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變了。
自那日心理諮詢後，從那個擁抱開始。
季淩予心急火燎地向淩麒要陳醫生的聯係方式，要了幾次那邊都以不隨便加病患以及家屬微信給拒了。
季淩予無法，隻好托淩麒代他詢問。
“你還想問啥啊？急成這樣，事關病患隱私，師兄他也不會告訴我的。”
淩麒被迫夾在中間當傳話筒，一個十萬火急天天催，一個慢條斯理堅持拒絕。
“我就想知道他都給林冉說了什麼，林冉怎麼會變得這麼……”季淩予在校醫室裡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變得怎麼了？不是說諮詢效果很好嗎？你開始還誇師兄來著。”
淩麒疑惑，第一天季淩予就打電話來道謝了，怎麼過沒幾天還起了反效果不成。
“是有效果，可林冉他……“
實在難以啟齒，季淩予越說越小聲：“他最近老動手動腳的……”不知想到什麼，耳朵尖竟還紅了一片。
“動手動腳咋啦？你們打架了？他那小身板你就讓讓他唄。”
淩麒揣著明白裝糊塗，想引季淩予說出更多內情。
逗純情男高可太有意思了，還是打小就臭臉朝天的自家小表弟。
季淩予瞧這人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還饒有興味的神情，想也問不出什麼，氣悶道：“算了，我回去了。”
“欸，彆啊，繼續說說嘛。”見季淩予轉身要走，淩麒連忙說：“要不我另外幫你掛個號，你有什麼疑問直接問我師兄？”
季淩予思索片刻，還是拒絕了，“也沒到那個程度，算了，等陪小冉複診再問吧。”
就是下周期中考，林冉這個周末複診不讓他跟，要他留在宿舍裡好好複習，他得想辦法說服林冉才行。
這下沒打聽出八卦，抓心撓肝的反成了淩麒。
＊
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麵對林冉的變化，季淩予情難自抑、心旌搖曳的同時，不免心慌意亂。
因為太過珍惜，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嚇到林冉，又能不辜負情意去好好回應。
上次月考進步卓越，班主任同意季淩予換座位，固然得償所願了，他是一偏頭就能看到、一伸手就能摸到林冉。
卻讓季淩予愈發心猿意馬，冬寒都壓不住他內心的燥熱。
期中考將近，季淩予正壓著煩躁刷題，桌下陡然探過來一隻小手。
……又來了。
先是在他膝蓋撓了幾下，待季淩予配合地把左手往下放，便立刻伸過來和他牽在一起。
季淩予這些天也算習慣了，任由他牽著，可沒過多久，林冉又開始作妖。
一會兒用拇指在手背上畫圈，一會兒又輕摳他手心的粗繭，弄得季淩予心癢難耐，字跡變得又頓又難看。
季淩予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強勢地反穿進林冉作亂的指間。
兩人十指緊扣，動彈不得，才停下了小動作。
林冉趴在桌上，偷看季淩予慢慢變紅的耳朵和脖頸，嘴角噙著笑，直到上課了才鬆開手。
林冉發現了適用於他自己，減少解離狀態的方法。
隻要能更緊密地在一起，就像無形中拿了條繩索，把自己緊緊拴在季淩予身上。
意識就不會不受控製，輕易飄離軀體，得以保持清醒。
這是林冉從未有過的體驗，也許能更具體地歸咎於三個字——安全感。
班主任在台上暗自觀察許久，林冉直勾勾盯著季淩予出神，咳了幾聲提醒，還是沒能拉回他的注意力，最後終於忍無可忍。
“林冉！”班主任沉聲道。
“在！”很少被老師點名的林冉一個激靈。
“上來做這道題。”
林冉隻得垂著腦袋，灰溜溜地上台，他還是第一次因為上課走神被老師點名。
深感慚愧，恨不得把內心羞窘宣泄出去，林冉拿起粉筆運筆如飛，一道大題整整給解了三種方式。
看著寫滿整麵黑版的解題思路，班主任無語，終於在林冉寫出奧數公式時製止了：“好了好了，解到這裡差不多了，咳、上課要專心點，彆再走神了。”
“是，對不起……”
林冉走回座位，耷拉著頭，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季淩予還支著下巴偷樂。
林冉哀怨地睨了他一眼，眼尾的小鉤子好似能攝人心魄，看得季淩予更是心癢難搔。
下課前，班主任交代季淩予跟他到辦公室一趟。
季淩予無奈，現在林冉這個乖寶出了什麼事，都跟他脫不了乾係了。
班主任劈頭就問：“你倆什麼情況？”
“什麼？”
“我讓你多照顧林冉，不是讓你和他搞早戀的！”
“不是，誰早戀了？”季淩予一下被說懵了。
“嗬，我都看見了！你們偷偷牽手，在那摸來摸去的，還有那眼神兒都能拉絲了，上課也不好好上課……”
班主任氣得吹胡子瞪眼，想到他們年級第一的瑰寶白菜，被這小子拱走，還是高三至關重要的時刻，他就恨不得去跟校長理論。
季淩予被說的熱意上湧，整個人轟地從脖子紅到耳朵，麵上春意藏都藏不住。
“也、也沒那麼誇張，沒早戀，呃……反正現在還不是那麼回事兒。”不自在地揉了揉後脖頸。
班主任被他這一通含羞帶怯的給氣笑了：“他都還沒成年呢，你們現在最要緊的是好好學習！談戀愛什麼的，等高考過後再去談！”
“我都二十了，林冉也差不多成年……”
“那也得先過了高考再說！你看看你的成績，夠跟人家一所學校嗎？到時候上了大學，他身邊都是些出類拔萃的，誰還看得上你！”
殺人誅心，班主任這話夠狠，瞬間把季淩予打回了低氣壓。
“要是再影響上課，期中考成績掉了，我就把你座位調回去！”
季淩予垂頭喪氣地打開辦公室門，就見林冉小狗崽乖乖等在門外。
“又被班主任說啦？”
季淩予細細凝視林冉，一雙清泠泠的桃花眼澄澈無波，裡頭完全沒有他想像的欲望、愛戀。
什麼眼神拉絲，老人家就愛胡亂腦補。
“讓他說唄。”季淩予一把攬過林冉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晃晃悠悠走回教室。
＊
季淩予埋沒在卷海中，被數學搞得腦仁疼，正研究林冉給他畫的輔助線。
手機突然震了震，他拿過來瞟了眼，竟是陳醫生主動加了他的微信。
不是說不加病人家屬嗎？季淩予精神一振，通過以後，立刻連珠炮似的發一串消息過去。
那邊過了好半晌才回了句：“有什麼問題可以另外掛號詳談，休息時間勿擾。”
勿擾還主動加他乾什麼啊？季淩予憋悶，懷疑陳醫生是趁機報舊仇。
“呼，我去透透氣。”
季淩予起身就要往外走，林冉見狀立馬跟在他後頭。
季淩予輕輕把他推回去，“我就去樓梯那抽根煙，很快回來，你彆過來吸二手煙了，先幫我看看錯題。”
林冉隻好乖乖坐回桌前給他改題，嘴裡嘟囔：“這道題都錯三遍了，還說聽懂呢……”
季淩予到樓梯間點了根煙，輕輕抽了口，直接撥電話過去。
對方掛了他兩回，最後一次終於接通。
季淩予劈頭蓋臉就先給陳醫生道歉：“之前是我不對，不該對您出言不遜，我向您道歉。”
季淩予和陳旭年之前見過兩麵。
第一次是在發生車禍後，季雨擔心他創傷後應激障礙，特意約了老同學來給他看看。
當時季淩予意誌消沉，根本不願配合，也就不了了之。
第二次則是在不久前，高二暑假他尋不回林冉，那段時間頻繁犯頭疼，上醫院又查不出任何器質性因素，隻知道借酒澆愁。
季雨隻好再次求助陳旭年。
這回酒後失了理智的季淩予反應更是激烈，“什麼狗屁心理諮詢，老子不需要人跟我談心，我隻要找回我的小冉！“
結局就是季雨給了他的那兩巴掌。
季淩予深知是自己理虧，事關林冉，現在要他怎麼向陳旭年賠不是都行。
陳醫生隻是淡淡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之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也沒放在心上。”
話鋒一轉，說了主動加季淩予的緣由：“淩麒成天騷擾我，事關病人隱私，透過中間人傳話畢竟不好。”
季淩予連聲道謝，並向陳旭年訴說林冉這段時間的改變。
陳醫生靜靜聽了片刻，沒有接過他的話，反而說：“我當時給林冉的建議是，不要再依賴你，戒斷治療，也就是和你分開。”
“什麼？”煙屁股直落到腿上季淩予都沒反應過來，沉聲道：“我怎麼可能跟他分開，林冉根本離不開我！”
“恕我直言，你又能陪著他多久？這病說不準是一輩子的事，你們年紀都還小，他總有一天得自己去麵對這個社會，你現在讓他依賴你，將來戒斷隻會更痛苦。”
陳醫生嗓音清冽，天生就帶了幾分冷意，說出這樣的話更顯不近人情。
季淩予把煙掐滅在手心裡，灼痛刺激著神經，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我說過，我會一直陪著他……這兩年我不在，他都被折磨成什麼樣了，好不容易我們才重逢，現在分開你要他怎麼辦？”
“剛開始戒斷反應是會比較大，需要配合一些藥物治療。”陳醫生依舊冷靜地站在醫生的角度分析，道：“少年慕愛我見多了，能走到最後的終究是少數。你要真為林冉著想，就不得不考慮對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