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富庶，雖難免要受到戰亂波及但目前來說還算是相安無事，讓我奇怪的是方時雨很快就和周圍的商戶打成了一片，很多家鹽行都對他唯唯諾諾，馬首是瞻，看著可不像是一日之功，最近更是忙得腳不沾地，粥舍那邊也來不及去看一眼。
我坐在地上正出神，方丈帶著安安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冷不丁地把我嚇了一跳。
“安安，過來給姐姐抱抱。”
我伸手將她攬了過來，抱在懷裡感覺又重了不少。
“安安長高了，馬上就變成大姑娘了。”
安安：“管兒姐姐，你不開心嗎？”
我：“沒有呀，為什麼這麼問？”
安安：“我們在旁邊，看見你皺著眉頭，好像有心事。”
那麼明顯嗎？我趕緊揉了揉眉心，試圖轉移話題：
“安安今天有沒有幫忙施粥呀？有沒有好好聽方丈的話？”
安安正想回答，一旁的方丈突然開口問道，
“方施主最近很少來......是我想的那樣嗎？”
我眼皮一抬，從方丈的臉上看到了兩個大大的“吃瓜”二字，根本藏不住。
“我怎麼知道你想的是哪樣？”
方丈：“上次倒是在明玉閣裡看到過他，和一個女子說說笑笑，很投緣的樣子，不知道是在討論什麼。”
我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古代三妻四妾倒是正常，可是，我這還沒進門就要多一個妹妹了？
“隨便他吧......”
我回得淡然，心中卻早已翻天覆地。
此後的每一天我突然從夢中驚醒都要反應大半天，非得點上燈確認半晌才能分清夢境和現實。
我有點懷念在長安的日子了，在這舉目無親的地方，感受不到一點溫暖，每一個擺件都透著嚴寒，隻有那把琵琶靜靜地躺在桌上，好像在為這幾日的冷落默默垂淚。
彈個什麼呢？師傅送我的這把琴力道有些沉，彈出來的的音色就似一位飽經滄桑，閱儘浮塵的智者，渾厚而溫潤。
在萬籟俱寂時稍一發力如同銀瓶乍破之聲，一下子驅趕了所有陰霾，微微收些力道時又如同空山鳥語，林中夜話，煞是靈動，如此好琴，我竟讓它沉寂多時！
我隨便撥撥，想起了這些年的人物變遷，從初到時的惶恐到逐漸適應，我見證過它的繁華也看過它的落敗，若要用一首曲子來形容......
果然，手不自覺地彈到了那首音樂，雖然隻是在新元慶典上聽過一次，但每每靜下心來，它的旋律便會斷斷續續地在腦海中浮現，可惜沒有原譜，那個譜寫《霓裳》的人已經永遠不會再出現了，他孤獨地消失在曆史長河裡，沒有名字......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多穿些？”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再看看自己，果然隻有一件單衣，方才彈得入神都不覺得冷了。
我收起琵琶，拿過一旁的油燈徑直地走入房內，也不想回頭看一眼，這股氣壓了許久，看到他似乎就會變得更加火大。
“我睡了！”
燈熄滅後就隻剩外麵的影子在月光下不知所措，我聽著腳步聲在門外徘徊了許久，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無理取鬨。
兩個人的事應當由兩個人說清楚，或許我不該隻聽他人的一麵之詞，正當我要起身出去時，門外的腳步聲已經消失不見，我強壓住自己想要跳起來和他吵一架的衝動賭氣鑽回了被窩。
夜色淒冷，後半夜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隻記得身體一晚上都是冰涼，第二天起來竟然有些昏昏沉沉。
剛洗漱好外麵就來了兩個陌生的人，喜笑顏開地走過來，滿臉都是殷勤的模樣。
“夫人好，您快瞧瞧，這是我們花容坊今年出的新樣式，每個款式每個顏色都給您帶了一件，隨便挑，如果沒有喜歡的我再叫人去拿，一定讓您挑到中意的。”
我有點懵，轉身問一旁的侍女：“今天是什麼特彆的日子嗎？”
侍女：“夫人，今日是上元節啊。”
上元節，花燈節.....元宵！
一年那麼快就過去了嗎？今年的我好像對什麼也提不起勁，漂亮衣服也不喜歡了，每日懶洋洋的，竟然對吃的也不怎麼上心了，果然是年紀大了的緣故麼？
“你倒是會做生意，可惜我一件也不喜歡，拿走吧。”
現在每日的花銷如流水一樣，逃到這的難民都快把寺廟擠破了，都靠方時雨一個人撐著，我幫不上什麼忙隻能在自己身上省省了。
“哎呀夫人，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您這麼好看若是再穿上我們花容坊的衣服那還不得跟那天上的仙女似的。”
那老板娘狗皮膏藥似的粘了上來，眼睛都快笑得吊上眉梢了，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堅決不上當，
“我天生麗質就不需外物襯托了，您還是快點收起來去彆處轉轉吧。”
老板娘臉色變了變，轉臉又堆笑道：“我給您便宜，您開個價，隻要小店能承受得起。”
看來這年頭生意是真不好做，也不知道方時雨的鹽務處理得怎麼樣了，就這麼大點地方這麼些人恐怕也賣不出多少錢。
“真不要了，我困勁上來了，還得再補個覺，您請回吧。”
老板娘眼見此招不行，馬上改變了戰略，歎了口氣道：
“夫人彆怪我老婆子多嘴，現在的男人呀，都喜歡年輕貌美的，都圖個新鮮。說道你們家那位，哎喲，又年輕又會賺錢長得又好看，外麵走一圈哦都給那些小姑娘迷得七葷八素的，如果不經常收拾打扮一下自己哦......我看是危險，對了，春風樓那個開酒館的王家上次還打聽呢，問方公子可曾婚配，家中有幾房......”
“夠了！”
我心裡突然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一想到我為他省錢他以後卻花在彆的女人身上的樣子我就不能忍！
“都拿進來，我要好好挑。”
不得不說這老板娘的眼光是真的好，顏色亮而不俗，布料輕而柔軟，穿在身上瞬間顏值好像高了一個檔次。
隻不過.....
我反複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好像比去年要瘦了不少，下頜線從來沒有比現在明顯過，以前在學校每天嚷著要減肥沒減下來，現在倒是自己瘦下來了。
“就這件吧！多少錢？”
老板娘：“一百兩。”
我吃了一驚，默默將身上的外衫脫了下來，
“你.....明明可以直接去搶卻還要送我一件衣服。”
“什.....什麼意思啊？”
老板娘有些心虛地道：“這個價格不貴了，你看這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上麵的花啊蝶啊都是一針一線勾出來的，少不了要花這麼些銀子，我都不賺錢。”
這套說辭好熟悉，相隔千年還是一樣的套路。難怪她一大早就那麼大陣仗地跑過來，看來是三年不開張，想開張吃三年啊！
媽媽教我的砍價準則是什麼樣的來著？對半切再減下個三四十大概就能得到衣服的成本價格。
我：“咳咳，四十兩，能賣就賣，不行就算了。”
老板娘一下子就炸了，
“夫人您這.....也太少了吧，我成本都賺不來呀。”
我：“四十五兩。”老板娘：“還有這人工費也不便宜呀，加上這幾年布料的價格也在漲，好些店都已經......”
我：“五十兩。”
老板娘：“我給您挑的可是整個潭州城最好的料子，這個式樣也是當下最流行的款式......”
我：“五十兩都不成那還是算了吧，現在錢不好掙，我也不能過於鋪張了，一百兩不是小數目，也夠府上花銷好久了，算了算了。”
說著我便要去換衣服，老板娘一下子慌了神，
“哎呀哎呀，五十兩就五十兩，虧本賣給您了，今晚穿出去多給我們店宣傳宣傳。”
“今晚？”
我朝袖口的繡花圖案看了看，真是精細的做工，五十兩還是花的值的。
“誰說我今晚要出去的？”
老板娘：“上元佳節不去看燈會？”
我微微愣了一下神，不知道方時雨今晚有沒有空，說不定要忙著談生意，不過確實好久沒出去走動了，唐朝的燈會會是怎麼樣的呢？現在四處戰亂紛飛，好不容易留得這一隅淨土，還可以享受一下難得的寧靜，那就當轉換一下心情吧。
我：“去呀！當然去，若賣出去一件你可給我分成？”
老板娘：“好精的姑娘，若你能介紹客戶過來，我給你開兩成的利潤。”
我：“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