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方時雨，不愧是你啊，懟人還真有一套。”

我被方時雨添油加醋的形容逗樂了，“你出來時他的臉真的有那麼那麼好看嗎？”

方時雨：“可不是，那個顏色都可以開染坊了。”

我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隻怕他日後會報複你，若他和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聯起手來裡應外合隻怕你會吃虧，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方時雨沒有說話，喝了口茶，一副儘在掌控之中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難道說上次你受傷就是他們......”

方時雨：“我這繼母一心想要取我性命，有人願意跟她聯手，她定是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全然不顧及後果，我如果死了，就憑他們兩個恐怕在陳財手下都過不了半招。”

我心裡一陣後怕，看著他說的雲淡風輕的模樣不免有些生氣，

“後來呢？你繼母他們你打算怎麼處置？若他們抵死不認，恐怕你也奈何不了他們。”

方時雨：“是啊，所以我當時並未立刻發作，等他們放鬆了警惕準備再采取行動時我便當場給他們拿住。”

“若下次他們成功了呢？”

我說得很輕，但他肯定是聽到了。

“方時雨，這樣的事情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有想過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嗎？”

氣氛突然變得很安靜，我從來沒有這樣，光在腦海中想象著失去一個人就會如此痛苦，四目相對間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急忙憋住。

“到時候誰.....誰養我啊.....我吃的又多......”

他呆住了一會笑出聲來，“你放心，我即使有一天真走了也會提前給你安排好一切，絕對不讓你吃一點苦。”

外麵開始刮風了，我聽見樹葉卷著塵土摩挲而過的聲音，冬日裡總是會時而幾場大雨，時而幾場大雪，在溫度的房子裡看著，聽著就會很安逸，可今天不知是衣服穿少了還是門窗沒關好，總覺得有寒氣席卷而來，冷到骨子裡。

“真的好冷，”我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連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低頭笑了笑道“這樣的天氣待在房間裡很溫暖，但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在外麵川流不息呢？”

方時雨朝外麵看了一眼：“後院還有一些地方還在改建，我叫他們年底前完工，怎麼了？”

我：“他們大概也想在年底前完工，拿到屬於自己的工錢回家過個好年吧.....如果外麵的是你，我應該茶也喝不好，覺也睡不好......如果你回不來，什麼安排都是徒勞的....”

方時雨：“管兒......”

我不敢回頭看他，臉上熱熱的，肯定有幾滴淚水不小心從眼睛裡溜出來了，我該怎麼說才能讓他明白愛是相互的，而不是單方麵的付出。

“方時雨......並不是你覺得我好我便真的好了，我幻想過下輩子吃穿不愁，功成名就，可最後都有你，你如果不在，那什麼都沒用了，我不會開心的，我可能會.....會更期待早一點見到你，你懂不懂？”

有些東西沒得到前還好，真正擁有時便會患得患失，明明上一秒還笑得那麼開心，這個時候眼淚就跟決了堤的洪水一樣怎麼都止不住。

“對不起。”

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因為我從來不敢奢望……有一天能有一個人等我回家，我會保護好自己不讓你傷心，再不會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一個賭注……”

我沒等他說完，一把抱住了他，那麼真實，那麼溫暖，我怎麼甘心這隻是一場夢境，等到醒來的那一天要怎麼去麵對？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發，我能感受到那份極致的溫柔，連呼吸都透著克製，就這樣能一直下去也很好，什麼都不想......

“要不，晚上煮個羊肉湯吧，你不是說想吃熱騰騰的羊肉嗎？”

羊肉湯？怎麼突然說這個？我本來還想問些什麼，聽到好吃的一下子都記不起來了，腦子裡隻有羊肉湯在打轉。

“……再....再烤個羊腿吧?多撒點辣椒，另外再拌個涼菜，光吃肉膩得慌…”

方時雨：“……你吃得下嗎？”

“我肯定吃得下…”

方時雨：“那再加個甜酥？”

“再來個喝的吧，上次那個羊奶茶就不錯……”

“好好好……我去給你搞來，水果吃不吃？”

“……吃。”

……

第二天我起了個早抱著琵琶和方時雨一同來到施粥的這個寺廟，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方丈見我們到來馬上出門相迎，互相客氣了一番後帶我們參觀了一下一應設施，雖然簡陋，但很乾淨。

“隻有白粥嗎？”我朝鍋裡看了一眼“沒有菜怎麼吃？”

方丈低頭笑了笑“施主想來是沒過過苦日子的，如今這世道，有這麼一碗白粥已經謝天謝地了，不少地方連粥都喝不上，得嚼樹葉啃樹皮的，餓死的都不計其數呀。”

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噤口不言，抱著琵琶往方時雨身邊靠了靠。

方時雨：“今日是來晚了嗎？怎麼不見昨天那麼多人了？”

方丈：“聽聞夫人要來參觀便將他們安排在禪房後麵的院子裡了，貧苦人家大都不經常洗澡，身上總有些味道，還有些臉上長膿瘡，麵容醜陋不堪的，怕驚著夫人。”

方時雨朝我看了一眼，“還是師傅想的周到，如此便……”

“不行！”

我十分堅定地道“我知道窮人是什麼樣子，我也想儘自己的一份力。”

書上和電視上看過不少，有什麼怕驚著的，我還沒那麼嬌貴。

然而，我還是失策了，我第一次那麼直觀地看到一個人能慘到這樣的程度，那碗不太稠的白粥對他們而言就是珍饈美饌，你永遠無法相信他們為了或者要做出多大的努力，而這些人還都隻是冰山一角。

我蹲下來，摸了摸眼前小女孩的臉，她有些害怕地閃躲了一下跑到媽媽的懷中，又忍不住地回過頭偷看，一雙大大的眼睛裡似藏著一汪清泉，衝著我微微一笑。

她媽媽連忙道歉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她有點害羞，可能是從來沒見過像夫人這樣漂亮的，還以為是仙女下凡了。”

陽光照下來灑在他們滿是補丁的衣服上，如此寒冷的天氣她們還穿著滿是破洞的草鞋，來這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有扶著拐杖隻剩下一條腿的，也有眼睛上裹著紗布什麼也看不見的，那些孩子已經瘦到衣服都快撐不起來了，而支撐她們一天的口糧也隻有這碗白粥而已。

方時雨看出來我的悲傷，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背“她們還算幸運的了，還有很多這樣的人，連碗粥都喝不了，隻能餓死街頭。”

我：“可是.....皇宮城內還是揮霍無度，他們坐在高位縱情聲色時可曾想過這些貧苦的百姓，馬上天氣就要變得更冷了，又有多少人會挺不過這個冬天？”

那角落中的老人已年過六旬，她小心翼翼地捧著粥一點點細細地品嘗著，興許是想將這手中得來不易的溫暖保留得久一些，興許是怕吃完這一頓便再也沒有下一頓了。

方丈朝我看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個婦人的丈夫已經死了幾十年了，她唯一的兒子也在幾年前幫彆人做工時不小心摔了下來傷到了五臟，不久也走了，如今隻剩下她一個孤零零的人，能活一天是一天了。”

這種事情大師肯定看的多了，所以說起來才會是這般平淡。

方丈：“多虧了有方施主的捐助這裡才能撐那麼久，二位皆是有福報之人，定能得到佛祖的眷顧。”

我抬頭看見那神像的眼裡透著慈愛的光，盯久了卻又覺得分外猙獰，

“他若真能睜眼看看，這世上還會有那麼多苦命的人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便是他創造的人間嗎？”

方丈：“阿彌陀佛，施主慎言！”

我知方才又說錯話了，合手朝方丈作了個揖以示歉意，轉過身抱起我的琵琶，這把琴為皇帝演奏過如今也應當為他們，這些勤勤懇懇大半生的平民百姓演奏一回。

我撥動琴弦，四周的嘈雜之聲戛然而止，我能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彙聚而來，很多人這輩子甚至都不曾見過這是個什麼東西，居然可以發出聲音。

桑條無葉土生煙，簫管迎龍水廟前。朱門幾處看歌舞，猶恐春陰咽管弦。

一支曲下來四周陷入一片寂靜，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彈得肆意隨性，鬆弛委婉，好像完全融入在曲子裡，可沒有掌聲。

大家瞪大著眼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隻有方才那個小女孩跑過來盯著我半晌，突然道

“你是從天上來的姐姐嗎？阿媽說天上有很多漂亮的仙女，還有很多好吃的，我爸爸也在上麵，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被母親一把拉了過去，

“實在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無妨。”

我隻覺得心中五味雜陳卻又無能為力，單單說出這兩顆字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酸澀感堵住了嘴，怕一開口，眼淚便也跟著來了。

那天回到家後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靜，我趴在桌子上對著茶盞發呆“為什麼有的人一輩子都那麼苦？有的人卻可以一輩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這世上真的有公平存在嗎？”

方時雨解下外袍，

“我小時候也經常在想為什麼有的小孩子可以有美滿的家庭，父母的疼愛，而我卻從小便要經曆那麼多。”

他走過來，遞上一片方糕：“後來我見過很多像今天這樣的窮苦人，發現這世上多的是我們想象不到的苦難，我幸運在不愁吃穿，可也會羨慕那些吃不飽卻一家人幸福和美的家庭，公平這兩個字本就是富人編織的美夢，窮人慰藉自己的謊言，不能當真的，況且.....誰說窮就不能開心，富就一定美滿。”

我似懂非懂地看著他，覺得今天的他似乎有些高深

“你悟了？”

方時雨笑了笑：“是呀！我快餓死了，今天想吃什麼呀，夫人？”

我：“白粥吧.....我也想體驗看看一天隻吃白粥會怎麼樣。”

方時雨：“好啊，那我可不陪你了，我今天準備叫小廚房燒個黃牛肉還有烏雞湯，到時候你就看著我吃。”

我一下子跳起來：“方時雨，你還有沒有點人性了？你這一頓的飯都抵得上他們一天的口糧了。”

方時雨：“那你昨天吃的那些怎麼說？豬見了都要嚇一跳。”

“什麼！”

我一把揪住了他的臉“我吃的又不多。”

“好的，不多不多！”

他連忙求饒“我的姑奶奶快鬆手，這雞和鴨都是從農夫手裡買的，買來不吃才是浪費，何況，”

他揉了揉臉“今日累一天了，不得好好補一下，明天還有幾個生意要談，吃不飽怎麼行。”

“明天.....你不是說不是陪我去逛集市的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方時雨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望著他連滾帶爬的背影我一下子笑出聲來，方才的陰霾也淡去了許多。

明日，換首開心的曲子彈彈吧，再把那條攢花的手鏈給那個小女孩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