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速度極快,在林子裡全力飛奔時,猶如行動矯捷的獵豹。
沒過多久她追上了那道黑影,一個飛撲硬生生扯掉對方鬥篷,鬥篷下的人回過身來,腰間的玉佩相撞發出極其悅耳的聲音。
千羽定睛一看,原來竟是一個身著紅衣,額前畫有花鈿的女嬌娘。
傳聞煥顏宗最善易容術,額前無論男女都喜歡畫上花鈿來彰顯身份,千羽也是第一次見到煥顏宗人,一時間竟被她額頭的鮮豔花鈿吸引住了目光。
“我白天聽聞赤蠱宗人也來了南陵,沒想到晚上就遇到了,真是幸會!”
女孩通過她的穿著瞧出了她的身份,衝她禮貌一笑,隨後又道:
“我們可能是有些誤會,讓我來解釋一下吧......我之所以穿成這個樣子是因為我查探過玄陽宗弟子屍體,他們腳上都有泥巴,再結合平日的行蹤不難猜到他們都到過瘴林,我懷疑趙平川就在瘴林裡行凶,所以故意穿成這個樣子在林子裡轉悠,想著說不定能引出他.......”
她見千羽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卻以為她是懷疑自己,又連忙補充道:
“我們煥顏宗善於易容,所以常常會被人誤會,我也最討厭誤會了......我先說明白,我可不是趙平川易容成的!”
千羽點了點頭道:“我們也是因為發現這些人和瘴林有關所以才出現在這裡......”
女孩聽罷這才明白,千羽原來不是懷疑自己,她似乎就是這副冷冷的樣子,連連笑道:
“我叫荀緋,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去南陵北巷梅苑找我,煥顏宗和赤蠱宗在查找浮虛境線索上也可以是朋友,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千羽輕抬眉毛,見她舉止談吐率真自然,漸漸放下戒備,“我叫千羽......”
荀緋點了點頭,輕輕一笑,“我今日見你們在停屍房呆了許久,可有重要發現?”
千羽看向她燦若星辰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揚道:
“不如找個地方坐下再好好聊!”
待千羽回到火堆旁時,九幽正坐在樹樁上打盹,周圍什麼人都沒有,唯有暗淡的篝火在風中搖搖欲墜,火光隨風跳躍,似乎在向他拚命求救,可它麵前的男人隻知道睡覺,對它不管不顧。
千羽一看到這個場景,下意識便想到:他把事情辦砸了!
她有些生氣,事情辦砸了也能如此心安理地睡大覺實在是有些過分,但她當著荀緋的麵又不好發作。
她推了推九幽的肩膀,麵前的人被吵到有些煩躁,迷迷瞪瞪中不耐煩地扒拉掉她的手。
千羽冷冷一笑,直接把他支著腦袋的手拽開,他瞬間清醒過來,差點一頭栽倒在地,本想發作,但一見到麵前站著的是千羽,瞬間慫了,一雙極好看的丹鳳眼裡滿是懵圈和慌張。
“人呢?”
千羽低下頭冷聲問道,頗有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九幽不慌不忙地端正身體,用手指了指她身後的林子。
千羽瞥了一眼,見到滿地橫七豎八倒著的玄陽宗門人,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即將爆發的脾氣。
“我是說躲在林子裡的人!”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道渾厚男聲:“聖女可是在找我?”
千羽回身,瞧見一個身著玄衣的男人正抱著一堆木柴向他們走來,他紮著高馬尾,紅色發繩隨風飄揚,看起來頗具英氣。
但千羽總覺得他的模樣在哪裡見過,腦中快速搜索一圈後,她瞬間想到了答案——停屍房外鬨事的人,好像還是劍靈宗的人。
裴昭彰將木柴扔進火堆裡,可憐的火苗終於得救了,它一口吞下所有的木柴,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他拍了拍手,又將紅色護腕上的草渣拽掉,衝著九幽道:
“你家聖女都回來了,劍該還我了吧!”
九幽瞥了千羽一眼,眼神略有些幽怨,好像在質問她:你為什麼不信我!
他從身後取出劍,扔向裴昭彰,裴昭彰穩穩接住,隨後牢牢抱在懷裡道:
“你們可真有意思,玩我呢?”
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坐在一旁的荀緋環視了一圈,連忙打起圓場來:
“哈哈哈......這位大哥也真是個直腸子,這裡麵肯定有什麼誤會,千羽你快好好跟他解釋解釋!”
千羽看向他的劍眉星目,緩緩道:
“是我們誤會兄台了,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九幽見千羽替他說話,一時間有些難為情,匆忙補充道:“行了,不就是坑了你,讓你幫我收拾掉那群蝦兵蟹將,又搶了你的劍讓你沒辦法跑路嘛,我知道錯了,給你道歉!”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裴昭彰像是被點著的炸藥,差點拔出劍要跟他決一死戰。
千羽給他遞了個眼刀子讓他閉嘴,隨後安撫道:
“我屬下莽人一個不太懂禮數,見笑了!隻不過見兄台是劍靈宗人,我們今日正好在停屍房發現了一些有關辟闔劍法的問題,還想向你請教一二......”
裴昭彰一聽和乾屍有關,渾身的戾氣散去,他尋了個位置坐到一旁。
“我的人仔細檢查過屍體,發現傷口呈現‘乾’字形,和辟闔劍法極為相似,而且每一刀的順序都和辟闔劍法一模一樣,不知道兄台是否親眼見過?這可是真的?”
裴昭彰眉頭緊鎖,略微深思後道:
“辟闔劍法是劍靈宗最基礎的劍法,多為弟子們打牢基礎而用,就算是門外漢瞧多了也能舞上兩招,所以這道傷疤並不能證明這是我劍靈宗人所為,更何況,人人都說這是趙師兄所為,可趙師兄若殺人,是定然不會用這一招的......所以人絕對不可能是他殺的!”
他微微停頓了會兒,神色中帶著一些悲傷,荀緋很好奇他的回答,接著追問道:
“你又如何見得不是他所為?”
“因為我是被趙師兄帶進劍靈宗的,若沒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他是那麼好的人,他把劍靈宗的名譽看得比誰都重,從小就教導我要刻苦學習,將劍靈宗發揚光大,這樣的他又怎會在殺人的時候特意用這個招式來抹黑劍靈宗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趙師兄是個左撇子,雖然平日裡他常用右手來規範自己,但每次使用這招的時候他的順序依舊是相反的,改了很多年都改不掉,這些事情也隻有我們幾個親近的師兄弟知道......可現實是,我無論跟誰說,他們都認為是我在替他說話......”
他的話音落下,周圍陷入了一片寂靜,隻能聽到篝火的劈啪聲,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千羽聽到這裡,眉頭緊蹙,若乾屍案的凶手不是趙平川,那真正的趙平川又在哪裡?
二十年前,各個門派蹲守在瘴林外幾個月,隻見到了趙平川一個人活著出來,其餘人皆死在浮虛境,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所以,在二十年後,浮虛境即將打開的關鍵時期,一個能夠吸人精血的邪功橫空出世,所有的矛頭指向的隻能是趙平川,這大概也是裴昭彰無奈的原因,因為他無法證明離開浮虛境的人不是趙平川,亦無法證明那邪功不是從浮虛境中得到的。
夜很深,周圍傳來了接連不斷的哈欠聲,但誰也沒有離開,他們都在竭力思索乾屍案和趙平川之間的可靠證據,但現有的線索太少了,誰人都想不到。
九幽倒是格外自在,他倚著樹又睡了起來,似乎什麼事都放不到他心上,活得著實有些沒心沒肺了些。
千羽難得地羨慕起了他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皎月似盤,繁星漫天,恍惚間回到了宋府,那時候每當遇到困難,宋遂安都會坐在她身邊陪她數星星。
“恬兒,我們先從這裡數,等到你數累了,你會發現原來星星是數不完的,但是你隻要堅持數下去,數到最後你就會覺得自己的煩惱和星星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重要的從來都不是星星有幾顆,而是你有沒有一直數下去的勇氣,隻要數下去,什麼煩惱都追不上你!”
千羽不知為何,眼眶突然有些濕潤,她大概是想家了......
“千羽,我想我該回去了,等找到了新的線索,我再去找你!”
荀緋終於按捺不住繳械投降了,她說罷又朝著裴昭彰伸出了右手。
“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荀緋,煥顏宗和劍靈宗在找浮虛境線索上也可以是朋友,畢竟眾人拾柴火焰高嘛......你今天說的我回去會好好想一下,有事兒到南陵北巷梅苑找我!”
裴昭彰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裴昭彰......有線索你可以去南陵東巷酒鋪找我!”
“好,那咱們三大家就算是結盟了,千羽你可彆忘了有線索找我啊!”
“好!”千羽點了點頭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樹林裡。
荀緋走了沒多久,裴昭彰也熬不下去請辭了。
篝火燒得火旺,九幽也睡得很香,千羽學著他的樣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樹上。
一顆,兩顆,三顆......也不知星星數到了第幾顆,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