不亢,話語間還流露出一絲陰陽怪氣:“說是要替您查明真相。”
王厚德像挨了記晴天霹靂,踉蹌兩步,險些栽倒。腦子裡隻有兩個字:完了。
不打招呼就私自拘禁楊啟誌的“師父”,老夫人還放出那種“硬氣無比”的話來。這些,統統被楊啟誌知道了。
當時他跟老夫人說的有多“硬氣”,現在就有多後悔。這些話,無異於將整個皇室宗族的麵子踩在地上摩擦——王春華可是楊啟恒、楊啟昭、楊啟誌三人的師父,還是皇後欽定的楊啟光“準王妃”,怎麼就憑王厚德一張嘴,就定了“不許與人接觸”,怎麼就憑老夫人一張嘴,就定了“不許做王妃”?
現在,隻要楊啟誌轉頭對太子他們一說——“王春華再也不能教我們學製壺了,因為王厚德不肯”;隻要太子對皇後這麼一說——“王春華再也不能嫁給四弟了,因為王厚德母親不肯”……
如果傳話的時候再添油加醋一點……
如果傳話的措辭再陰陽怪氣一點……
天啦,王厚德還敢繼續想下去嗎!
他萬萬沒想到,一時腦熱做下的囚禁王春華的決定,竟把自己無形中置於楊氏宗族的對立麵。好不容易靠做壺爬到了今天的位置,眼看就要全盤皆輸。
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身後又有一位仆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此處,還未跑近,就匆匆喊道:“老爺……周浦王突然造訪,咱,還是儘快回去吧……”
王厚德嚇得渾身汗毛倒豎。
……
王厚德一行人心急火燎戰戰兢兢地趕回王宅的時候,過量運動加過度緊張,心臟都快跳出胸腔了。
得到的卻又是一句熟悉的:“他剛剛離開”。
“什麼?!”王厚德兩眼一黑,快要癱軟在地。這一天,楊啟誌簡直是在考驗他的心臟。
他連忙抓住麵前的仆人追問:“他剛剛來做什麼了?”
仆人結結巴巴道:“他,他……他第一件事,就是問起那本‘吳大夫記事簿’……”
“然後呢!一次說完你是會死嗎!”王厚德幾乎是咆哮。
仆人嚇壞了,連忙戰戰兢兢說了下去:“他,他又問……問根苗關在哪裡,然後,然後叫上了蓮兒,啊,啊對,還有大小姐,一同來到關押根苗的那間房……那間房外頭少說有十名侍衛把守著,嚴陣以待,不允許任何王家人靠近,所以……裡麵發生的事小的們就無從得知了……”
“他是不是帶著衙役前來?”
“額……這倒沒有,帶的都是王府的人……”
“他們現在去哪了!”王厚德眼睛瞪得通紅。
“他們,他們,已經打道回府了……帶走了根苗、蓮兒,啊,啊對,還有大小姐……他們沒有在這裡呆多久,關押根苗的那間屋子,幾乎是前腳進去,沒說幾句話就出來了……”
王厚德懵了。這一番操作,他開始覺得有點看不懂了。
轉眼,已是楊啟誌府上。
茶幾上的茶盞裡還升騰著熱氣。“王春華”坐在一把黃花梨木圈椅上,屁股隻沾了三分之一的位置,額頭還帶著剛剛滲出的細細的汗珠。偌大的房間,除了她和他,沒彆人。
“現在是時候告訴我了嗎?”
從他的語氣來聽,似乎快沒耐心了。“我就是料到你可能又有什麼隱藏狀況,這才特地沒有帶上官府的人。果不其然。”
的確,他已經給了她這個“事兒精”十成的照顧。之前“惡靈纏身”已經買了她一次麵子,現在剛被禁足,就第一時間來解救,還顧及到她,沒有把事情鬨大。她坐在三分之一的椅子上,惴惴不安地想著——幸虧那把“秦權”的設計圖還沒給他……
剛剛,在王家宅院,關押根苗的那間屋子裡,發生的一幕幕又重映在她的腦海。
狹小的單間,簡易的設施,隻有一張破舊的木板床,粗粗的鐵柵欄門,一看便是插翅難逃的裝置。前世,就是這間小小的屋子,根苗被孫氏毒害,命喪於此。而今世,發生了些許細微的轉變。
楊啟誌拿起那本“吳大夫記事簿”,隨意翻到一頁,“根苗,既然你這麼恨王家大夫人,為什麼不把這麼重要的證物交給官府,甚至對此隻字不提?”
根苗啞口無言,身上開始冒出冷汗。
“不會是你模仿的筆跡不夠像吧?”楊啟誌看似無意地翻著冊子,笑道:“至於筆跡與墨痕鑒定,本王還是交給府衙的專業人士吧。”
說罷,合上冊子,用眼神示意兩旁侍衛一同出發。
最壞的預料全部成真,根苗知道一切都完了,麵色蒼白,癱倒在地,連連招供:“周浦王大人饒命啊!小的認罪!是因為蓮兒找到吳大夫,提出以十個月的銀兩為交換,隻為栽贓王家大夫人母女,但吳大夫不願與蓮兒合作,小的一時見錢眼開,這才……大人饒命啊……”
“蓮兒”暗自叫苦,今世,還沒來得及毒殺根苗,竟叫他三言兩語全給招了。
“本王已經饒過你一回,”楊啟誌似是對根苗說,餘光卻有意無意掃向“蓮兒”,“如果不是本王,你就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到。”
根苗駭然抬頭。
“蓮兒”神色更加不安,捏著衣角,連楊啟誌那道餘光微微掃到她的臉上,都叫她惶恐不已。
“蓮兒的財產狀況,你不知情。她誇下‘十個月的銀兩’這一海口,就隻能滅了你。現在你被囚禁於府,是最好的動手時機。”他翻著手裡的冊子,“依現狀,毒殺是最容易的。你死後,她再將手裡的毒藥藏於王家其他人住處,栽贓任意一名與趙澧蘭有過節的人——這府上應該多得是吧?”
“蓮兒”似乎被戳中,眼底閃過一抹寒意。根苗望向“蓮兒”的眼神也越來越恐懼。
“說到這,”楊啟誌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隻要把你滅了,趙澧蘭翻身就會加大難度,所以那些真正與趙澧蘭有過節的人,恐怕也會爭先恐後想滅了你吧?”
說到這,不顧根苗麵如土色,啪的一下合上冊子,站起身來,“閒話少說,我們還是先搜一搜大家的住處吧,從蓮兒開始。”
“蓮兒”大驚,表情一下子僵在臉上。要知道前世雖然是孫氏毒殺了根苗,但蓮兒也有此意,而且還是在蓮兒準備毒殺根苗的半路,撞見孫氏也在毒殺根苗的。身上、屋子裡都藏著藥粉的她哪裡經得起這一搜?
“王春華”不敢猜想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一個步子邁上來,下意識擋在了楊啟誌麵前。
望著他複雜的神情,她欲言又止,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
麵前的茶盞,清澈透亮金黃色的茶湯仍在飄著細膩如蘭花般的香氣。“王春華”卻無心品賞,額頭的汗滲得越來越多。
他的語氣裡,耐心也眼看即將耗儘了:“所以,你要跟我‘借一步說話’,到底要說什麼?”
“王春華”咬咬嘴唇,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她現在必須編一個能讓“蓮兒”脫罪又容易讓彆人相信的謊言。這一世,由於他在一開始就橫殺出來,導致進程加快了好幾倍,現在,王家還沒來得及殺的人太多了,至少目前,她還需要保全“蓮兒”。
她咬著嘴唇,捏緊了手中的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