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夢半醒間被迫醒來的感覺實在不是很好。
火野阪遙日有些不開心地起床時,母親已經不在房內了,侍女們捧著衣服走進來房裡幫她換上。
她想著不知道是有什麽意外,在侍女為自己的白色襦袢外披上了訪問著的時候,她終於開口詢問:“為什麽要穿這個,是重要的客人突然來訪嗎?”
她對這件訪問著很有印象,因為這是媽媽送給她的十歲生日禮物,而這也是她第一次穿上這件正式的社交禮服。
整件訪問著的圖案是連貫在一起的豔麗花色,在她坐下後展開會形成一幅圖畫的樣貌。
侍女們沒有回答,隻是手上的動作更快了,金銀絲線的唐織袋帶繞過她的腰間,打出一個漂亮的結,恍惚間火野阪遙日有種她是個精緻漂亮的禮品被包裝起來的感覺。
擁有華麗繪羽和火野阪家紋的下襬在身後輕輕隨著她的腳步搖晃,她跟著侍女們一路前行,從自己的房裡踱步走到前堂主屋。
一定是有重要的客人,會是誰?
火野阪遙日小小的腦袋不斷想著,她被盤起的頭發還被簪花戴上發飾仔細地裝點。
在紙製拉門被推開時,她看見了一個正坐著喝茶的小男孩,她第一眼看見得是對方的髪漩,白色發絲有些微翹。
就在他捧著茶杯抬頭的瞬間,她便被他那雙藍眼睛給深深吸引,白色睫毛像圈起一汪湛藍池水般,那透藍眼珠簡直攝人心魄。
而侍女們卻似乎害怕的頭都不敢抬起,躬著身為她推開門後便迅速離去,於是她隻好進去後還自己動手闔上門。
五條家的小孩、不遞拜帖卻還是能直闖進來被好生接待、侍女們為她精心打扮——以及,這雙眼睛。
來者是誰,早已呼之欲出。
“這茶也太難喝了,所以你打算怎麽辦?你有查到什麽線索嗎?”
對方劈頭就問的問題讓她感到驚愕,火野阪遙日其實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在半夜睡覺的時候與對方會麵。
因為他們應該沒有任何交集才對。
“請問你是……五條悟嗎?”
“???”
眼前穿著深色羽織的男孩幾乎是瞬間變了臉色,他傾身靠近了她,兩人的距離在刹那間拉近,呼吸交錯間她看清了他纖長的白色睫毛,下睫毛也極長,他們兩人對視著的這片刻,彷若時間暫停。
五條悟半垂著眼簾若有所思,隨後抬眸認真地看她道:“你現在記得什麽?”
“我該記得什麽嗎?五條君。”
順著話頭反問回去的火野阪遙日微偏了偏頭,雖然她語氣溫和還使用著敬稱,卻巧妙地隱藏了自己的回答。
“你現在是真的回到十歲了?不會吧,連我們的任務你也忘光光?”
當從對方口中聽到自己不知道的事,當下做出的反應會暴露出自己的個性,以及心情上是否能從容反應也相當考驗忍耐度。
從小在家族裡無論是被長輩們用話語敲打,還是在進行咒力的掌控,又或是術式的學習訓練時進而學會的相處之道,早在她年僅十歲時就運用自如了。
對於不喜歡的事而找到小方法去偷懶,是理所當然的吧?
如何語帶保守的替長老們傳遞話語、如何真實誠懇的假意奉承、如何詭詐的逃脫族內命令——火野阪遙日都非常熟練了。
“目前的我是十周歲沒有錯哦。”她眨眨眼語氣俏皮的回道,在這種事上沒必要說謊,謊言反而會有更多破綻。
“能請問我們現在是幾歲嗎?”
看他現在也是十歲的模樣,估計是一起中招了吧。
任務——短短這幾句話還無法推敲出是什麽任務,不過我跟他原本在執行任務啊,跟五條家的六眼……他是特彆二級術師*了嗎?還是特彆一級?
“十五歲。”
“原來啊,請問我舉辦及笄禮了嗎?”
火野阪遙日回問了一個五條悟措手不及地問題。
“應該沒有?我沒什麽印象……不過我本來就對這些不感興趣,禪院家的好像……?”
玉石的羽織紐在五條悟的腰間反而被襯托得格外名貴,她看見眼前彷彿才是由玉石所凋琢的男孩,一臉困擾地努力回想自己有沒有參加過什麽其它家族的活動。
他眉頭都皺了起來卻還是沒印象的模樣,實在是讓火野阪遙日有些於心不忍。
長得這麽可愛,還是算了。
於是她婉轉地表示:“沒關係,我隻是隨口一問,畢竟有關於五年後的事情,我還是有點好奇。”
“我們正在進行祓除詛咒的任務對吧。”火野阪遙日的話鋒一轉,將話題再帶回正事上,“麻煩能告訴我任務的相關情報嗎?雖然我對十五歲所發生的事沒有印象,但我會儘力而為的。”
“你講話變得很奇怪啊。”五條悟眯起眼,直起身來看著她。
從進入這幻境時,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
五條悟其實也剛醒來不過一兩個小時,早不了火野阪遙日多少。
當他在五條家醒來時,因為過於睏倦還差點繼續睡下去,但他睜眼所見的一切卻不斷地警告他——有問題,這些全是有問題的。
記憶錯亂地讓他頭痛不已,不斷增加的情報與隨之回籠的記憶來回在腦袋裡交錯,咒力橫流間所充斥著的令人厭惡地氣息,是那個聰敏狡詐的咒靈吧。
在情報和記憶拉扯的疼痛間,五條悟回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在這鬼地方。
輔助監督的叮囑話語仍然言猶在耳,它潛藏在某隧道內,由於近期該路段總有民眾連人帶車的消失,在窗的通報異常下才被發現。
當時評估這咒靈的危險程度約莫是三級,最多隻到準二級的程度,卻讓兩位三級術師和一位二級術師失蹤,甚至在派出了一級術師前往祓除時也麵臨同樣的情況。
輔助監督和窗的判斷是屬於假想咒靈,因人們對靈異隧道的恐懼和幻想誕生的詛咒。
由於可能是將人拖入幻境裡,進而達到困住人們的目的——因此任務在升級後特彆指定了五條悟。
五條悟的眼睛在這任務裡可說是對症下藥了,無論是多逼真的幻覺,在他麵前全都不值一提。
火野阪遙日在這次任務中擔當的是輔助和救援任務,將搜索失蹤的術師和民眾們,最主要的便是將術師給帶出來。
他還記得看見主要營救任務時,火野阪遙日那微微抿著唇瓣的模樣,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沒有開口。
而他們兩個都沒想到的是,這咒靈居然可以連記憶都能操控?
當五條悟徹底清醒時,六眼也將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情報訊息一股腦地灌入他的腦袋裡。
咒力、咒力、咒力,全是屬於詛咒的咒力。
腳踩著的地板、身上穿的衣物、伸手觸摸的桌子,完全都是虛幻卻又能摸得著的構建,由咒力所支撐起的舞台,卻是由人類在裡頭真實的扮演。
五條悟還記得最後的記憶是兩人肩並肩地走在隧道裡,往另一端的出口前進。
此刻坐在他麵前,隔著一張矮幾對坐飲茶的火野阪遙日也是‘真實’的,在他的眼中看到得確實是十歲的她,隻是六眼分析的情報訊息傳遞到大腦,卻是那詛咒的咒力組成。
“我講話很奇怪?”火野阪遙日重複了他的問題。
“這麽說來其實這幾天相處就有察覺出來,你對我的態度和對另外兩個傢夥可不一樣。”
五條悟自顧自地說著,儘管是一切都還撲朔迷離的情況,不過他也不著急,啜飲著他口中難喝的茶。
擁有這麽強的幻境能力,那本體肯定脆弱的不堪一擊,隻需要找到破解方法就足夠了。
完全不覺得自己會出事的五條悟悠然自得,比起儘快祓除詛咒救出失蹤的人,他反而更好奇這詛咒到底是怎麽回事。雖然是幻境,但眼前的火野阪遙日卻又真的是十歲模樣。
難不成這詛咒還能夠改寫被咒者的身體情報?
“怎麽態度不一樣呢?”她接著五條悟的話回道。
火野阪遙日的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著擺出一副認真聽他說話的姿態,與五條悟此刻懶散的隻差趴到茶幾上的動作有天壤之彆。
“……”
五條悟眼神往四周看了幾眼,轉回她臉上說:“你剛剛是不是其實什麽也沒說?隻是重複我說的話。”
“我隻是想多了解我們之間的事而已,五條君。”火野阪遙日微笑。
他剛剛說了‘這幾天相處’還有‘另外兩個傢夥’,看來我們是高專的同期生啊,這樣和年齡就能接上一起了。
難怪是十五歲才剛相處幾天,又有會一起相處的人。
雖然對自己會去咒術高專上學這一件事感到不可思議,不過應該也隻有這一種可能吧。火野阪遙日腦袋迅速將從五條悟口中得到的稀少情報拚在一起,試圖在這場談話不要落於下風。
“這其實才是你的真實性格吧。”五條悟像是想到了什麽般脫口而出,“難怪你會對傑的提議直接說爛透了,對我的提議卻總是持中立態度,對人下菜啊?”
“我不可能會這麽做。”
幾乎是斬釘截鐵地立即反駁,火野阪遙日眨了眨眼,她放輕語調:“如果真的有這種情況,我更偏向於是在開玩笑或者惡作劇。”
做人留一線,會得罪人的事是不可能做得,當然——適當的惡作劇不包含在內。
知道跟彆人打好關係有多有用的她,不可能做出這種稱得上詆毀或明顯具有私心偏頗的事。
哪怕是普通的侍女,隻要會適當地關心慰問,就能獲得更細緻體貼的照顧,她們也願意分享在其它族人們那聽來的趣聞。
“又來了,這種感覺!”
五條悟沒好氣的蹙眉嚷道:“你現在是倒退回十歲,還是成長到二十歲啊。”
火野阪遙日笑得甜美,微偏著頭狀似無辜的看著他。
五條悟回想與自己相處不過短短三天的火野阪遙日,初次見麵是在醫院大樓一起玩水,再來是在學校和他打招呼,之後就是在上課時間才見到了。
眼前微笑端坐著的十歲火野阪遙日,跟他所認識的十五歲火野阪遙日,在他眯眼時重疊一瞬又分離。
這五年、這段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