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梅
人世鐘情,偏付群芳,百媚千奇。歎冰心難觸,冷香漫透,傲姿誰解,寒雪相知。霜滿林間,影斜窗裡,夢遇羅浮相對癡。待明月,伴數聲清笛,千古神馳。
翩翩雅士如斯。醉多少紅塵客忘機。想曹公煮酒,英雄彈指;昭君回首,環佩流暉。王冕高歌,揮毫蕩筆,往事紛紛名利微。風漫卷,但初心不染,與子同歸。
雨漸漸有點大,想起青梅好像沒有帶傘,白玉連忙跑回去,卻看到青梅獨自一人,仍佇立在雨中,微仰著頭,雨水從她的臉上滑落,好像晶瑩的水流過秀美的荷……
“你……怎麼不躲雨?”白玉一下就站在她旁邊,沒有多想,心想就算是作為朋友也該如此吧。青梅看到他,淡淡一笑:“嗯,走吧。”好像如釋重負的樣子,又好像剛才的事未曾發生過一樣……
她也很自然地就跟白玉並肩走著,沒有排斥,也沒有親昵,近在咫尺,好像彼此知道的老朋友一樣。白玉不敢多看,但遞給她幾張紙。她說了句“謝謝”,輕輕用紙擦乾臉上的水。早春穿的外套還比較厚實,並沒有濕到裡麵。但脖子向下則有些被淋到,更顯得秀美晶瑩。隻是白玉並沒有去看。淡淡地聽著雨聲和心跳聲,左肩漸漸有些淋濕,卻也並不在意。
雨把世界交織成一幅天然的水墨畫。一切都籠罩在雨裡,建築隻剩下了模糊的影子,但顯得更加秀美了;植物在雨中散發著更誘人的清香,像是也把自己的情愫在此刻全然傾吐一般。鳥兒已不再說話,似乎也躲在樹的某處靜靜地賞雨。更奇妙的是,在雨傘下,好像有一小朵隔絕的世界,隨著他們的移動而前行,在這一片隔絕的世界裡,兩個人可以放下外在的種種“偽裝”,隻是單純地做自己。
“其實,我……”青梅忽然淡淡地開口,明眸間帶著閃爍。白玉看向她,不由得定住了。他忙也淡淡地說:“沒事的,我懂。”
“不,你不懂。我這一生並未奢求過什麼。但於你……”青梅淡淡地嗬了一口氣,在雨中呼出了水汽,“我確實……請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白玉不由得看向她,一切神采在此刻重又煥發,他明白她的意思了,雖然還有那些“未知數”,但此生,此刻,已經足夠。
“你於我,也是今生最特彆的存在和牽掛。雖然我也不懂如何去關心一個女孩,很多時候也像個書呆子……但我願意,儘我的一切去守護你,不計任何代價與報酬……”
“嗯。”淡淡的這一個詞,卻讓人心生歡喜。
“我知道,你對這個世界有很多的思考,你的詩才也是無與倫比。”青梅說著,那眼中的認真也如此澄淨動人,“我隻是希望你,一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活得久一點;二是無論遇到什麼,要相信自己,傾聽自己……”
這一席話,不知為什麼如此受用。白玉如觸電然。但更多不是因為驚豔,而是因為擊中了內心。
“好的,我一定記在心裡。不管遇到什麼,也不管未來怎樣,我……”
“彆想未來……”青梅淡淡地,用手掩住了他的口,讓白玉有些意外,“我希望你,好好珍惜當下……”
兩個人就這樣淡淡地走著,白玉好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完,兩個人的腳步也確實不快,那雨的和弦,那女孩身上淡淡的清香,那植物的芬芳,那心底的清泉、火焰和烈酒,這一刻,白玉感受到了與天地的合一。
莽莽蒼蒼兮,群山巍峨
日月光照兮,紛紜錯落
絲竹共振兮,執節者歌
行雲流水兮,用心無多
求大道以弭兵兮,淩萬物而超脫
覓知音固難得兮,唯天地與作合
求大道以弭兵兮,淩萬物而超脫
覓知音無奈何兮,唯天地與作合
……
江湖的紛爭在此停止,隻聽見女子腳踏著雨水的足音,隻聽見她和他的心跳……
“對了,這個給你……”青梅說著,從毛衣的口袋裡拿出一方手帕,上麵仿佛繡著一些字還有畫……“寒假無聊,正好練練手,送給你。”
白玉小心地把它收下,也放在貼身的口袋裡。
“那個,我快到了。”
“沒事,我送你到宿舍門口吧。”
“好吧。”
分彆的時候,青梅回眸,又看著他,白玉也久久不願離去。“快回去吧。彆淋濕了。”青梅說罷,把臉轉過去,隱藏著此刻眼角流下的水。白玉隻得轉身回去。等到白玉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她又回頭看向他……
回去的路上,白玉的心有無數的潮聲在激蕩,但卻有一種超越其上的平靜。既然已經彼此相知,又求什麼?但正是因為彼此相知,如果錯過,算不算可惜。
女:不知不覺在我的記憶
寫下最深刻的你
在我的漫長的等待裡
你隻是短暫的停息
而你終究要飛去
另一個沒有我的天地
往後日子裡也不能讓我停止愛你
男:本來不想在你的心底
留下任何的痕跡
在我的漫長的旅程裡
這隻是偶然的交集
而我終究要遠離
到一個沒有你的天地
然而帶不走卻是你裝滿愛的行李
合:說好了在分手的時候不會哭泣
卻還是忍不住流下淚滴
如果說在心中已經彼此相許
卻依然輕易的就放棄
算不算可惜
……
不知不覺,雨已經停了。遙望天邊,夕陽的餘暉下,樓宇間竟掛著一道彩虹,如夢如幻,又想起青梅那流淚的臉龐,讓人特彆疼。人生的很多美好,像這彩虹的七彩,恐怕都要經過那些風雨吧。
回到宿舍,沒有吃飯,也睡不著。就像第一次見到青梅時的感覺一樣,他才明白了世界上最真實的是什麼,一切的山河歲月,因為有了她才有意義,就像宇宙自從出現了人類,才有對美的欣賞一樣。一切在他腳上開始延伸,一切仿佛宿命一般,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卻是另一個自己。生命安排彼此的相遇,就一定會安排彼此的結局。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那方手帕,還帶著她的清香,隻見手帕上繡著一首詞,正是卷首的《沁園春·梅》,旁邊是一幅淡淡的梅花,好像王冕的畫風,淡雅飽滿,生機盎然,簡練灑脫,自有名士氣度。筆畫不多,卻獨標傲骨。
“為什麼她能有這樣的心境?”白玉這才發現,自己還是不懂她。也許她曾經經曆什麼故事,所以才選擇了這樣孤傲的氣質,就好像為了保護柔軟的內在,不得不披上硬硬的外殼一樣……
男:曾經的生活隻有黑色、灰色、深藍色
曾經在茫茫潺動的人海中活著 漂泊著
女:卻好像在萬古呼嘯的荒野當中隻有一個人
隻有一個迎著風不知走向何處的她
男:在多少個漫漫長夜的的監牢裡隻有她
滴下一顆顆苦澀沉澱的珍珠
曾經的曾經
女:不是生來就喜歡披上哀愁的外衣
也不是不諳世事 總想躲進硬硬的殼裡
多少次心門無法敞開
隻因厭倦了浮華的背影
吹徹了人世的冷風
她是不是也曾看透了浮華,經曆了人世的風霜呢,想到這,白玉不由得一陣心痛,真希望那時候自己也在她的身旁,哪怕就像一盞燈一樣照著她,暖著她……
今天發生的一切,也像一個夢,但分明非夢亦非煙啊……她,他所喜愛的她,竟然也如此看自己……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如此遼闊,人生的旅程如此值得。就像《泰坦尼克號》的台詞一樣:贏得那張船票,是我最幸運的事。原來不隻有書籍,這樣的可人兒,比任何書上描繪得都要生動。也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他覺得她是古往今來,超過一切書中描繪的最美好的女子……
他為著和她經曆的每一件小事而感動,想到多少次的聊天交流,不經意的碰撞產生的火花,想起與她一起行走,想起與她一起參加活動……他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原來是一直在心心念念,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聽到了她的回應,一切仿佛被鑰匙打開的盒子,那裡飛出了人世間的一切寶藏,這寶藏就是那回憶。即使今後他在人生再經曆監牢般的生活,他的心裡也因為有這片星空而可以自在呼吸。
這是欣喜嗎?不,不僅僅是。在激蕩的情感之後,他更多地感受到一種“慈悲”。好像生命引導他們,而他也希望和她一起成長,珍惜當下,而不在意未來會如何。
因為愛著你的愛
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
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路過你的路
因為苦過你的苦
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
追逐著你的追逐
因為誓言不敢聽
因為承諾不敢信
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
去說服明天的命運
沒有風雨躲得過
沒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牽你的手
不去想該不該回頭
真正的愛當如是。愛著對方的愛,夢著對方的夢,悲傷著對方的悲傷。風雨總是有……他不想再去想了,雖然不知道她所顧念的是什麼,但他願意……
迷惘和迷離交織的夜,仿佛聽見最細小的蟲鳴,又仿佛聽見內心的各種濤聲,仿佛像放電影一般重複過去的朝朝暮暮,又仿佛就鎖定在這一場雨裡的流淚與凝視,最後,一切都歸於那伊人紅袖化作的彩虹……
他夢見自己撐著一隻船,在擺渡,在等待一個人一起去彼岸采花,他等了許久,等到日落夕照,等到漫天星辰,那個人姍姍來遲,穿著一襲白衣,皎潔如月,仙姿綽約難以直視,露出麵紗下的臉,仿佛青梅,白玉正欣喜間,那人忽然開口道:對不起,你等的那個人……
白玉猛地被驚醒,仿佛是落水一般:這是什麼夢?難道,青梅,她有什麼事嗎?
看了看手表,已是清晨六點鐘。想給青梅打個電話,又覺得唐突,心想不如吃過飯,到圖書館看看她在不在。於是急急忙忙收拾好,包裡就放著那本《悉達多》,吃過飯就過去圖書館了。
青梅,不在圖書館。他等了許久,到十點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於是給她打了個電話。
“你在哪裡呢?今天沒有來圖書館嗎?”
“嗯,最近還有點事,不一定去了。還有……”青梅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我們這段時間先不要見麵吧,讓我理一理……”往日開朗大方的青梅,第一次表現得有些猶豫,有些忸怩……
“好的。可是,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或者……”
“你彆多想……”青梅又頓了下,“專注做好自己的事,彆忘了我送給你的手帕和書……自己……自己開心點……我沒事的。”說罷,就默默掛斷了電話。
雖然感覺還是有些不舍和疑惑,但也隻得讓自己安定下來。又想起青梅送給自己的書,心想不妨先看看,也許這裡藏著什麼秘密。想著,又再次打開這本《悉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