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什麼?”
一切都在旋轉。他的頭受了傷。他可以聽到一個聲音,也可以聽到腳步聲走向他。
“——小心點,我們不知道可能會發現——”
當新的一浪疼痛掃過他時,他發出了一聲怒吼。破碎的片斷閃過他的大腦。但他沒有時間感覺任何東西,當圖像消耗於已經擴散至全身的火焰,後者開始更加猛烈的燃燒。
“——傷疤,他會是——”
他掙紮著睜開眼睛,儘管他視線模糊,他依舊可以看到兩個男人低頭瞥視他。
“嘿,你還好麼?”其中一個問。
他無法回答。更多的圖像,熟悉與不熟悉的,持續攻擊著他。它們正在侵占他的大腦。
“堅持住。”另一個聲音說,聽起來有些慌張。“我們——我們可以叫——”
黑暗侵蝕著他的視野。昏迷威脅著要占有他,而他,歡迎它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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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被屋外的吵雜聲音吵醒。他可以聽到母親的聲音。她正與某位聲音更為低沉的人談話。金斯萊。他們是在談論斯內普麼?珀西知道,鳳凰舍間諜在那天早些時候獲救,被送入聖芒戈醫院——離他現在所呆的病房相距不遠,事實上。斯內普被帶進來時真是慘不忍睹。珀西心想,年長一點的病人究竟現在怎麼樣了。
感到促進睡眠的魔藥所帶來的暈眩感慢慢消散,珀西輕輕將自己抬起一點兒,移動他的枕頭,這樣他就可以做起來了。他滿意於自己的傷口最終不再因為移動而疼痛。他應該很快就能去工作了,重返戰場。更重要的是,他最終,不再成為家裡的負擔。
他轉向門口。他能聽到比爾的聲音。但他不知道比爾在說什麼。珀西的心沉了下來。為什麼他的兄長和母親會被涉及?發生了什麼事?珀西絕望的期盼自己僅僅是反應過渡。兩周以來,對他的家庭已經夠困難了。儘管他自己在第一周時睡時醒,大部分時間陷入昏迷。他依然能夠記得母親在床邊放聲痛哭,和寫在兄弟姊妹臉上清楚明了的傷痛。即使雙胞胎也停止了玩笑。
韋斯萊家庭鐘表隻剩下八根針。而珀西當時就在那兒。他在同一間房子裡,看著伏地魔發射死咒。他離父親隻有幾英尺遠,當他的父親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時,眼睛永遠閉合,再也不會睜開。
而他被提供過一次機會,能夠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珀西粗暴的將這種想法推開。他知道,一點疑問都沒有,如果他成為一名食死徒,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他一定會用一種可能的最糟糕的方式使他的家人失望。他懷疑,現在感受到的內疚,會有一部分永遠纏繞著他。他能夠克服,隻要他確定的知道,他的手臂上沒有黑魔標記,並且知道他沒有彆的選擇,他不會後悔。
逃離那天的記憶模糊朦朧。他能記得的一切就是他那次距離死亡究竟有多麼近,但他逃了出來,從伏地魔的莊園。在他嚴重削弱並極度不穩定的狀態下,他不知怎麼在幻影顯形回鳳凰社總部時遭遇了分體。
珀西被立即送往聖芒戈。他分體的傷口被完美的治愈了。但臉上那道來自伏地魔的深深傷痕就是拒絕接受治療,無論采用哪種手段。相反,它被感染了。治愈師能做的,就是維持珀西的生命足夠長久,等待傷疤自然閉合,以防止進一步的感染。一星期以後,傷口總算閉合,留下了一道難看的依舊紅腫的傷疤,從珀西的左側額頭一直貫穿到他的下顎。它直直的通過他的左眼,後者在伏地魔的咒語擊中他時,就永久的損壞了。
珀西搖晃著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即使是現在,回想起當天的事件,父親的死亡依舊能帶給他陣陣傷痛。他與伏地魔會麵的全部細節唯一知情人就是鄧不利多。即使是這樣,他也付出了相當的努力。傲羅詢問過他。但他隻告訴了他們全部需要知道的,不多,也不少。他為自己故意遺漏某些細節而感到輕微的內疚。但這沒有困擾他太多。
在麵對伏地魔,經曆一場他自己從未想過能夠幸存下來的災難之後,整個世界看起來——不知怎麼,變得與以往不同。珀西知道他變了。除了他能夠目不改色的直呼伏地魔,珀西依舊無法準確地說出自己還有哪些不同。儘管,他的家人看起來對他的變化感到滿意,雙胞胎甚至比其他人更感興趣。
“躺下,珀西。”母親的聲音將珀西帶離思緒。“你不應該這時起來,親愛的。”
珀西抬頭看著他的母親從門口衝向他的床沿,身後緊跟著比爾。當珀西移動腦袋時,臉上的傷疤不舒服的伸展著。隻用一隻眼睛看世界,對他而言依舊感覺古怪。
“我很好,媽。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他安慰道。“我聽你與金斯萊談話,有什麼事情發生?”
是比爾回答了他,他微笑的方式告訴珀西,是好消息。這在近來非常罕見。“是哈利,他被找到了。”
珀西僵住了。
“他依舊昏迷。但他的治愈師說他狀況良好。”比爾繼續。“他很快就能下床走路了。”
“可憐的孩子。”母親看起來十分擔憂。“誰知道這幾個月來他們對他都作了什麼?”
珀西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哈利在這裡?”他問,透漏著純粹的難以置信。“在聖芒戈?”
“幾小時之前,有人在霍格莫德發現了他。這可造成了不小的混亂。但是傲羅插手將他帶到這裡。”比爾回答。“沒人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以及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因為傲羅不讓任何人進入他的病房,除了鄧不利多。”
珀西的大腦依舊試圖消化剛剛得來的信息。哈利被發現了,不,他被拘捕了。而他現在被傲羅看守。
“是因為佩迪魯(即小矮星)的供述麼?”他神情緊張地問。
比爾點頭。“當他醒來時,傲羅準備審訊他,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佩迪魯的證詞有多可笑。”他說。“金斯萊說這僅僅是例行的安全防護,但當我得知魔法部長本人即將親自前來時,聽起來可不像是‘普通級彆’。”
“魔法部長?”珀西臉色蒼白。
“幾個月來哈利一定受了不少的罪,但他們卻像個囚犯一樣對待這個可憐的男孩!他們在想些什麼?”母親抱怨。“我簡直不敢相信阿不思居然默許他們這樣。”
一名治愈師走過,因他們提升八度的聲音給了一個不讚同的目光。
“我相信哈利會好起來的。鄧不利多會照料一切。”比爾安慰。
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以後,珀西沒法責怪母親過渡的擔憂。不像比爾,他無法讓自己對她說一些‘哈利會很好’的話語。他知道這會成為謊言。
如果傲羅已經到達而魔法部部長親自前來,那麼有關哈利的真相揭發隻是個時間問題。這種想法使珀西心中充滿他並未預料到的恐懼。
即使兩個星期事情搞成一團糟,珀西都會記得一件事實,哈利·波特救了他的命。再一次,他目擊了哈利和伏地魔之間的互動。而他聽到的足夠他明了是什麼幫助他幸存。出於某種原因,珀西恐懼的知道,在過去,哈利曾經救過伏地魔一命,形成了一道生命契約,通過放走珀西,伏地魔償還了這筆債務,而得知這點讓他奇怪地感覺到負擔。
珀西的確感激哈利,當然,他同樣意識到,他自己現在欠哈利一筆債。而如果他對自己保持誠懇,他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辦。
哈利救了他的命,但哈利也是食死徒——同樣還是一名殺人犯。
“——又去了哈利的房間。”他的母親說。“你確信你感覺良好,珀西?需要什麼東西?你看起來有些蒼白。”
珀西成功的給了她一個虛弱的微笑,暫時消解了她的擔憂。母親保護性的再次檢查了他的傷口,隨後離去,朝哈利的病房走去。比爾落在後麵。
“我很擔憂她。”他說,當他坐在珀西身旁的一張椅子上時,他總算允許自己摘下平靜的麵具。“兩周以來,媽幾乎沒有休息,為著你的傷勢和爸的——”他說不出口了,搖了搖頭。“至少,哈利回來了。”
珀西靠在枕頭上。“哈利怎麼樣?”他謹慎的開口,“你說他陷入昏迷。”
比爾回答。“治愈師們說他一切正常。至少是身體上的。”
“身體上的?”
比爾目視珀西很長一段時間,隨後他前傾靠近弟弟,低聲說,“我還沒有告訴母親。我不想再讓她煩心了。”他停頓,猶豫著。“正當我早些時候詢問哈利的狀況時,我聽到金斯萊說他們在哈利的胳膊上找到了什麼。”
“黑魔標記?”在珀西意識到說了什麼時,他已脫口而出。
比爾點頭,給了他另一道詢問的目光。“哈利不像是遭受了什麼外部的傷害。但如果黑魔標記暗示著什麼,我真的恐懼會知道神秘人還會對他做些什麼。”
所以比爾以為哈利是強迫接受黑魔標記,作為某種折磨。珀西驚異於在鳳凰社中,沒有人甚至考慮過哈利自願加入伏地魔的可能。珀西已經得知真相幾個月了,而他發現自己很難理解每個人對哈利衷誠的堅定信念。即使是他們擁有明顯的證據,比如佩迪魯服用吐真劑的證詞,和黑魔標記。
“現在彆提這事了,珀西。”比爾說,語氣中模糊的帶著一絲有趣,混雜著關心。“你知道什麼,是不是?自打你聽到哈利的名字時,你就一直舉止怪異。”
珀西握著自己的下顎。他想對比爾和盤托出。但整個故事實在太過荒誕,如果他沒有親眼所見,珀西自己都很難相信。比爾不會相信的。他怎麼向他解釋,哈利的確是一名食死徒,而且已經為伏地魔工作幾個月了?他怎麼能夠解釋,他依舊活著的唯一原因,同樣也是因為哈利?
“我們需要很多的前情提要,比爾,要遠遠超出你的接受範圍。”他最終說。
“也許你可以從最開始講起?”比爾暗示,輕輕笑了。
珀西為瘋狂主意搖了搖頭,他甚至不知道從哪兒開始。一年前?五十年前?
他盯著母親先前離去的木門,隨即,帶著沉重,負擔的倦怠感,他疲倦的回答。“這不應由我來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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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可重重的撞倒他儲藏種類豐富的魔法石頭的櫃子。他感到肺部在劇烈燃燒,他掙紮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睜開眼睛,看到伏地魔穿過房間,步步向他逼來。尼可很容易分辨出,黑魔王的這次拜訪絕不像先前的那些。伏地魔怒不可遏。毫無慈悲的紅眼睛充斥著狂暴。
“發生了什麼,湯——”
“鑽心剜骨!”
尼可緊緊地閉上眼睛。強烈的痛楚很快傳遍他年邁、脆弱的身軀。但他強迫自己不發一聲,伏地魔麵無感情地看著。幾分鐘後,黑魔王結束了折磨咒語。
“發生了什麼,湯姆?”尼可重複著先前的問題。他的聲音微弱。當黑魔王沒有回答時,他歎了口氣。“我並不畏懼死亡。我老早就應該死了。但至少告訴我,哈利怎麼樣了?”
伏地魔眼中的瘋狂不知怎麼消散了。但憤怒依舊存在,同樣還有一絲混亂的困頓,隻有像尼可這種熟知他的人才能看出來。
“你來這兒就是要殺我麼?”尼可加強了語氣。“告訴我,湯姆。”
伏地魔照做了,尼可大吃一驚。
“你知道預言麼,勒梅?”
尼可變得蒼白。“你與哈利的那個?是的,我知道。”
“還有它的內容,我確信。”伏地魔緩緩地平靜地說,他的眼睛再次凶險的閃爍著。“而你卻故意將波特送到我手中。你真的相信,我,伏地魔王,能夠這麼容易上當受騙?”
“我沒有將哈利送到你手中,而你心知肚明。”尼可說。“我做的全部,就是告訴哈利預言,並讓他自己做出決定。你已經知道他的選擇了。”他抬頭看著伏地魔,小心的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湯姆?”
再一次,令尼可吃驚的是,伏地魔回答了。他的回答很短,但尼可可以判斷,這是一個誠實的回答。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明顯激怒了伏地魔,同時,也深深的觸動了他。多年來的第一次,伏地魔絕望的甚至真的能夠聽進尼可不得不說的話。
“波特愚蠢的將自己困在我的地窖裡。他放走了我的一名囚犯。我追蹤到他並且我們決鬥了。”
“然後?”尼可繼續,每一秒鐘都變得更加擔憂。
“波特的能力無法與我比肩。”
伏地魔眼中的什麼東西警告了尼可。“哈利現在在哪兒?”他問,恐懼將要得到的回答。
“我沒有殺死他。”伏地魔冷冷的掃了眼尼可。“他現在應該在傲羅手中。”
尼可為哈利依舊活著鬆了口氣,但他的擔憂並沒有減少。“你讓傲羅拘捕了他?”伏地魔以這種手段放棄他的追隨者並不是沒有聽說,但是尼可認為湯姆應該擁有更多的常識——
“魔法部沒有能力起訴他。”伏地魔說。短短一秒,尼可認為他看到一對紅眼睛劃過痛苦的神情。“波特不會記得任何事情。”
尼可的頭猛然抬了起來。“你說什麼?”他的大腦飛速旋轉,試圖理解黑魔王的意思。他隻有一種可能的結論。“你一忘皆空了他。”他說,無法隱藏起自己聲音中的不可置信。
伏地魔的感情再度蒙上了一層麵具。當他回答時,眼睛閃著冷冷的光芒。“亞曆克斯·薩盧特本來就不該存在。”他說。“他是你攪亂時間線的結果,勒梅。你應該為我沒有殺死他而慶幸。”
“但你做了,湯姆。”當尼可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時,他說。他的語氣堅硬,夾帶指責。“你殺了亞曆克斯。”
這些話仿若狠狠地擊中了伏地魔,一如它們本應該的那樣。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讓他以一個敵人看待你?讓他再次去恨你?”
黑魔王陷入了死寂。尼可眯起了眼睛。“回答我,湯姆!”
伏地魔吼道。“你沒有權力以那樣的口吻對我說話,勒梅。我能立即輕而易舉的殺死你。”
“那下手啊。你很清楚我沒有力量反擊。”尼可反駁,依舊沉重的倒在半損壞的櫃子旁,尋求支撐。“或者你想同樣消除我的記憶?我認識你超過五十年了,湯姆。在你還是個渴望被愛的孩子時,我就認識你。”
“我不再是那個無助的小孩,再也不是了,勒梅。”伏地魔嘶聲說。“我的力量——”
“你的力量與那個孩子曾經擁有的,根本算不了什麼。”尼可說。“為什麼要抹去過去的所有印記?你害怕那個孩子,湯姆。害怕那個曾經的你。”
尼可毫不吃驚於自己再度處於魔杖之下。但他不準備屈服。“來啊,湯姆,一道簡單的死咒,你就可以像摧毀亞曆克斯那樣摧毀我了。”他說。“沒有人會提醒你記起你的過去。沒有人會懷疑,你除了是你所宣稱的黑魔王之外,還會有什麼彆的東西。”他直直對視著伏地魔的眼睛。“沒有人,會再次試圖讓你擁有感覺了。”
簡短的一秒,尼可可以看到伏地魔眼中激烈爭鬥的情感,和一股不可抑製的痛苦。那些經常被厚重的憤怒和仇恨雲霧遮蔽住的痛苦。尼可感到自己的怒火漸漸消散。他發出了一聲疲倦的歎息,疲倦於兩位他視如己出的巫師之間的層層糾結。
對於所發生的,他甚至沒有一張清晰的圖景。但他能夠猜出,伏地魔沒有告訴他的內容。
顯然,伏地魔曾試圖殺死哈利,但他最後下不了手。尼可知道,這也同樣是哈利無法在戰爭中對抗伏地魔的原因。麵對同樣的困境,哈利選擇了成為食死徒,希望能夠拯救他的朋友;但伏地魔選擇遠離他的過去,抹去了亞曆克斯的存在,為了什麼?
“你抹去哈利的記憶,是因為你無法殺死一個如此深切地關心著你的人。你以為,如果他不再記得你,你就可以殺死他了。但是你錯了,湯姆。”伏地魔怒吼。尼可繼續,不顧一直對著他魔杖。有些東西必須說出來,而尼可知道,他或許是除哈利以外,唯一一位能夠說出這些、並且對黑魔王產生影響的人。“你沒看出來麼?相反的事情發生了。對哈利而言,湯姆·裡德爾死了。但是亞曆克斯·薩盧特依舊活著,他活在你心裡。”尼可搜尋著伏地魔的眼睛,尋找任何理解的痕跡。當他什麼都沒找到時,他並沒有吃驚。“即使哈利現在僅僅把你當成敵人,你依舊沒有能力殺死他。”
尼可沒有說的是,通過遺忘咒,伏地魔將哈利從那道可怕的束縛解脫了出來。考慮到戰爭的利益,阿不思或許會歡迎伏地魔所作的事情。但這真的是最好的結局麼?
“我或許會展示一些悲憫,但不會有第二次了。”伏地魔俯視尼可。“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勒梅?”
“我告訴過你,湯姆。我不畏懼死亡。”尼可悲哀的笑了。“應該畏懼死亡的,是你。”
伏地魔眯起雙眼。尼可可以感覺到魔力從伏地魔的杖尖噴出,直指向他。這不重要了。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剩下的隻能靠湯姆自己。
“拯救你自己(save yourself),我的孩子。”他說,麵對這個同時帶給他巨大愉悅和深深失望巫師,給了他最後一條忠告。“這是你獲取亞曆克斯寬恕的底線。”
一道綠光遮蔽了他的視野。一切都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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