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季南星收勢做完一套五禽戲,隻覺精神充沛神清氣爽,她緩和呼吸舉杯補充水分時,看到醫館裡,何一靈根據自己身高臂展調整了幾處藥鬥位置,為清晨的營業做準備。
季南星盯著自己小徒弟的身影,想起昨夜在她和鐘夏交談時,突然響起的敲門聲。
對於何一靈深夜想找她談談,季南星並不意外,甚至可以說她早就在等著小徒弟主動找她溝通,鐘夏提醒過她何一靈身上工作量太重,她也認可,但她更希望何一靈能主動找她提出來,主動表達自己的訴求。
不知是巧合還是雲朝女子風氣,季南星總覺得她遇到的這些女孩子,都有些過於內向,無論是原主還是高明陽,包括何一靈,都不太會主動拒絕,像是討好型人格。
所以季南星試圖用工作量倒逼何一靈主動開口,甚至想她主動提出季南星在她家這麼折騰,是不是應該給點房租什麼的。
但出乎季南星意料的,何一靈站定後,輕聲細語十分鐘,硬是一下都沒提到自己的辛苦與疲倦。
她在講何毅林,她杳無音訊的父親。
何毅林專長皮膚問題,類似於高明陽那樣的皮脂腺囊腫,何一靈也曾在父親的患者中見過,當時她有聽到父親提出刀割放膿的設想,並且進行了實施。
患者是四十多歲中年男人,何毅林火燒匕首後割開囊腫,擠按逼膿後又拿烈酒衝刷,靜待愈合。事情的結果開始不錯,患者血肉新生慢慢恢複,但好景不長,一個月後患者本以長好的血肉再度隆起破潰,灰綠色的膿液仿佛無窮無儘,永遠擠不乾淨,創口愈合又破潰愈合又破潰,循環往複讓所有人心力交瘁。
暴怒的患者家屬鬨上門來,日日潑糞打砸,何毅林心態一蹶不振放棄了對於開刀引膿的探索,何夫人本就脆弱的精神更是岌岌可危。
“師父,那段時間,真如地獄一般,我爹閉門謝客,我娘瘋瘋癲癲,我每日出去采買時蔬米麵,都得從後院狗洞鑽進鑽出,以防被人潑上一身臟汙。”
季南星和鐘夏沒有接話,隻是沉默。
“師父今天你舉刀時,我好想攔住你,告訴你這樣不行的。”何一靈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但我張不開嘴,我真的很希望你行,我一邊期待又一邊害怕。”
一隻溫熱的手掌蓋在何一靈頭上揉了揉,季南星笑道:“怕我失敗,高府找我們麻煩?”
何一靈點點頭,一對杏眼滿溢著擔憂,萬一那官家小姐刀口破潰難斂,季南星豈不是要承受來自世家和皇子的怒火
季南星回頭看了鐘夏一眼,兩人默契的給了彼此一個苦笑,他倆能出現在這裡,能生活在雲朝,不就是死在了患者或患者家屬手中了麼......
醫鬨,從古至今都是每一位醫生的噩夢......
“一個小小的皮脂腺囊腫,不值得我瞻前顧後。”季南星拍著何一靈腦袋:“倒是你,天天抓藥量那麼大,不累?”
何一靈堅定搖頭:“不累,學到了很多!師父給的那本書太厲害了!”
何一靈雖說沒有正經進行過係統的中醫學習,但從小耳濡目染還是知道一些基礎理論,她從第一次翻看季南星遞給她的那本《中藥學》時,就深刻的感受到了這本書的含金量,藥材多元分類清晰,例證中摻雜成方和脈診舉一反三,這書要是放在天醫會,定是百年醫家才有機會翻閱的秘傳絕學。
如此絕學,師父就這樣輕易地給了她,何一靈說不震撼是假的,她多次苦求自己父親傳授醫道知識,都被父親以“女子應嫁人持家,學此無用拒絕”,但現在,一位突然闖進她生活的陌生人,竟隨手滿足了她的夢想。
有這樣好的師父,怎能說累呢?
季南星麵對何一靈滿腔真摯的表忠心,羞得麵紅耳赤,她捫心自問自己其實啥也沒乾,占了人家地方,也沒工夫認真教小徒弟,隻是拿著一本墊桌腿的本科教材糊弄,她聽著背後鐘夏揶揄的笑聲,羞愧扶額。
“這本書確實很適合啟蒙,幾百味藥材功效都要爛熟於心,過幾日我們離京時,我給你從中醫基礎理論講起。”
“我們要離京?”何一靈愣住了。
季南星點點頭:“五天後就出發,你和我們一起,你弟弟留下來看家照顧你母親,此行可能要在外月餘時長。”
“去哪裡?”
季南星語帶期待道:“你不是說了嗎,武林大會要開始了,我們醫館必須去湊個熱鬨。”
她從小時候守在電視機前時就很好奇了,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華山論劍......這些舞槍弄棒的盛會後,大量受傷的小雜魚們究竟是在哪療傷的?這些盛會需不需要設置醫療小組?設立急救室?骨折了怎麼處理?大出血呢?
皮開肉綻、牙齒橫飛,總得有個縫合修補處吧?
“哦對了,你娘雖然不讓我抽血,但她的大致病因我基本確定了,我一會兒給你些藥,你記得喂她喝,堅持半年應該就能恢複八成。”
何一靈雙眼中爆發出了璀璨欣喜和歡樂,那股子激動直到清早尚未平息,吭哧吭哧抱著藥鬥換來換去,滿心滿眼思考的都是如何提升速度。
見小徒弟一大早這麼有乾勁,季南星深吸一口氣,也嚴陣以待,她和鐘夏麵對那張“XXX科室解鎖”的新獎勵,一致決定等仁心積分達到800獲得中級員工盲盒時,根據新同伴專長選擇針對性科室解鎖。
季南星原本許願抽來一位藥師人才替何一靈分擔分擔,但鐘夏潑冷水說死於醫鬨的藥師應該不多,抽取幾率很低,不如抽來一位整形科大拿,和他一起壟斷雲朝醫療美容產業。
兩人互相畫餅,一會兒想要護士長一會兒想要影像科人才,未知的新老鄉,想想就令人激動!季南星掰著指頭數著三百仁心積分缺口,一咬牙讓鐘夏增加看診人數,直接從一日九十飆升到了一百一,力求儘快突破八百仁心積分召喚老鄉助力。
在看到第一百人時,季南星擺擺手讓患者稍等,她腿僵住了需要起身走走,她兩眼發直,踉蹌了幾步好似大腦已經疲勞到無法順利發送指令。
暈頭轉向的鐘夏一扭頭,就看到季南星蹲在水井邊,一副要跳進去的樣子,一天從早到晚洗牙補藥裝義齒輪軸轉的鐘夏揉揉眼,以為自己眼花了。
“你在乾嘛?”鐘夏扶著自己腦袋,晃晃悠悠的走過去,一天裡低頭太多了,他覺得自己腦袋無比沉重。
“emo了。”季南星伸出兩根手指夾在嘴邊抽了一口空氣:“仿佛身體被掏空。”
演戲演全套,季南星指尖夾著空氣狠抽一口,在地上擰滅火星子,腆著肚子站起身,歪著腦袋伸手一直往後捋頭發,單手捋不夠勁一般還雙手捋:“你呢,怎麼樣?看你一天也沒歇著。”
鐘夏兩眼上下掃射著季南星的動作,噗嗤一聲笑了:“你是在學中心醫院的陳院長嗎?他每周二上午出診下午一大堆行政會議搞完後,就是你這套流程,一個搞腎病的大夫,自己虛的不成樣子。”
見鐘夏迅速get自己的表演,季南星一身疲累“呼”的一下舒緩了許多,能在異世有位老鄉,能隨時隨地接你的梗,實在是令人心情愉悅。
“鐘哥,第一張員工卡能抽到你,我這是太幸運了!”季南星一臉誠懇,認真地說。
又能整活搞營銷專業技能又過硬,一肚子花花腸子隻圍繞“搞錢”,純粹且單一,除此之外,季南星還對鐘夏的為人處世頗為欣賞。
鐘夏從來沒有顯露出任何職場歧視以及性彆歧視,工作就是工作,隻說能不能做,特彆是昨晚鐘夏那句“你長在紅旗下不能被男尊女卑洗腦”,聽的她神清氣爽,當場諒解了鐘夏扯著她當擋箭牌。
唉,院長就是得多付出一點嘛,也合理......想到這裡,季南星狐疑的眯眼,她是不是被鐘夏pua了?
倒是鐘夏,在聽到季南星的話音後“啊?”了一聲,一團紅雲瞬間從脖頸燒到額頭,連一雙耳朵都沒放過。
“那,那肯定的,什麼叫口腔科財神爺!”
說著,鐘夏淡定轉身,腳步飛快衝回自己牙椅旁。
與此同時,曾輸給季南星脈診的陳林清伸手,細細撫摸著一人牙齒,嘖嘖稱奇:“確實,如假包換一般,這是什麼材質?怎會如此逼真?而且又是怎樣貼合到牙肉上的?”
旁邊學徒回話:“家主就是因為此事,決定於五日後,牽頭一場天醫會四家主會議。”
“五日?為何是五日後?”陳林清不解,季南星這醫館中,秘術頗多,每拿出一條都足以造成轟動,特彆是這牙齒技藝,現在因著消息覆蓋麵小,還沒真正掀起轟動,待到術後患者數量日漸龐大,絕對會形成一大新銳勢力。
都不用腦子想,誰都能聞嗅到這其中散發的銅臭味。
整個上京所有醫家,誰不對何氏醫館裡這對年輕男女垂涎三尺呢?
起碼他那位整日裝模作樣的笑麵虎小侄子一定是,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準備登門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