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於薑懷延的想法已經有所猜測，但顧聞還是沒能忍住。
等劇組收工回到賓館後，顧聞敲了敲薑懷延的房門。
一開始顧聞和薑懷延共住一間，畢竟《稻草》的資金太緊張了。但前幾天薑懷延主動提出了需要單獨空間，顧聞便搬了出來。
房門打開，薑懷延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聞哥，你怎麼來了。”
“不讓我進去坐坐？”顧聞主動開口，薑懷延才讓開了身子。
房間很雜亂，很多東西都出現在讓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上，完全不像平日薑懷延的乾淨、整潔的房間。
電視也沒有打開，隻有劇本擺放在床鋪上，顯然剛才薑懷延還在讀劇本。
顧聞皺了皺眉，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徹底放棄自我，生活一團糟糕的“趙小軍”。
這已經不隻是入戲的問題了。
“明天你的戲暫時就不拍了，我調一調安排，你休息一天吧。”知道薑懷延的擔憂，顧聞繼續說道：“不會影響拍攝進度，你放心吧。”
屋內突然安靜下來，薑懷延站在原地說道：“不用了，我現在的狀態很好。”
薑懷延所說的狀態好指的是他拍戲的狀態好，一旦休息反而會破壞他的沉浸感。
“不行，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了。”顧聞的態度很強硬，但薑懷延也不願意讓步。
“馬上就拍完了，拍完後我就好好休息。”薑懷延當然明白顧聞是在擔心他，不僅僅是聞哥，趙導、陸老師都給他說過入戲可能會帶來後遺症。
但薑懷延不想放棄，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覺，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他絕對不能失去。
顧聞抓住薑懷延的肩膀說道：“你不能這樣拍戲。一個優秀的演員應該駕馭角色，而不是被角色所奴役。”
“你不用對自己要求那麼高，偶爾的休息能幫助你更好的理解角色。”
顧聞很確信現在的薑懷延已經和“趙小軍”一樣敏感，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給他人造成負擔，越是想證明自己，越是在自卑的情緒中越走越遠。
人的思維是有慣性的，一旦進入某個思維模式後，便很難扭轉。悲觀者的世界裡，即便是鮮花與蛋糕也隻會讓他覺得吵鬨。
“不行。”薑懷延搖了搖頭，他心中越發的焦慮，他害怕錯過機會、他害怕籍籍無名。
他已經受傷退役了，他不再是一個運動員，他必須要緊緊抓住表演的機會。
薑懷延已經徹底被“趙小軍”所影響。以往的薑懷延絕對不會如此焦慮，但他現在完全是“趙小軍”的思維——我隻有演戲了，如果演不好的話，我就一無所有。
“聞哥，我必須演好。”薑懷延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全是毅然決然，仿佛走在懸崖邊再無退路一般。
從《稻草》籌備開始，顧聞就一直關注著薑懷延，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薑懷延的想法、情緒，自然明白薑懷延的心態變化。
其實顧聞現在有很多方法拉住薑懷延，讓他從接近偏執的狀態中走出來。可是薑懷延現在的能力隻有憑借不瘋魔不成活的狀態，才能發揮出真正優秀的表演。
薑懷延露出一個試圖讓對方安心的微笑：“聞哥，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顧聞有些恍惚，不知不覺間薑懷延居然成熟了那麼多，現在的薑懷延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他再勸也沒有用了。
誰能阻止少年奔赴戰場呢？死亡也不行。
“如果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告訴我。”顧聞隻能最後說了一句，就像他自己一樣，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一個人便足夠頑強。
“那聞哥……”薑懷延上前一步，張開雙手抱住顧聞，“你讓我抱一會兒。”
顧聞大腦也是一團漿糊，他沒想到薑懷延居然會要求擁抱，但如果能夠讓他放鬆，抱就抱吧。
“小延，你很棒。”
明明是想讓薑懷延自信一些，不要受到“趙小軍”的影響，然而恰好相反，薑懷延此刻更加自卑。
退役的絕望、回鄉的不適、群演的挫折，生活壓根就沒有給他喘息機會。
如果自己沒有遇見聞哥，自己現在又在做什麼呢？如果說“體操”是“趙小軍”的稻草，那顧聞就是自己的稻草吧。
“好了，聞哥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並沒有擁抱多久，薑懷延就主動鬆開了雙手。
“行。”收到謝客令的顧聞隻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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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開導的結果？”趙知奧看了看薑懷延的表演，他感覺薑懷延比昨天更脆弱了。
體校的戲份已經拍完，劇組直接來到了“趙小軍”的老家，山林深處的一個小鄉村，在這裡薑懷延會麵對各種現實的打擊，每一次打擊都是壓倒“趙小軍”稻草。
這個階段的“趙小軍”比剛剛接受殘疾的他更加脆弱。薑懷延硬生生將這種脆弱感展現在鏡頭麵前。
“不過，小薑的確在人物裡了。”飾演趙小軍母親的何秀澤說道，她看著薑懷延就覺得心疼。
顧聞他覺得現在的薑懷延就像琉璃，美麗而脆弱，甚至已經出現裂紋了，隻要輕輕一碰觸就會裂成碎片。
然而就是這種瀕臨破碎的感覺，讓人心動不已。
“小延，他太想把這個角色演好了。”顧聞語氣有些感歎，他帶出過一線演員，但卻沒有帶過視戲如命的演員。
顧聞一直覺得純粹的演員過於執拗，跟不上市場的需要，他尊重那樣的藝術家，藝術也離不開他們，但卻不是經紀人喜歡的演員。
但顧聞卻在薑懷延身上看到了變通與固執的融合，他有些好奇薑懷延未來會成為什麼樣的演員。
《稻草》的拍攝進度很喜人，薑懷延作為絕對主演，他的狀態讓整個劇組的效率大大提高。
儘管拍攝進度遠超趙知奧的預期，但劇組並沒有提前完工，而是一遍又一遍的打磨著鏡頭。
如果不是薑懷延初出茅廬，為了表演拚儘全力，整個人徹底投入於角色之中。
如果不是幾個主要配角都是趙知奧的老師，在暑假期間低片酬出演，願意幫助自己的學生。
如果不是製片人由顧聞單擔任把每一分錢都用在了刀刃上，並且將劇組管理得井井有條。
《稻草》絕對沒法邊拍邊改，還一遍又一遍地琢磨質量。
當趙知奧宣布殺青的時候，連顧聞都有些恍惚。本來隻是給薑懷延刷一刷履曆，並且上一上大師級的表演專業課，沒想到《稻草》讓他也感到意外。
而且在《稻草》的拍攝過程中，聞言的影視班底基本也搭建起來了。並不是說聞言現在就能獨自拍攝影視作品了，但起碼需要某個領域專業人士的時候，聞言有了自己的人脈，不至於兩眼抹黑了。
顧聞心中有很多《稻草》的運作方案，現在隻等完成剪輯。
“走，吃飯！喝酒！”
平時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塊花的顧聞，在殺青宴上並沒有摳門。
不僅找了一家菜色精美的酒樓了，連殺青紅包也提前準備好，走得是聞言的賬，畢竟現在趙知奧真的很窮。
但顧聞並沒有親自發放紅包，而是交由趙知奧負責。
整個劇組大多數的工作人員都是顧聞挑選的，他已經不需要再通過發紅包這樣的方式拉關係。恰恰相反，趙知奧的才能被顧聞看在眼中。
在導演方麵，趙知奧的確是很有天分，顧聞願意在他身上下注。
“小薑的紅包你來給吧。”趙知奧把主演的紅包遞給顧聞。
顧聞說道：“你給吧，一視同仁。”
“我覺得小薑更想從你手裡接過紅包。”趙知奧挑眉，示意顧聞關注一旁沉默不言的薑懷延。
接近兩個月的拍攝，讓薑懷延發生了徹底的蛻變，更加沉穩與內斂，但有的時候顧聞也會想這種成長會不會有點太過迅速。
顧聞還是堅持道：“你發。”
趙知奧隻能走過去，把紅包送到了薑懷延手中，說道：“小薑辛苦了。”
“謝謝趙導。”
“最近你就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和我聯係。”擔心薑懷延陷在“趙小軍”的角色裡走不出來，趙知奧又交代了一遍。
“趙導，放心吧，我很好的。”薑懷延臉上的笑容明顯，卻不如以前耀眼。與此同時，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顧聞一眼。
對於薑懷延了若指掌的顧聞，自然把這細微的表情看在眼中。孩子長大了啊。
在顧聞思考的時候，薑懷延已經走了過來，他把手中的紅包遞給顧聞：“哥，紅包。”
顧聞瞬間哭笑不得，這左手倒右手，還得交兩次稅。不過顧聞並沒有把紅包放回去，而是接過來鄭重放在口袋了。
哪有什麼長大，還是那個依賴著自己的小屁孩。
“殺青快樂。”顧聞主動張開雙手，緊緊抱住薑懷延。
薑懷延徹底愣住了，嘴巴微張，顯然這個擁抱超出他的預期。而就在此時，薑懷延發現顧聞在周圍人都看不見的擁抱之間，悄悄遞給他一個東西。
摸了摸，怎麼感覺這是一個紅包呢？
耳邊傳來溫熱的鼻息，顧聞：“這是我專門給你準備的紅包，隻有你一個人有。”
“然後，祝我們的小延殺青快樂。”
這一刻，薑懷延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