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海思君現 曾慮多情損梵行……(1 / 1)

不信時光不解情 古今禪 3860 字 12個月前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彆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過年後一個禮拜,參加完初四的“過大年”儀式,白玉就迫不及待地動身回校。

說不清楚的理由,連那些帶著溫存的書也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明白,隻有早點回到學校,早點見到她,他才能找回這生活的氣息,這陽光的滋味。

行囊當然不需要很多,隻是借的書要還,加上父母總是擔心這不夠那不夠的,也塞了滿滿一個行李箱。跟父母告彆,這次他們沒有送到校園,但眼睛裡滿是不舍,一再叮嚀要穿夠衣服,按時吃飯,不要熬夜等等,平時如果聽這些,固然覺得囉嗦,此刻卻覺得再受用不過了。

終須一彆,父母也需要放飛,孩子才能展翅,對此,他們雖有擔心,也充滿信任。父親話不多,就點頭致意,母親又好像快哭了,奶奶也出來了,依依不舍的和藹與慈祥,白玉忍不住抱了下奶奶。隨後就出發了。

坐上大巴,車上都是陌生人,位子還有很多,便找了比較空的一排坐下。帶的幾本書基本都看完了,也無須再看,於是便聽聽音樂,閉目休息,不一會就有點半睡著,腦海裡又浮現出那片月色,那片海……

“白玉!”朦朧中好像被海浪推醒的一樣,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女孩竟如此熟悉,卻又一時叫不出名字,不應該啊,這麼可愛的女孩……她到底是?

“啊,你居然把我忘了,你……海浪,濯足,孔明燈……”女孩一副委屈的表情。

“啊,是你啊,靈琳!”白玉忍不住脫口而出。腦海的一切仿佛又曆曆在目,眼前的人卻格外真實。

一襲長發,如水的臉龐,最有標誌性的,還是那對梨渦和歡快的笑。

“那個,我能在這邊坐下嗎?”女孩示意旁邊的位子。

“嗯嗯。”白玉趕忙稍微讓了下,他心裡也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她。

女孩一坐下,就自帶甜美的清香,讓人不禁又想起那個海風輕拂、鏡花水月的夜,隻是此刻已毫無海腥味。

陽光透過窗紗,照在女孩的臉上,更顯得青春朝氣,沒有若雲那麼白,卻更加紅潤,是另一種晶瑩,吹彈可破的感覺。

“那個……怎麼那麼久沒有見到你?你到底是……”白玉本已望向窗外,卻又忍不住回頭看著她。

“是不是開始懷疑我的存在了?哈,其實,我確實失蹤了好一陣子……”女孩顯然很大大咧咧,但和青梅的直率又有所不同,感覺她是那種俏皮可愛的小女孩……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白玉忍不住關切地問。雖然看著女孩總是“自帶笑臉”,但白玉搞不清楚到底是真實的笑,還是一種“故作開心”,更何況她臉上有兩個梨渦,就是不笑,恐怕感覺也像在微笑吧。

“故事要留到最後哦。”女孩神秘地一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在家裡辦了點事。本來想不上這個學了,沉思許久,還是準備乖乖來上學了,這就是我的第一學期……”

“該不是有舍不得的人吧?”話一出口,白玉頓感後悔。

“嗯嗯,特彆是這個學校有這麼好的環境,特彆適合……”女孩突然做出一副害羞的表情,“嗯,騙你的!還是想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白玉一愣,隨後恍然大悟,想不到這個女孩表情這麼“活躍”,真不記得這還是不是那個在海邊遇到的女孩。也許白晝和黑夜,人本來就會有不同的表現吧。

“喂,發什麼呆啊!不管怎麼,你是我在這個學校的重要朋友哦!可彆到時候對我不管哦!”

“好的,好的……”又是讓人難以拒絕,不過這次有點……“作為你的同學,我義不容辭!不過,你到底是不是我們係的啊?”

“哈,還懷疑我的身份!告訴你,”女孩突然又變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其實,我和若雲是舍友……”

“啊!”白玉有點嚇了一跳,這是啥情況啊!

“怕啥?是不是怕自己做的虧心事……想知道若雲對我說了什麼嗎?”靈琳“狡黠”地一笑,“當然,她說你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

此刻,白玉確信,“狡黠”一詞用在她身上,確屬貼切,忽然有點不敢接她的話題了,感覺才對話一會,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

靈琳則好像是有備而來的一樣:“看你的行李箱這麼滿,是不是借了很多書回去啊?”

“嗯嗯。”白玉忍不住點點頭,說起書,又戳中了他的興趣點。

“我有一本書,想推薦給你,正好這次旅行無聊,不如給你分享下這本書吧,也算給好久不見的朋友的一個見麵禮吧!”靈琳淡淡一笑,真誠,可人,陽光照著她長長的睫毛,白玉感覺她眼睛裡閃著光。

她輕輕從包裡抽出一本書,那麼認真,顯然是一個愛書之人。這本書開本不大,厚度中等,淡藍色的封麵樸素大方,上麵赫然寫著四個大字“瓦爾登湖”。

“瓦爾登湖”?這個名字什麼意思呢?看起來像一部描述自然風光的書,讓人心裡頓生寧靜之情。

封麵上,用很稀疏的間距,很不起眼的字寫著“梭羅著……徐遲譯”。

徐遲,不會是寫《哥德巴赫猜想》的那位報告文學家吧?他還會翻譯?

“看來你果然沒看過這本書吧!那就聽我介紹哦……”靈琳的語氣雖說還有些俏皮,但已變得溫柔鄭重了。

聽靈琳娓娓道來,有種清風徐來的感覺,陽光這樣燦爛,而她的頭發也在陽光下閃耀。更迷人的是她的眸子,在講述到心動之處的閃光,竟好像從眼裡能看到心靈的光芒,真的是迷人。

原來,這部書不僅僅是一部描寫風景的書,更是一部對人類社會反思的書。那個時代,資本主義逐漸在美國生長,而人們為了管理財務,日夜奔忙,無暇顧及自己的身心,有感於此,梭羅到瓦爾登湖自食其力地生活了一段時間,想探求一種更好的生活方式,同時,在瓦爾登湖,離塵世有一段距離,又不完全離世,正適合他觀照人類社會。他希望每個人都好好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不至於到死的那天才發現生命已經逝去。書裡大量引用各類東西方經典,顯然作者相當博學,又有對自然萬物的親密接觸,很值得一看,但也有些晦澀,需要反複咀嚼品讀。

白玉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名著”。原來在他心中的歐美名著,無非都是一些小說、戲劇,情節峰回路轉,人物描寫生動入微,主旨就是反映人民生活的苦難,然後批判這個社會種種,歌頌生命的真善美等。這本書好像不是這樣。“有多少人就因為讀過一本書後便為生命翻開了新的一頁!”書裡便這樣寫道。他看到書的序言裡,徐遲談到梭羅在日記裡提到希臘哲人芝諾,因為讀了色諾芬的《長征記》而生命發生轉變:“一個新生的日子在他的麵前升了起來……儘管芝諾的血肉之軀還是要去航海嗬,去翻船嗬,去受風吹浪打的苦嗬,然而芝諾這個真正的人,卻從此以後,永遠航行在一個安安靜靜的海洋上了。”他也渴望這樣的境界,渴望什麼時候能夠讓心裡獲得永遠的寧靜。

而讀到他說的“一個人若是活得誠懇,那他一定是活在遙遠的地方了。”他不禁想起了陶淵明寫的“心遠地自偏”,有相通之處。

“人可是在一個大錯底下勞動的啊。人的健美的軀體,大半很快地被犁頭耕了過去,化為泥土中的肥料。像一本經書裡說的,一種似是而非的,通稱‘必然’的命運支配了人,他們所積累的財富,被飛蛾和鏽黴再腐蝕掉,並且招來了胠篋的盜賊。這是一個愚蠢的生命,生前或者不明白,到臨終,人們終會明白的。”談到這點,他真的有些感同身受。小時候,他就經常聽到家裡的人談“錢”。他的故鄉是僑鄉,有不少人出國,打拚賺錢回家。因為當時賺彙率的差,在國外看起來不多的錢,在國內就很大把了,一下子家裡的小洋房都蓋起來了,也加劇了村裡的貧富差距。但是,說實話,房子雖大,卻沒有多少時間在家裡,有些還最終在國外定居了。孩子小時候,大人因為忙著賺錢,不得不把孩子寄在家裡,托給老人帶。雖然有錢,孩子的童年卻少了父母雙親的陪伴。而且造成的社會氛圍就是喜歡談“錢”。這給白玉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因為學習成績從小就比較優秀,父母認為沒有必要走向國外(當時在國外大多是做苦工)。但他隨著長大,也慢慢發現,像古代的“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一樣,現在的“學富五車”,最終也是為了換一份工作,而且還不像過去,現在的大學生一抓一大把,很多崗位雖然同樣招本科,但其實很多學問是用不上的。那麼,從小到大,花那麼長的時間學習是為了什麼?白玉還沒完全想通。隻是越學到後麵,越覺得沒意思。而自己覺得有意思的那些東西,自然會去學習,隻是也不在意它是否能夠取得什麼報酬。所以,他很認同,我們浪費了很多的時間,都在所謂的“勞動”中,卻沒法去享用生命的果實,看起來積累了財富,實則於生命無益。

梭羅是一個特彆的人,他崇尚自然、簡單的生活,並且身體力行。按現在的話說,他的“行動力”很強。“近來是哲學教授滿天飛,哲學家一個沒有。然而教授是可羨的,因為教授的生活是可羨的。但是,要做一個哲學家的話,不但要有精美的思想,不但要建立起一個學派來,而且要這樣地愛智慧,從而按照了智慧的指示,過著一種簡單、獨立、大度、信任的生活。解決生命的一些問題,不但要在理論上,而且要在實踐中。”這不是在和學校見到的一些現象相反嗎?多少老師為了評職稱不停地寫論文,當他們成為了“學院派”,寫的很漂亮,生活卻是另一回事。

這裡有很多的東西他還不能理解。但聽靈琳在講,宛如清泉,能解人心渴,他發現靈琳既有一顆單純的心,卻也對世事知之甚深,至少比自己深刻的多。這讓他又感歎,“原來每個女孩都不簡單。”他不禁又想起了青梅,如果是青梅,她會怎樣介紹這本書呢?眼前的女孩仿佛變成了青梅的樣子,同樣的陽光,同樣閃耀的眸子,和臉上綻開的讓人忘俗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