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年夏 秋姝笑得淒涼,她……(1 / 1)

第十三年春 萱二 3805 字 2024-05-01

“不必同本宮惺惺作態,旁人看不出你的心思,本宮還看不出嗎?”

秋姝橫臥於床前美人榻上,係訶子裙,披薄紗,婀娜身段毫不避諱的掩在那翠色霧下,可見一斑。

夜已闌珊,富麗堂皇流香殿裡熄了燈火,隻剩下寢室暖閣的案前,還幽幽點著紅燭,發著微弱的昏黃,似乎想遮人耳目。

案幾兩側紅木雕花椅上坐一個男人,即便燈火不明,也依然能看見他雋雅的眉眼。

白衣青冠,高山映雪,真若一出塵絕世佳公子。

這就是秋姝夜半等來的人。

朱唇輕啟,她緩道。纖長的手裡正執一白玉團扇,不輕不重的撲著,在身上漾起漫不經心的綠波,又泛著絲絲涼意。

“勾踐臥薪嘗膽十年成。本宮隻怕你這劍還未出鞘,轉頭那刀就要落到你脖子上了。”

秋姝冷哼一聲,美豔的臉龐上浮現出譏嘲來,白玉團扇也被她隨手丟到了一邊地上。

李明鏡神色如常,卻聽那墜落聲響,便從椅子上站起她跟前,矮身去撿那柄玉扇一一扇骨鑲金,扇麵如月,隻是放在手中觀賞,便流光溢彩。

“這樣好的東西,你這樣輕賤了。”

他歎息,轉而把團扇擱置在了暗處的扇匣子裡麵。

“姝兒,你如今,真真像個大夏貴妃了,本座竟想不起,第一次見你時是什麼樣子了。”

“這樣好的東西?”秋姝嗤笑,伸手摁了摁額角,懶得同他做戲,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李明鏡。

“歸雲閣聞達天下寶物,四海奇珍,你身為閣主,什麼樣式沒見過。今天也奇了,反倒憐惜起本宮身邊一把破扇子來。”

“倚仗著歸雲閣,你囂張太過,元燁已經起殺心了,先提量著自個兒腦袋吧,何用在言辭上挖苦本宮。”

秋姝話落,從美人榻上緩緩直起腰身來。那肩上原本掛著的披帛便柔媚地順著背部滑了下去,露出大片凝脂般的肌膚。

地上鋪著暖玉,李明鏡見她赤足下榻,光影裡,雲鬢鳳釵,隨著身動而搖擺,嬌韻 十足,活脫脫是一個綺色生香,料她平日承歡皇恩亦是如此,眼底便晦暗了很多。

那香影朝李明鏡飄了過去,直到他麵前虛虛站住,踮起了腳,柔荑素手勾住他脖子,在他耳邊嗬氣如蘭。

“把燈吹了。本宮下了令,今晚誰都不會過來。”

春宵一刻,但李明鏡並不著急。

他垂下眼眸,伸手攬住她的腰,溫熱手掌撚了撚她垂落的青絲,說起街坊上流傳的童謠:“來時本座聽巷裡孩子唱,‘秋家女,畫中仙,落入天家成金雀’。”

“多情種,薄命郎,恐把江山輕一笑。”秋姝彎起唇角,她注視著李明鏡,眉眼含了一盅秋水盈盈,接著他的話梢就哼唱了起來。

“那元燁若真是個多情種,肯拿江山換美人。你還會想殺他嗎?”

李明鏡待她唱完,收緊胳膊把她擁入懷中,兩個人貼靠在一起,親密無間,宛然一對恩愛鴛鴦。

秋姝緊緊靠著他的胸膛,把冰涼的麵頰蹭在上麵。

濃夏衣物單薄,兩具身軀裡的心臟像擠在一起跳動似的,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綢緞之下肌膚的滾燙。

就是這種滾燙,讓她在無數個深宮日夜裡覺得自己還活在世上。

所以她無可奈何也心知肚明的依戀李明鏡,哪怕知道他是毒藥,也要飲鴆止渴。

“江山於本宮來說有何用?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秋姝淒涼一笑,嘲諷著李明鏡。

她也埋著頭,不願意讓李明鏡看到,“本宮要的,他元燁給不了,你也給不了。”

李明鏡哪裡聽不出她話語裡的譏誚。他清楚心高氣傲的秋姝看不上自己,但也隻能依賴他。

兩人無非是為了共誅元燁性命的想法才結成了同盟,說不清道不明的竟也成了彼此的春風客。

人間一出荒唐夢,繁華何處尋真情?

他隻抬手撫著她發髻上的金釵,鳳凰栩栩如生,嵌著瑪瑙寶石,繽紛至極,是工匠 嘔心瀝血之作。

這該是皇後的禮製,卻被元燁拿來送給了秋姝,足見他有多寵愛她。

可惜了。

李明鏡一揚手,用內力熄了搖曳的燭火,暖閣黑漆,他橫抱起秋姝,向暖閣中央的床鋪走去。

屍山血海,親人橫死。

楚王府的院落裡,她遙望秋府上方因為大火而奪目的天空,慟哭成個淚人。

直到東方見白,她驀然回首,慌張去喊自己夫君的姓名,卻見物轉星移,元煜已跪在那斷頭刀劍之下。

俊秀的臉上濺著血汙,披頭散發,自顧不暇,可還是對她撐起一個微笑:“吾妻莫哀,魂兮永在。”

秋姝眼睜睜看見那橫刀就要落下,登時撕心裂肺的喊叫出,決絕地朝元煜猛撲過去,試圖用血肉之軀護住他。

然而元煜就在她將將觸及刹那,化為一團黑霧,在她懷中消散而去,不見影蹤。

再轉身,就見元燁拎著元煜的頭顱,冷笑著朝她走來。

她陡然驚醒,枕邊之人早就不見了去向,空留冷寂。

原是天已大明,她喘了口氣,一摸後頸,虛汗淋漓。

鬆雪淩霜早就侍奉在暖閣外,聽見裡麵的動靜,知曉這位體弱多病的貴妃娘娘已然轉醒,便領著一眾宮女進去伺候她梳洗更衣。

秋姝順從的任她們擺弄,微闔著眼,剛坐到梳妝鏡前,就聽大侍女鬆雪低聲說:“娘娘今日起晚,沒去給皇後那邊請安,聽聞皇後娘娘好生不悅呢。”

秋姝揉了揉酸痛的腰肢,打了個嗬欠:“隨她去罷,厭惡本宮的又不多她一人。”

“這些原都不打緊,隻是大皇子如今還養在皇後宮裡,怎麼說,娘娘也該為殿下考慮些才是。”鬆雪一邊憂心忡忡地替她梳發,一邊鬥著膽子提了嘴大皇子的事情。

銅鏡裡麵,貴妃娘娘生的極其標誌。

白皙眉間點一朱砂,嬌媚之中橫生妖色,一顰一笑,是後宮無二的絕豔,她憑這姿容承歡聖恩多年,位同副後,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隻是這樣一個美人兒,性子卻很古怪,獨來獨往,冷冷清清。本來後宮是爭鬥不斷,自打秋姝來了,她們竟有了團結的意思,開始共同對付起秋姝來。

三年前她替皇上誕育下大皇子楨,皇上頭一回如此喜悅,大赦天下,擺宮慶三天。

本該是件普天同慶的事,誰知貴妃娘娘在楨皇子百歲宴那天,抱著尚在繈褓的皇子就投了河。人是救上來了,可大皇子落下了病根,見不得寒涼,一見便是高熱驚厥,小小年紀受此折磨,任誰看了都心疼。

皇上因此龍顏震怒,隻把皇子交給了皇後娘娘撫養,囚禁貴妃娘娘在流香殿,嚴加看守,任何人都不允許探望。

如今母子離分三年久,其見麵屈指可數。

她跟著貴妃娘娘七年,娘娘對她恩情不淺,真怕貴妃娘娘哪一天失了聖寵,連個倚靠的人都沒有。

“養在皇後宮裡,便是皇後的孩兒,自有皇後替他考慮。”

秋姝拿起手邊的杜丹花頭銀腳簪,徐徐往發髻上彆去,聲音清冷,有種讓人畏怯的寒意,“鬆雪,你如今話多了些,都開始替本宮操心事了。”

鬆雪雖不是個特彆機敏的人兒,但跟著秋姝許久,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她話裡麵的意思,隻小心著下跪,惶惶道:“奴婢不敢,但請娘娘責罰。”

“本宮一向不喜歡責罰人,再有下次,直接拖出去打死,聽明白了嗎?”

鬆雪慌張叩頭,連道明白,心裡卻被秋姝的話紮了根刺,有些酸澀。

而一旁的淩霜恍若沒有看見一般,隻微微眨了下眼睛,垂眸抬手,輕柔的幫秋姝把脖子上的紅珊瑚項鏈戴好。

時逢盛夏,禦花園裡姹紫嫣紅,引了好多彩蝶,陰涼地方,宋嬌春坐在木椅上,看三歲的元楨在花園裡和宮人們玩鬨。

“今日天兒好,刮著小風,倒沒有往常那般酷熱。”翠喜從瓷碗裡摘了個荔枝,仔細剝了皮,喂到宋嬌春嘴邊。

宋嬌春把荔枝含進嘴巴裡,甜香溢口,一雙眼祥和的注視著孩童玩鬨,吃畢,應道: “前些天剛過小暑,往後許是會更清涼。這荔枝甘甜,叫內務府多預備著,到時候拿點給各宮各殿送去。”

翠喜麵露難色:“嶺南這回送上來的荔枝不多,給皇後娘娘拿了三成來,剩下五成全去了流香殿,給其他小主的統共也就剩下兩成不到。”

宋嬌春淡淡道:“這是內務府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內務府哪裡有這樣大的臉麵。”翠喜揣著脾氣恨聲說。

“也罷。”宋嬌春理了理自己身上這件穿了三年的舊衣。

她本就不喜繁奢,就算後來內務府都爭先恐後的把好東西給了秋姝,全然忽視掉她這個皇後,她也未曾真的怪罪過。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常情罷了。

她隻目視前方,坦然道,“本宮這皇後之位,在皇上那裡早就是形同虛設。他是想把本宮這位子端給人家討好,怕隻怕,彆人還不願意要呢。”

翠喜倒是戒備的看了眼周圍,隻怕這話傳出去不好,壓低了嗓門:“娘娘勿要這樣說。那廝再得意,終究是罪臣女,賊人婦,不清不白入了宮。皇上眼昏當她是個寶貝,眾人可都瞧得清,大夏隻有娘娘,才是真正的中宮皇後。”

“更何況,如今皇上放心將大皇子托於娘娘教養,那廝有福生沒福養,等大皇子繼承了大統,榮華富貴,不都是娘娘的。”

宋嬌春聽著,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

她溫溫柔柔地看著元楨嬉戲的身影,多希望這男孩是自己同皇上的兒子。

沒有接翠喜的話,她隻一聲悵然,把身子往木椅後靠去:“本宮早年若有知,寧可嫁給屠夫輩,也不來入這深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