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的生辰在即，街上的布置不知何時起早已煥然一新，宮外尚且如此，宮內就更不必說了，我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看著所有的東西都覺得新奇。
“這樣一場宴席，花費恐怕不小吧。”
方時雨：“光舞台場地的布置就已經上千兩了，這些都是小頭，這場宴席會持續三天，屆時在酒水菜品的花銷也會數不勝數，還有各種演出節目需要聘請人手，官商勾連乘機撈錢，其實每年戶部所公布的花銷還都是冰山一角，這其中的門道可比你想象的複雜多了。”
“我隻知道梨園內所有要上場的人員都裁剪了新衣，就連我這種隻在場外撥弄兩曲的也從頭到腳都得換。”
方時雨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看著我道：“你想上台嗎？”
我：“大哥，這次的宴會陛下格外重視，你以為是什麼人都能上場的嗎？永新姐姐唱歌那麼好聽也隻能在宴會前暖個場，我就算了。”
方時雨眯著眼微笑著看向我“你隻告訴我想不想，你若想去我便有辦法。”
“你？你會有什麼辦法？”
我本來不信，但是看著方時雨胸有成竹的表情好像誌在必得一般，便停下來，左右環顧了一眼，低聲道
“犯法嗎？”
“犯法啊！”
他靠近了些，煞有其事道“我給你解決掉一個，你冒名頂上。”
我一臉震驚地望著他，差點捋不清自己的舌頭“你.....你你你....”
“咳咳，言歸正傳，”
方時雨正色道“我與禮部的尚書大人有些交情，讓他幫我這個小忙還是可以的。”
“禮部尚書？”我掰扯了一下，這放到現在高低也算個國家部委部長，他什麼時候攀上的這層關係？
“你開玩笑的吧。”
方時雨將我領上一座酒樓，居高臨下，能將整條街的大部分街景儘收眼底。
“管兒，你看這長安的景色如何？”
我：“不....不錯啊。”
方時雨：“我們所見之地確實是一副國泰民安，承平盛世的景象，可在我看來這樣的繁華終究是泡影，長不了多久了。”
“怎麼這麼說？”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轉移話題有些疑惑，總覺得方時雨和以前在梨園的樣子不一樣了。
方時雨：“我和禮部尚書並不是朋友，隻是有些利益的連接罷了，我也是接管了方府才知道這麼些年我父親將生意做得越來越大靠的是什麼。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他們做官的看不起我們從商覺得市儈，一方麵又舍不得這麼大塊送到嘴的肥肉，久而久之便會綁在一條船上，誰掉下去都得翻船。”
“你父親.....”
我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他之前說的官商勾結是什麼意思。
方時雨舉起茶盞給我倒了一杯：“這種茶在市麵上正常的價格是二十兩銀子一餅，但從采摘到製作全部的工本費其實平均下來隻需三十文不到，近些年來茶葉的價格越炒越高，連最次的茶都能賣到十文一盞，而種茶製茶的百姓的工錢卻幾十年都沒有變過，他們需要沒日沒夜地勞作才能換取那份微薄的報酬養家糊口，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思考了一下：“大概是上麵的官員想乘機斂財。”
方時雨：“是啊，茶這種東西往高了說一餅賣出一百兩也不是不可能，但其中真是的含金量有多少誰也不知道，能品出好壞的人除了專業製茶的還有那些拿著高官厚祿整日附庸風雅之人，但每年茶葉的銷量可是隻增不減，各種雅集宴會需要茶，逢年各個人際關係的走動也需要茶，長安的富人們以珍藏此物為榮，所以一家家茶行迅速崛起但在這兩年又逐漸銷聲匿跡.....”
他輕抿了一口，笑了笑.“我們能看出的商機上麵的人怎麼會看不出，現在彆看賣茶的地方不少，其實背後經營的就兩家，我們還有河西的陳家。上個月尚書大人就暗示我茶葉的價格即將上調，說到底，這做茶的營生早已不是我們這些小商小販說了算，也不是他一個禮部尚書能決定的，取之於民，用之於上，這是千百年來都不變的規律。”
“你的意思，是陛下他……”
方時雨：“陛下也隻不過是一個群體的代表人罷了。哎！真是好一個盛世啊，奸臣當道，貪墨成風！他們指甲縫裡流出來的一點口糧夠平民百信吃一年了，但欲壑難平，人心哪有足的時候…我隻怕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亂子。”
我：“我們所見還隻是冰山一角，其他的行當想必水更深。”
方時雨：“你這句話說對了，太宗在世時曾說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現在，上麵的人想的不是如何讓百姓過得更好，而是拚命的剝削壓榨，在他們眼裡，當大家都在為著一日三餐疲於奔命時便不會考慮彆的事情，這樣他們便可安枕無憂了。”
我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想清楚了很多東西。
曆史的所有事件都不是無緣無故發生的，沉屙積弊由來已久，安史之亂是時代演變的必然，而任何變革的發生深受其害的無非都是平明百姓罷了。
盛世時受儘剝削，一朝頹敗還得由他們食下所有的果。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所以你還是要儘早抽身比較好。”
我有些憂慮，樹大招風！像他這樣的，既不是身居高位又不是普通民眾，站在中間不高不矮的反而在事故發生的時候最容易被人拿來祭旗。
他衝我笑了笑：“你放心，有泥的渾水我才不去趟，陳家現在是擠破腦袋地往上湊，我便成全他。”
風雨欲來！他站起身，伸出一隻手道“走！帶你去嘗嘗這長安的特色美食。”
我：“這……這茶錢還沒付。”
“老板娘喝茶還需要付什麼茶錢”
方時雨轉過身，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們賣茶的怎麼能沒幾間茶樓呢？這裡的位置最好，那個觀景最好的房間以後就留給你。”
“我……我我我……”
舌頭又打結了。
方時雨：“快走吧，趁著日尚朗風尚清，明天還不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