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捏出壺嘴、壺蓋,鑽出孔眼,鑲嵌拚接……蓮兒手裡的動作有條不紊,比起前世,有了十足的底氣。
已是半夜時分,蓮兒仍未休息。外頭,“蓮兒”和采蘋開始了第一次合作。就在今夜,采蘋會來到王春荷房間門口,將紫藤屍體腐敗時間的反常之處悄悄告訴王春荷,引誘王春荷去野兔丘挖出紫藤屍體,王春荷卻不會料到,她將被活埋於此。
王家人一個個變少,這是蓮兒前世希望的,也是今世希望的。哪怕現在自己也陷入險境。
夜深人靜,趙澧蘭房間遠遠傳來的咳嗽聲格外明顯,連在製壺間的蓮兒都聽得到。聽得她也忍不住要咳嗽起來。
趙澧蘭被“蓮兒”下了還魂草的微毒,因為她之前就有肺癆病史,所以比“王春華”中毒要深,一大口呼吸就咳得不行。
蓮兒知道,明天白天,趙澧蘭將會請來西京名醫吳大夫診治,吳大夫查出這是還魂草之毒。診治之後,“蓮兒”將會找到吳大夫密談,以大筆銀兩為誘惑,請求吳大夫對王厚德說趙澧蘭母女最近一直在藥鋪秘密購買還魂草,就是為了栽贓給蓮兒。這樣,王厚德就會對趙澧蘭形成“自己給自己下毒挑撥是非”的印象,對趙澧蘭徹底厭惡。這樣,“蓮兒”才方便實施下一步弄死趙澧蘭的計劃。
“蓮兒”與吳大夫密談的時候,故意讓店小二根苗聽見。她是這樣算計的——若吳大夫忌憚趙家朝中勢力,不敢為了一個丫鬟就栽贓趙澧蘭,那麼還有根苗這個後備選項。隻要“蓮兒”當晚殺死吳大夫,並製造一些對根苗不利的證據栽贓給根苗,根苗會陷入十分被動的局麵,到那時,“蓮兒”再巧妙地現身,跟他談栽贓趙澧蘭母女的事,同樣,也以大筆銀兩為誘惑。
結果事實證明,根苗更是一個心狠手辣之徒——他直接毒殺了吳大夫,偽裝成自儘,聲稱願意和蓮兒合作。還威脅說,如果事成之後不給錢,她昨晚和吳大夫的對話將會被彆人知曉。
這麼一來,“蓮兒”倒變得被動,隻能與根苗合作。然後,根苗將會帶著一本偽造的“吳大夫記事本”,跑去王家揭發趙澧蘭母女,證明趙澧蘭母女意欲栽贓給一名叫“蓮兒”的丫鬟。
前世,蓮兒隻給趙澧蘭一人下了毒,今世,“蓮兒”也給“王春華”下了毒,更容易將購買還魂草栽贓到母女兩人頭上。到那時候,“王春華”將會和趙澧蘭一同被王厚德禁足。
今世,“王春華”不打算讓“蓮兒”得逞,隻打算栽贓趙澧蘭一人。
捏著手裡的泥巴,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第二天。
如前世軌跡,趙澧蘭請來了名醫吳大夫,查出所中何毒。
“蓮兒”也私下找到吳大夫,開始利誘。密談的時候故意被根苗聽見。
當晚,根苗先下手為強,毒殺吳大夫,偽裝成自儘。
再一天清晨,根苗報官。一套流水一氣嗬成。
沒人能看出吳大夫死於他殺的跡象,也沒人知道“蓮兒”找過吳大夫,也就沒人知道此時的根苗具備殺人動機。這起案子暫且被當作自儘處理。
如前世軌跡,“蓮兒”與根苗密談。準確來說,是根苗脅迫“蓮兒”合作。
……
吳記藥鋪閣樓上,根苗的臥室裡。
門死死關著,隔絕了外頭的一切嘈雜聲響,一片安靜。與“蓮兒”剛剛密談過,二人初步達成栽贓趙澧蘭的合作,根苗靠在椅背上,嘴角還掛著一抹得意的笑。
不料此時,門又被吱呀一聲推開。
根苗一驚,翹在桌上的腿也下意識收回來,“誰?”
麵前,一個戴著薄紗麵罩、穿著淺藍色交領長袖衫與長裙、挽著樸素發髻插著翠玉簪釵的姑娘出現在眼前。
他朝她身後望了一眼,發覺隻有她一人,心生疑竇,又警惕地問了一遍:“你是何人?”
蓮兒摘下薄紗麵罩,露出貌若天仙的麵孔,微微一笑:“我叫王春華,趙澧蘭的女兒。”
根苗驚呆了。也不知是驚訝於王春華的身份,還是驚訝於王春華的美貌。
不等他開口,蓮兒緊接著道:“我知道剛剛‘蓮兒’跟你說了什麼。十個月的銀兩是嗎?我給你出雙倍,隻要你到時候彆栽贓我,隻栽贓趙澧蘭一人。”
根苗驚訝到不能自已——這世上,居然還有女兒“出更多的錢”要求栽贓母親的?
說到這,“王春華”微微咳嗽起來,她捂著胸口,眉頭微蹙的模樣,好似弱柳扶風的西施,看得叫根苗更呆了。
所有的可能性,在他腦子裡迅速盤算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回到王家。
蓮兒又坐在製壺間工作台前,一邊製壺,一邊冷笑。作為全知全能的她,改寫“蓮兒”的命運,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麼。
忽然,有個聲音怯怯地敲了敲製壺間的房門。
“大小姐……”是丫鬟甘棠的聲音,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斟酌措辭,“家裡剛剛來了個年輕人,說是‘吳記藥鋪’的小二,說是吳大夫的死與大夫人有關,現在他們都在老爺房間裡,想請大小姐一起過去。”
蓮兒停下手裡製壺的動作,背對著門口,嘴角泛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冷笑。
王厚德的房間。
屋子裡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除了已經被“蓮兒”害死、驅逐的那些。
“王春華”到的稍晚了一些,這時,根苗已經指證了趙澧蘭,一旁桌上,正放著一大捆包紮好的藥草——這便是他用來栽贓趙澧蘭的還魂草了。
根苗跪在地上,像前世那樣哽咽道:“……昨日,大夫人來找吳大夫,說是要吳大夫幫忙栽贓貴府一名叫蓮兒的丫鬟,她要吳大夫說,這些還魂草都是蓮兒購買的。吳大夫向來心地善良,不願栽贓無辜,但又忌憚趙家勢力,竟不堪承受,服毒自儘了!……小的自幼跟著吳大夫,與他雖為主仆,心裡已經把他當做我的父親,小的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若不揭發大夫人,小的隻怕這輩子都夜不能寐,良心難安!……”
說罷,膽怯地瞄了趙澧蘭一眼,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攤在王厚德麵前,“幸虧吳大夫這本記事簿留下了關鍵信息,這就是大夫人母女一直在吳記藥鋪購買還魂草的鐵證啊!”
——什麼?不是叫根苗隻栽贓趙澧蘭一人嗎?怎麼還是將王春華一並栽贓進去?!
王厚德震驚得幾乎暈厥,望著趙澧蘭與“王春華”的眼神充滿了憤怒。趙澧蘭本就麵色蒼白,一聽這樣的誣陷,氣得真的快暈厥。
一旁的“蓮兒”也裝出一副險些暈厥的樣子,踉蹌了兩步,被采蘋扶起,還不忘害怕地忘了“王春華”一眼,清澈的大眼睛裡滿是無辜。
此時此刻,最震驚的當要數“王春華”。
為什麼根苗寧可聽“蓮兒”的也不聽“王春華”的?這一世,“蓮兒”連司珍都沒封,難道根苗不知道“王春華”比“蓮兒”有錢嗎?
她腦子裡一團亂,用僅有的時間拚命梳理起頭緒。
電光火石間,她恍然回過神來,想起前去藥鋪閣樓時,自己曾經止不住咳嗽過。
按常人思維,如果母親有一個栽贓計劃,需要給女兒也投微量毒劑,絕不會對女兒隻字不提,讓女兒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中毒、深陷恐慌,肯定會提前有所商量。也就是說,王春華沒理由不知道趙澧蘭的栽贓計劃,這場陰謀一起,她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千算萬算,竟還是墮入了前世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