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讀書如歌

一卷鋪陳似碧波，古今人在水中歌。朝雲暮雨漫如梭。

歲月輕溫舒夢翼，星空漫步想姮娥。行間風景最婆娑。

這是一日讀書之後，已過子夜，白玉詩興忽發，不由得在筆記本上填了這首詞。這些天他邊看邊抄邊記錄心得，不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已經記了一半，而時間也已來到過年前的一周了。

第二天自然睡醒得遲了。還在床上，突然聽到一陣鈴響。“不是沒有設鬨鐘嘛……”白玉已經習慣了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間看到是手機正在響動，伸長了手拿起一看，卻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於是掛斷繼續睡覺。

吃過早飯，陽光燦爛，家裡也在準備貼春聯之類，白玉忙在院子裡幫忙搭搭梯子之類，院子裡擺了不少花卉盆景，雖然比不上當年野生的奔放，也頗為賞心悅目。才忙不一會，突然又聽到手機鈴響，爸爸正好貼好春聯從電梯上下來：“快去接下，看是誰的電話。”白玉放下手中的活，快速洗了個手，跑到房間裡打開手機，卻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是誰呢？”白玉接通手機，卻聽到一個略帶羞澀而溫婉的聲音，“你好，是白玉嗎？”

“你是……”這聲音好熟悉……“啊，是——若雲嗎？”

“嗯，是我。那個……你今天有空嗎？想說要不要出去走走，我還約了夢瑜幾個同學……”語氣頗為誠懇，叫人難以拒絕。

“這……”眼前也漸漸浮現出若雲的身影，本來還在猶豫，想到她特意這樣安排，不去不是會讓她難過嗎，於是開心地說：“好哇！”

“嗯……怎麼這樣爽快……”若雲好像有點不習慣。

“哦哦，這幾天都在家裡看書，也有些倦了，正好聚聚，嘗嘗人間煙火氣，再次感受下現代文明的衝擊，哈。”

“那好，地方不遠，就在老街那裡，你看看可以打個車過來……”

“嗯，好的，謝謝！”掛了電話，突然想到若雲也叫了其他同學，那自己是不是也要聯係下同學？但大學的同鄉目前隻知道阿傑一個，何況也不太熟，臨時去約有點太倉促，算了，順其自然吧。

於是跟父母報備了要出門。父母聽說同學相約，說了些在外麵要慷慨點，但是不要浪費錢之類矛盾的話，也沒有說什麼。畢竟，看著孩子老是在家看書，也擔心看出啥毛病來。

騎著電動車，穿梭在風裡，天氣有點冷，好在一片晴朗，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也不覺得很冷。到了馬路邊，把電動車一放，看看路上是不是有的士經過。沒等多久，就看到一輛的士，打了個招呼，就上車了。

的士司機和理發師一樣，都屬於“見多識廣”的職業。畢竟，一天都要接待那麼多客戶，隻要願意聊，總能獲取各種各樣的信息。白玉剛一上車，師傅就說，你是不是大學生啊。白玉說“是的”。師傅就說“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隨後就開啟了海聊模式。得知白玉是要和女同學見麵，師傅不由得笑了：“這個時間點約的，大概是有戲吧？”白玉忙說“不是不是”，隨後就有一句沒一句地基本終結了話題，心想比□□的還厲害。

天氣晴朗，沒怎麼堵車，加上年前一周，很多工作的人還沒有回來，車也不多，所以很快就到了。看著司機師傅還一臉微笑說：“祝你成功！”白玉不由得一哆嗦，關門也用了一點力，“啪”的聲音有點重，但很乾脆。

剛剛看到老街，就覺得很親切，很熟悉，好像自己早就應該要來了。其實是一條曆史文化街，俗語裡都叫“老街”。老街確實有些老建築，儘管主街的兩排門麵已基本更新，但在坊巷裡，還是隨處可見過去的老店。而即使是更新的建築，也基本上要仿舊，或營造出一種古典的氛圍，這對於喜歡傳統文化的白玉來說，無疑倍感親切。特彆是想到若雲安排在這裡相會，心裡不由得有幾分感動。

而老街的路口，照例是設計了一個很大的牌坊，上麵刻著對聯“坐地巡天，銳眼自通經緯；依山讀海，潛心必得鴻猷。”白玉不由得一歎：“好聯！”卻看牌坊下，依稀有個女孩，婷婷嫋嫋，如雲似霞，粉裝白麵，似是佇立已久，長長的睫毛掛著一絲絲陽光，更顯得明眸生輝。白玉忙揮手打招呼：“若雲！”

若雲的嘴角綻放了一絲微笑，陽光在她的臉上也流動了起來：“你來啦！”

看著白玉慢慢走近，她又說了句：“夢瑜和我差不多一起到的，她先去逛逛了，說我們一會跟她會合。”

“好的，那我們開始逛吧！這地方真雅致！”白玉說著，顯得大大咧咧。其實這不是他的常態，隻是若雲在旁邊，自己就隻好變得“大方”起來。若雲也就“乖乖”地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兩個人若即若離，卻又好像形影不分。

仿佛起了一曲悠揚的樂章，讓人置身其間，都有流動的旋律。白玉感覺走在這樣的街上，時間仿佛不分古今，隻是一曲音樂。雖然是晴天，但天空被薄薄一層淡白的雲籠罩，像是甜美的蛋糕，卻比蛋糕純淨透亮得多。微光從淡白的雲中瀉下，仿佛也有了紗的性質。這層紗在建築上，讓建築更顯雅致古風，在樹木間，讓樹木更加繽紛幽寂，在人身上，讓人看起來更撲朔迷離，多了一種朦朧美。

若雲如霞的身姿，在這層紗裡仿佛一個夢中的影子。行走在古老的建築間，一起細數寶塔幾層，笑飲清茶淡水，漫述古今中外。那些比我們高大的事物並未把我們覆蓋，反而成了我們心靈的影子。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說。隻記得那份感覺，就像夢中一樣，醒來具體的情節就漸漸消散，夢的感覺卻依然縈繞。

兩個人隻是逛，欣賞建築的美，時而停下來拍個照，也不買什麼東西。害的店鋪的營業員一直“帥哥”、“美女”的叫，卻沒有進賬，隻是飽了眼福。

快樂的時候，數千年的曆史都可以忘卻。隻想虔誠的活在當下。甚至連想也忘記了。隻是作為兩個人，一男一女，在世間旅行玩耍。

兩個人走到一家真正意義上的老店。這家店並沒有改造或者極少改造過，應該是一家開了幾十年的店，店裡還賣著那些和以前一樣的東西。主要是一些玩具、文具和煙花。白玉一看就很熟悉，勾起了中學乃至童年的回憶。

“看，那隻小青蛙！小時候經常和同學一起玩這個，旋緊發條，看誰的那隻跑得快、跑得遠……”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眼前的人卻已不再是那張純真蠢萌的臉。但這張青春靚麗的臉龐，也讓多少路人豔羨。白玉忽然關注到若雲的眼睛，好像湖水一樣，閃耀著童真的繽紛。仿佛多少度的春夏秋冬，在她的眼睛裡，竟然一點都沒有流逝。

這一顆眸子，勝過世上一切的財富，萬物在她的觀照下都如此富足，更彆說在這裡的物事了。物雖平凡，但因為懂得的目光而珍貴，而能懂得珍貴的目光本身，才是無價之寶。

此刻，這顆眸子好像通向宇宙，通向浩瀚無際的星辰，所有的造物目的都在於此。想到這，白玉竟有些迷蒙。

“嗯？你在看什麼？”若雲臉上一紅，像天邊淡淡泛起的紅霞，把目光從一本可愛的筆記本上收了回來，低了下來。

白玉也忙把目光收回，推說：“啊，我剛剛在發呆，哈，看到這家店，想起一些童年的事……那時候一攢到一些錢，就會高興地跑到這樣的小店……”

“嗯。”若雲點了點頭，任他掩飾過去，轉向那些生字本，“我一看這些東西，就想起了小學對麵的便利店，以前經常在那裡買些小東西……”

“是啊。”白玉也輕輕望著這些生字本，“‘人生識字憂患始’，不過當時一點不覺得，隻是很認真地在寫。我還記得怕寫得不好，還用透明的紙透著課本上的楷體字，一筆一畫的練習……”

說著，忍不住走上前，想拿起一本看看，不料若雲正好一個轉身，撞在他懷裡。白玉忙撤下手，尷尬地微笑，若雲也輕輕地低下頭，發梢的香氣正好傳入白玉的鼻中，讓他不由得又心跳了下。

“這裡還放著這類言情小說啊，隻是作者都不認識了……”白玉裝作轉身，在看另一排架子。

“你也看這些小說嗎？”若雲淡淡地問。

白玉有些臉紅：“那時候同桌是一個女生，她有在看，我自己很少看。甚至除了古典名著外，我很少看小說。我更多的關注詩歌，喜歡那種幾句話就能表達情感的作品。”

“其實小說的世界很豐富呢！”若雲笑了笑，“我很喜歡張愛玲，帶著點孤傲、決絕，看透炎涼，卻又如飛蛾撲火般……”

“我看得很少。但很喜歡她書裡的比喻，戳中內心深處，卻表現出通感的美……像是《紅玫瑰與白玫瑰》開頭的比喻：白的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所以，所以……”若雲欲言又止，“是不是男生心裡都既想著‘床前明月光’，又都難舍‘心口朱砂痣’呢？”

“哈，這個問題對我有點超綱了。但我相信，不是每個男生都這樣想……一個愛得深沉的靈魂，心裡隻能容納一個人。如果是有這種想法，也許是因為婚姻與愛情的矛盾吧。”

“婚姻與愛情為什麼會有矛盾呢？”

“我也不懂。馬克思不是說：‘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也許到了婚姻這個層麵，愛情反而不是最重要的考量因素，至少不是唯一的考量。”

“那為什麼一定要守著婚姻的殼子呢！兩個人，自自在在地付出感情，在緣分裡綻放人生最大的美好，不是就足夠了嗎？”

“是啊。如果內心有真正為某件事物震顫過，哪怕沒有結果，在靈魂也早已留下彼此的印跡……婚姻是什麼……我還沒細想。但我很反感那種把人生說成就是‘結婚、生子、看著孩子長大’的一係列標準化步驟，不管最後我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想我一定要先問過自己的內心，而不要害怕世俗的各種力量……”

“是啊，隻是……怕到時我們還是會怕……畢竟，人沒有那麼堅強的，有時候，一個情緒就會把你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