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清晨是被一陣悉悉索索聲音吵醒的,她睡得很輕,身負血魔蠱的她比旁人五感要強上不少,故而對於聲音很敏感。
她隨手撿起身邊的落葉往麵前一扔,葉子劃過男人的側臉,深深紮入他麵前的樹上。
男人被嚇得愣在原地,連連招手道:
“女俠饒命!”
千羽睜開眼,看著眼前準備逃走的玄陽宗人,冷冷道:
“沒讓你們走,還有事情要問你們!”
為首的男人一愣,他從千羽的裝束看出了她是赤蠱宗人,更曉得昨日有一位南疆女子用蠱毒瞎了少宗主,那般囂張跋扈無人敢招惹的少宗主都被她修理了一頓,自己又如何是她對手,於是唯唯諾諾地站在原地道:
“女俠有何吩咐?”
“你們在這裡乾什麼?”千羽不怒自威,渾身散發出的冰冷氣勢讓眾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們......我們也不太清楚,少宗主讓弟子們每天輪流都到這邊守著,也沒說讓我們乾啥......”
千羽把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
陸寅時派這群人來,目的怕和荀緋一樣,都是為了引出趙平川,不過荀緋輕功了得尚有逃命的本領,但這群人傻的傻,呆的呆,若真遇到就是送命。
他可真是心狠手辣,連自己宗門的弟子都舍得讓他們送死,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來,他不傻,也猜到了乾屍與瘴林有關,所以派人在這裡蹲守。
但關於前日的乾屍,千羽他們是根據那人去過瘴林,所以才找到了這裡,可陸寅時似乎很早就派人前來蹲守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是他們所不知道的。
“這瘴林裡的土,可是你們挖的?”
“是......我們一個月前就在這裡挖屍體了......”
“為何要在這裡挖屍體?”
男人滿臉的恐懼,吞了吞口水接著道:
“少宗主想要浮虛境線索,但又不知道趙平川是死是活,所以死馬當做活馬醫,讓我們在這裡挖他屍骸......起先少宗主派我們在瘴林外找,大家那時都覺得他是異想天開,畢竟他經常派我們做一些摸不著頭腦的事情,我們也沒打算認真找......但就在一月前,真的有人從瘴林外圍挖到了屍體,緊接著外圍瘴氣散了些,我們挖到的屍體越來越多,怪事也就接二連三地多了起來,弟子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失蹤,失蹤地人最後都死在了城裡,變成了乾屍......”
“那時候,大家都以為是屍體不乾淨,招來了什麼怪物,紛紛不敢再挖下去......但後來死的人多了起來,除了玄陽宗,其他沒有到過瘴林的也接二連三被殺,查清屍體後發現了辟闔劍法,這才曉得是趙平川重現江湖,少宗主自此也再沒叫我們繼續挖下去了......女俠......我就知道這些了,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千羽聽罷,這才明白其中緣由。
她深思了一會兒,抬頭冷冷看向麵前站成一排的玄陽宗人,“無事了,你們走吧!”
玄陽宗人聽罷,連忙轉身,匆匆散去。
千羽斜睨了九幽一眼,見他早已醒了過來,正百無聊賴地用棍子戳著早已熄滅的火堆。
“你覺得瘴林裡的屍體可與乾屍案有關?”
九幽抬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已經習慣了被她突然發問,“我又不是神仙怎麼曉得?但屍體麼,遍地都是......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四十年前,隻要有人從浮虛境出來,哪次又不是一場腥風血雨呢?一點都不稀奇.....”
千羽斜睨了他一眼,雖然他隻字不提關係,但看他的樣子便知道他也猜想到了瘴林裡的屍體可能隱藏著一些秘密,這個秘密極可能與趙平川有關,更與吸人精血的凶手有關。
浮虛境裡的寶物是普通人所難以企及的,隻要拿一件出來,便足以徹底改變整個江湖的格局,就連赤蠱宗的秘法也是第一任宗主從其中帶出來的。
在弱肉強食的江湖裡,這樣的寶物人人都趨之若鶩,但總有一些人,承擔不了前往浮虛境的風險,所以守在瘴林外等待黃雀在後的好機會,他們故意乘身懷至寶之人疲弱之際,殺人奪寶。
故而真正的危險並不隻有浮虛境,瘴林也不遑多讓。
經年累月,這地底下不知道埋藏著多少秘密,有人希望秘密大白於天下,便就有人希望秘密能一直被掩埋下去。
“走吧,一夜未歸青斛該擔心了!”
千羽抖了抖身上的露水,乾淨冷清的眸子下雖有著一層淡淡的青色,但卻難掩她眉眼間的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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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天氣逐漸暖和起來,梨花飄飄揚揚落滿南陵城街頭。
天氣雖已放晴,但環繞在南陵之上的陰霾卻絲毫沒有散去。
千羽忙裡偷閒租下了一間兩進彆院,院子不大,但一應俱全,一進門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天井,中間還放著一個圓形水缸,不少荷葉從其中探出頭來,一副生機盎然的模樣。
天井兩側原本應是廊屋,但房主喜歡吟詩作畫,他將兩側牆敲去,放上一張大桌,專供自己在此納涼賞花,至於另一邊,則栽上了一棵杏樹和許多花花草草,正是春天,院子裡一片欣欣向榮。
房主不僅鐘情於詩畫,更崇拜江湖豪傑,故而借了詩句中的“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給這座院子取名為拂衣院,為這座小院平添了不少肆意灑脫。
千羽今日一早出門拜訪了一位目擊證人,待回到拂衣院已是晌午,她一推開院子大門,青斛就迫不及待地撲了上來:
“聖女!我早上又跑了一趟縣衙,總算是把死亡名單都編寫好了,你快瞧瞧!”
千羽接過手上略有些厚重的冊子,沉甸甸的重量一看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
其中死者信息標注得當,連驗屍結果都格外詳細,她瞥了一眼青斛,突然覺得這個丫頭簡直就是乾仵作的好苗子,呆在赤蠱宗才是真正的屈才。
“有什麼發現嗎?”
千羽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一邊翻閱一邊道。
“這一個月已經死了十二個人,這十二個人裡江湖門派之人偏多,南陵本地人隻有五個,其中大部分人都沒有去過瘴林,死亡原因也大差不差,身上倒也都有辟闔劍法的痕跡,看傷痕都是同一人所為......和我們之前調查過的玄陽宗弟子一樣,其餘人大多都是提前被殺,藏屍於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但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費力做這些善後事......”
“至於第一具屍體......第一具屍體乃是青田宗掌門親傳弟子袁立恒,屍體目前早已入土,無法驗屍,但我從仵作那裡得知,他是在金雀樓裡被發現的,死亡的特征和之前的也基本一致......”
千羽點了點頭,目光緩緩從冊子裡挪開,“你做得很好,這幾日辛苦了!”
青斛聽罷,狠狠點了點頭,又貼了上來,“能幫到聖女我就很開心了,一點都不辛苦!”
話音剛落,院門被打開,消失一天一夜的相輿終於現身,他大步邁進院內,一見到千羽,原本滿臉的意氣風發就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消失不見。
他規規矩矩地挪步到千羽麵前,麵色中帶著些拘謹。
“聖女,我這兩日在東街外巷發現了一些線索,聖女若是無事可否隨我走一趟?”
千羽合上冊子交給青斛,點了點頭道:
“好,我們一起去!”
說罷,她站了起來,待走到天井,她抬頭看向屋頂一角垂下的玄青衣擺,麵色微微不悅。
手不自覺扶上了發簪,正當她準備拔出簪子扔過去的時候,青斛叉著腰站在屋簷下喊道:
“九幽,快下來,要走啦!”
屋頂上正在曬太陽的男人坐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千羽扶在簪子上的手,心裡大呼不妙,直接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小屁孩,有你這樣叫人的嗎?不許直呼我名字!”
他朝著青斛斥道,試圖轉移一下千羽的注意力。
相輿聽罷,橫在了兩人之間,似笑非笑道:“小青斛可立了大功,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叫你九大爺都行!”
九幽嗤笑一聲,擺出一張黑臉,冷笑道:“我也可以是你大爺!”
相輿瞬間被噎到,連連無奈搖頭。
這麼多年了,他在九幽這裡真是次次都討不到好處,吵不過,一點都吵不過!
“行了,兩位大爺可彆鬨了,快走吧!查案要緊!”
青斛推了他們兩人一把,回頭看向千羽,笑道:“聖女,快走吧!”
千羽收了手揣在胸前,看著前麵三人插科打諢,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