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夕也不著急,她索性坐了下來,兩條腿就那樣懸空在無丈崖邊,好似下麵不是什麼漆黑深淵,隻是個小小山坡。
“都說泠鳶開在滿月正當空時,看時辰現在恰好,你是如何做到讓崖下泠鳶花儘數提前開放?”林芷夕問出心中疑惑,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落後一步。
“我有一顆東海萬年鮫王死後化出的鮫珠,其光芒皎如月華。書中所記泠鳶花開在月圓夜,其實指的並非時辰,而是滿月的光芒。”少年輕鬆說出答案。
林芷夕不禁感歎:“原來如此,這一步我差在人窮上啊!”
少年竟笑了:“不對,是差在還沒有讀到那本《五州神草錄》上。”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坐在無丈崖頂,一個掛在無丈崖壁,聊家常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
上麵人不見消停,下麵人不見失了耐心。
林芷夕似漫無目的地,忽又換了話題:“你當真如自己所言的那般俊俏嗎?可敢讓我來驗驗?”
說著她便舉起火把,向崖下揮了揮,火焰不經意地一下兩下擦過幌金索。
少年明白她的用意,一條幌金索由數十頭成年猛獸筋骨所製,雖十分牢固,卻也隨了猛獸的弱點,很是怕火。崖上人是耗沒了耐心,要來硬的?
林芷夕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火把擦過幌金索,繩索裡的猛獸筋骨已被烤出油脂味兒。
崖下少年突然一陣咳嗽,他在崖壁上掛了太久,又陪林芷夕聊了好一會,喉嚨裡開始冒血腥味,“火把再繼續晃下去,我不保證背後籃子裡的泠鳶花還能堅持多久。”
“放心,泠鳶花我可舍不得,但你,就難說了。”
“這是要行謀殺之事?那你最好先弄清對方是誰,不然給自己招來禍事,並不劃算。”少年突然將話題引到自己的身份上,難道是計無可計,最終想用身份來彈壓?
林芷夕並不接招:“等你下去了,再知道也不遲!”
說著她立刻拿起剛才偷準備好的石塊,向著少年緊握幌金索的雙手,狠狠砸去。少年被砸中,欲沿崖壁墜落而下。林芷夕趁對方在自救無暇顧及彆處,她用另一隻手快速甩出腰間的綢帶,綢帶直衝少年背後的竹籃而去,卷走了那裡麵的九瓣泠鳶。
隻是沒有預料到,在同一時刻崖下突然射出兩根銀針,一根射向林芷夕身後可逃之路,一根射向她身旁能避之所,一時間把能躲能退的去處都封死了。任由林芷夕九瓣泠鳶花在手,也隻得待在原處,動彈不得。
控製到她瞬間便足夠,因為隻這一瞬,崖下便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條幌金索,生生把林芷夕也拽下了無丈崖!
原來,兩個人先前在那話家常,都是在故意消磨對方的精力。
林芷夕看到崖頂一地血跡時,便知少年傷得不輕,讓他在崖壁上多掛些時辰,等身體和精神都更疲憊,才有可乘之機。而少年竟也是這般謀劃,他把林芷夕的耐心消磨掉,等她看使軟的在自己身上無用,定會換上硬的,隻要能引她向崖下探出半個身子,這少女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兩個少年,年紀不大,心思卻一個深過一個。
看剛才兩人鬥法的過程,他們最初的目的是都達到了,再看最終的結果,怎麼覺得有些費命?
眼前正是這麼一副慘不忍睹的畫麵:無丈崖壁上,少年一手攀著高處的幌金索,一手拉著身下另外一條繩索,那繩索下麵正綁著林芷夕,而林芷夕懸空在山崖間,手裡還死死握著那株九瓣泠鳶。
這泠鳶竟當真是一株並蒂花。
山崖間風勢猛厲,林芷夕小小身板被風吹動一下一下撞擊崖壁,她的手上、胳膊上露出一道道擦傷。
在這樣的情形下,兩個人都不敢再輕舉妄動。
頭頂上又傳來少年的一陣輕咳,林芷夕打破沉寂,“現下隻有齊心,才能上得去了,你可想出什麼好法子?”
少年答道:“這條幌金索剛經火烤,怕是快載不動我們兩人的重量,你看到上方那塊凸起的岩壁嗎?你的身量剛好足夠,我甩動繩索先將你送上去。等我爬上崖頂,再送幌金索下來拉你上去。”
此方法是可行,但卻也將自己的性命交在了對方手上,稍有差池,自己便性命不保,可眼下為了儘快上去,也隻能這麼做了,林芷夕權衡完利弊後表示同意:“等風再猛厲一些,你可借助風勢將我送上岩壁。”
一刻後風聲起,“就是現在,快!”林芷夕向頭頂大喊。
少年立刻使出全力,甩動手中的繩索,林芷夕借少年的力量踏風而上,一番驚險之下,終是落在了岩壁上。看懷裡的九瓣泠鳶完好無損,她趕忙解開身上捆綁的繩索,這一刻性命終於握在了她自己手中。
剛長籲一口氣,突然林芷夕頭頂驚現白色雪團,從高處向著她撲咬而來。
不好!是雪猴!
以前常聽說後山有異獸出沒,那時隻當是師傅們為了不讓大家來後山想出的嚇人說辭,沒想到是真的。自己所在的這塊岩壁,竟然是雪猴藏食的地方,雪猴看起來小巧一隻,可他們凶猛異常,最是護食,又喜歡群起而攻,這下要被它們當成偷食者攻擊了。
“有雪猴,小心!”她大聲提醒少年,隨後一腳踹開了那隻率先朝自己發動進攻的猴子。
雪猴們立刻保持警惕,不再冒然進攻。一會兒功夫黑暗中閃動的眼睛一雙雙多起來,這時猴群中響起“嘶嘶”的叫聲,下一刻十幾隻雪猴一齊朝林芷夕撲來,她立刻與猴子撕打在一起,踹開一隻,又撲上來一隻。
少年見狀,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他放出銀針來幫林芷夕驅散雪猴。
此刻林芷夕既要避開猴子的撕咬,又要防止自己摔落岩壁,很快就落了下風,身上滿是一道道咬痕,連懷裡極力護著的泠鳶花,也被撕咬著掉落在身側。
林芷夕費力從包裹中抓出一把粉末,向著群猴撒去,猴子身上沾染到粉末的地方,立刻被灼出一片血肉模糊。她立即用身子擋住泠鳶花,後背上落了血色的星星點點。
“不好!泠鳶!”林芷夕大驚。一隻猴子掉落岩壁時,竟用尾巴卷起了泠鳶花。
好在這隻雪猴墜落時,撞壁而亡,泠鳶花正巧卡在了一處崖壁的石縫上,隻是在林芷夕所處位置的下方三丈處,她無論如何無法取到。而距離少年的位置,正在他身側不到一丈的地方。
少年毫不猶豫,立刻想要放開幌金索,徒手向身側攀爬而去。
“不可!”林芷夕大聲製止他,“你不要命了,這塊崖壁根本沒有多少著力點,徒手攀爬,隻要起風必會墜落!”
少年沒聽到似的,依然選擇放開幌金索。
“快住手!九瓣泠鳶再珍貴,難道重於你的性命嗎?!”林芷夕氣極,可看到他開始徒手攀爬,便立刻閉口不敢再打擾,怕引他分神。
少年在崖壁上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尋找著力之處,汗珠沁上他的額頭,林芷夕屏住呼吸快速運轉著頭腦,想找出其他更穩妥的辦法。師傅常說她聰慧,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如此愚笨,竟束手無策。
短短一丈的距離,卻足足花去了一個時辰之久,好在少年順利取到了泠鳶花。現在隻要能攀爬回原處,就萬無一失了。
就在這時,少年腿上血珠滾落,他腳下突然一滑!
“抓住!”林芷夕忙向少年甩出自己的那條繩索。
少年應聲抓住,他整個人懸空在崖間,林芷夕在岩壁上死命拉住他,隻是憑她的力氣,撐不住一刻,她的手上立刻被繩索勒出血痕。
少年大喊:“快放手,你撐不住的!難道要陪我一起死嗎?”
“彆廢話,聽我說,我讓你發誓,等你離島就去大晟相國家找一個叫林若月的人,把其中一朵九瓣泠鳶給他。你聽到了嗎!若你違背誓言,我必變成厲鬼日日糾纏於你!”說完林芷夕突然甩動繩索,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少年送回到崖壁上,自己卻從高處跌落而下,向著深淵落去。
這大概就是自己的結局了吧,如果不是自己先前堵去了這少年到崖頂的路,這一刻他就不會要掉入山崖,彆人不該因自己而死。
哥,對不起,我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