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無邊無際的寂靜與幽暗中,一盞燈籠晃晃悠悠,隨著馬蹄的節律左右搖擺,驅散了一小塊黑暗。
馬車套著三匹駿馬,寬敞結實,很是豪華,輕鬆裝下了幾具無知無覺的身體,駛向未知的遠方。
馬車前坐著一位壯漢,光頭虎目凶神惡煞,舉手投足間,紛揚雪花在燈火中飄忽流轉。
“不是?這就都睡了?”徐金豹滿麵費解,時不時回頭看向馬車車廂,一群年輕人將男女大防拋之腦後,睡得歪七扭八,他的小徒弟和一個小女娃縮在邊上,身旁是季家那個小美人,不怕死的挨著一個瘦高小白臉,再過來是魏謙那個老狐狸的大兒子。
風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
彆人睡了也就算了,怎麼錦兒也睡了?就忍心苦著他師父一個人駕車趕路?終究是孩子大了,開始嫌棄師父了......徐金豹心中酸澀,眼中含淚,對著燈籠偷偷摸了兩把眼淚。
日出東方,地平線金色翻湧,車上睡得安穩,日頭高掛,官道車馬往來,車上睡得香甜,直到中午,徐金豹饑腸轆轆,尋道一處林子樹蔭下鑽進馬車,虎視眈眈的看著一群睡神。
他微妙的盯著季南星,這小姑娘睡覺不老實啊,都滾進那小白臉懷裡了,這小白臉也是,季老二的腰是好環的?也不怕被宮裡那癲子撅了胳膊。
唉,念在你廚藝了得,還是老夫來救你一把。
吧唧著唇舌回味著昨晚,滋味特彆鮮香麻辣的火鍋,徐金豹起身拎起鐘夏領口,一把將“吾好夢中數錢”的鐘夏拖出了馬車。
“唉唉唉大哥,有話好說!”鐘夏迷迷糊糊被勒醒,一睜眼就看到自己被徐金豹舉在半空,淒慘又無助。
鐘夏惆悵,自己181的個子在這位兩米多的鐵塔麵前毫無優勢,噸位上更是幾乎倍殺,他睡眼惺忪的掛在半空,拍拍徐金豹肩膀,示意放他去洗漱。
這一折騰,馬車上眾人都清醒了,一連幾日輪周轉的忙碌,有這一夜安眠,屬實精神不少。
“駕!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引起了季南星注意,她回首望去,上京方向的官道上有人疾馳而來。
“可是季姑娘?”馳騁之人勒馬抱拳,得到季南星肯定答複後,張嘴道:“我家小姐讓我告訴你一聲,何氏醫館已被燒毀,你囑托她的事情她一定辦到。”
季南星點頭,嶽東青嫁入魏家這麼多年還能被手下稱為小姐,可見有些人格魅力。
“燒毀?”何一靈怔住,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待我們從靈山回來,師父一定給你重建好嗎?”季南星摸摸小徒弟腦袋:“何夫人和你弟弟都在魏夫人的彆院裡,很是安全。”
見報信人返程,鐘夏衝季南星勾勾手,指了指林子深處。
季南星拉錦兒安慰小徒弟,起身跟鐘夏前行幾步,坐在樹下靠著樹乾同時閉上了眼睛。
遠處的徐金豹:......這就又睡了?還非得一起睡?
“進了醫院就不能控製身體,真的很不方便,日光你不能升級一下?”鐘夏叉著腰站在門診大廳指點江山。
日光根本不搭理。
季南星打斷鐘夏:“我估摸著最多派些人刺殺,沒想到竟是直接縱火,實在陰毒,幸好我們提前摸黑出發。”
有長公主口令,城門暢通無阻。
“唔......我猜是陳家那個新家主。”
季南星挑眉,鐘夏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這段時間陳家新任家主陳三熒代替陳執掌權陳氏基業,引起了街頭巷尾的極大爭議,原因無他,主要是因為陳三熒年紀太小了。
中醫一道,年過四十方才有身價可談,太過年輕的大夫難免會給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經驗不足之感,陳三熒剛滿三十就執掌陳家難免會受到各方非議,來自陳家內部的不滿先不提,來自天醫會其他勢力的壓力才是重頭戲。
天醫會高層各個自尊“杏林聖手”,怎麼能忍自己和一小輩平起平坐。
“這就有點像中心醫院把我的照片掛在名醫牆上時,雖然我沒礙著那群大教授什麼事,他們還是在逮著機會就在院內大會上罵我一樣。”
季南星沉默......兄弟你這情況真是相似中透著不一樣,中心醫院掛你是饞你那點網紅醫生流量,陳家這可是真的把實權給陳三熒了。
內患外憂,陳三熒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同時,也要向天醫會其他人亮亮肌肉,如若能抹除季南星這個心腹大患,自然算是為組織建功。
“彆的幾家就沒有嫌疑?”鐘夏問道。
季南星搖頭,有是肯定有,但相對較小,她萬人贈藥將民情輿論炒至高點,身後還扯著長公主大旗,在這個風口浪尖上敢對她動手的人其實需要極大魄力,這種魄力很可能出自年輕人手筆。
年輕大夫意氣風發,開方敢上大劑量帶毒的川烏草烏,老主任穩步慢行,動作偏向於小劑量慢調,這是經曆與閱曆帶來的特點。
“總之,既然已經離開了上京,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魏夫人掃尾,咱們眼下還是先把這件大事做了!”
季南星說著,手腕一轉,一張中級員工卡夾在指縫。
這是她和鐘夏差點過勞死,攢夠800仁心積分解鎖的。
“呼——”季南星深吸一口氣,指尖一彈卡牌旋轉於半空:“中級員工卡!激活!”
藍色光芒驟閃,瞬間覆蓋了整個門診大廳,薄薄的眼皮已經抵不過刺眼的強光,兩人紛紛扭身,再回頭時,隻見大廳中間站著一位白大褂女子,體型健美高挑,一頭大波浪在燈光下閃耀著紅色光澤。
“嗶嗶嗶老娘嗶嗶這是哪嗶嗶嗶嗶......”
聽著一連串消音聲,鐘夏:“你確定召喚的是醫療從業者,不是地下黨電報員?”
季南星沉默,她不確定。
“嗶嗶嗶嗶嗶嗶嗶。”女子看著他倆,明明口型一直在變,發出的卻是永恒消音聲。
慌亂的兩人瘋狂呼叫日光,終於換來了日光一句話:“文明醫院文明用語,院內所有臟話一律被我強行消音處理。”
“臥槽!”鐘夏脫口而出,然後愣了愣問:“這個怎麼不消音?”
“因特殊情況,這個詞特例。”
說完,日光立刻裝死,任季南星再怎麼呼喚也不吱聲了,無奈兩人隻好掛上笑容,委婉的向卷發女人表示,可以文明用語嗎?
卷發女人沉默了,她抬頭打量著這處不合常理的門診樓,坑坑巴巴道:“這哪?你們誰?情況解釋?”
這是不說臟話就不會斷句了麼.......季南星為方便稱呼,詢問女人的名字。
“方鋒。”
“臥槽臥槽臥槽!”季南星和鐘夏同時轉身,屁股朝著方鋒,湊在一起低頭嘀嘀咕咕。
鐘夏緊張搓手:“是萬華西醫那個普外科狂躁第一刀嗎?就五年前轟動媒體那個?”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被患者兒子用暖水瓶偷襲砸死的......是她!”
“當時是不是因為那個患者兒子三番五次找她問同樣的問題,她沒崩住態度嗆了人,然後被激情殺人了?”
說到方鋒,季南星可比鐘夏熟悉的多,她倆勉強算是校友,隻是季南星入學那年方鋒就已經畢業了,但這仍未阻礙她聽到方鋒八卦,在解剖課上,解剖課老師吐槽某位學姐脾氣暴躁,和同學打架時抽出用來展示學習的真人脛骨往同學頭上掄。
“雖然她是回護被人欺負的女同學,但拿著真骨頭戰鬥還是有點太狂野了,大家要尊重這些人骨,這都是為醫療發展做出奉獻的大體老師們!所以最後學校還是給了狂野同學一個警告處分。”
方鋒持骨作戰這段曆史,是解剖課上永遠的反麵教材,每次老師抱著一箱骨頭發給同學們觀察之前,都要講述一遍。
但極為詭異的是,如此暴躁之人,卻在醫學上頗有天賦,在學校時方鋒年年優秀,進了醫院35歲就已經成為了一流三甲的普外科副主任,刀刀精準縫合精密。
頭挨著頭的兩人緩緩回首,季南星清清嗓子簡明扼要概括了一下目前情況。
“積分達到百萬就能重回華國?”方鋒迅速捕捉重點:“現在多少分了?”
鐘夏微笑:“八百。”
方鋒:......真是加入了一個幾乎為零的初創團隊啊。
她揉了揉已經平整的後腦勺,一捋袖子:“那速度看病吧,我得回家,我女兒今年才三歲,還在醫院等著我呢。”
方鋒目光堅定,彆說百萬積分,就是要上億積分她也得一點一滴湊齊了回家找女兒。
人們都說是因為她脾氣不好丈夫才在她孕期出軌,但她完全無所謂,找出一萬條理由渣男就不是渣男了?就不需要踹走了?離婚後她工作家庭兩頭跑,繁忙中一個疏忽讓女兒的感冒發展成了肺炎。
她一邊準備下一台手術,一邊擔心著兒科住院的女兒,耳邊還時不時有患者家屬三番五次的詢問。
“你這個問題問過四遍了,我說了四遍了!術前不能吃東西一點都不能!牛奶不能果汁也不能!”
“唉你這個醫生什麼態度,我投訴你!”
“愛去哪投訴去哪!吃了東西今天就不能手術了,後麵排著吧彆擋路!”
這台手術做不成了,後麵還排著七台,但好像能抽出二十分鐘下樓看看女兒。
方鋒摘下手套轉身。
沒看到身後被高高舉起的暖水瓶。
“呯”的一聲,她換了一個角度,瞪著眼睛,看到這條她往返過千萬次的住院走廊,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