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景辭聽得入迷,秦斯時突然停頓了。
幾個呼吸過後,秦斯時繼續說道:“據杜衡所說,他將手書都交給吳衍後,便攜妻女離開廣陵,到澄洲去了。”
“手書?吳衍要他的手書做什麼?”餘景辭詢問著轉頭看向紀新。
紀新也是滿臉疑惑,他說:“並未沒查到什麼手書,或是與手書相關的證物。”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是手書。”這時,秦斯時開口提醒道。
與手書相關的?又不非要是手書……
餘景辭忽然想起,手書上寫的是詩文,可若吳衍要的是詩文,又怎麼會讓杜衡離開廣陵呢?
那麼要的便不是詩文,可是手書上除了詩文還有什麼……
餘景辭突然想起來,手書上有字啊!
而現如今,令三人感到疑惑不解的就是:莊宅牙人說簽署地契的人並非杜衡,而那人寫出的字竟和杜衡的字跡彆無二致。
這字跡難不成還會造假?
字跡如何造不得假!
“地契!”餘景辭想通了這一點,興奮地喊道。
餘景辭這一喊可是給紀新嚇了一跳:“誒呀,在我這呢!大呼小叫……地契怎麼了?”
“紀捕快,廣陵城中你可曾聽說過有人善於寫字。”餘景辭想了想又補充道:“或善於模仿人的字跡。”
“這個……我不清楚,不過,謝典史可能知道一些。”紀新說完又低頭忙查著那八名死者的身份。
紀新一邊查一邊抱怨道:“前十年的我都查過了,這卷宗上寫得都是些什麼啊,根本沒有什麼失蹤案。”
“誒?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事兒了?”
突然,紀新恍然大悟:“呃,等等,你是說……有人模仿杜衡的字跡簽下了那份地契?”
餘景辭“嘁”了一聲,說:“你才反應過來啊!”說完翻了一個白眼,一副賤嗖嗖的模樣。
一旁的秦斯時扶額笑著,倍感無奈。
“斯時,我們什麼時候去謝先生那?”餘景辭扭頭笑嘻嘻地對秦斯時說道。
秦斯時抬眼同餘景辭對視,一字一句道:“現在就去。”
秦斯時眼神輕佻,眸中帶著點勾引,令人心醉。【1】
至少,餘景辭醉了。
……
“謝先生。”
此時,謝遜正在擺弄著院中的幾盆花,聽見是他們二人來了也並未放下手中的花:“斯時、阿佑,先坐。”
“謝先生很喜歡侍弄花草?”餘景辭指著院中的一盆花向秦斯時問道:“那是什麼花?”
秦斯時並未抬眼,隻說:“杜鵑花。”
餘景辭看見秦斯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覺得秦斯時表現的太過敷衍。
“連演都不願意演一下,真就這樣討厭我嘛……”餘景辭暗自神傷。
許久都不曾再說過一句話。
秋色漸濃,葉隨風落,飛簷青瓦,情深難抑。
一旁讀書的秦斯時發覺耳邊沒了動靜,還有些不適應,抬眸看見餘景辭一副委屈失落的樣子,察覺到不對勁,又低下頭,回顧著剛剛發生的事、說過的話。
“謝先生養的都是杜鵑花,有的品種不同,我不識花,隻知是杜鵑。”秦斯時耐心地解釋道。
餘景辭轉過頭來,略帶苦澀的笑笑,小心地問:“真的?”
“真的。”
“那好吧,小爺我原諒你了!”餘景辭一副傲嬌的模樣。
是是是,秦斯時能察覺到他的情緒,還願意同他解釋,他其實便已知足。
秦斯時低頭看著書,笑而不語。
“秦斯時,你到底在看什麼書啊?”餘景辭好奇道。
餘景辭把頭湊過去,也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書比他還有吸引力。
“好……半個字也沒看到……”餘景辭心中不滿。
秦斯時怎麼不看我呢?是我沒有魅力嗎?不可能啊……肯定是書太好看了!對!就是這樣!
餘景辭在旁邊坐著,表麵上乖巧聽話,實際內心活動極其豐富。
餘景辭拄著腦袋,欣賞著秦斯時認真讀書的樣子,眼神迷離,口中嘟囔著:“真美啊……這若是我夫人該多好……”說罷,陶醉地閉上眼睛幻想著“婚後生活”。
餘景辭好想像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那起筆往紙上畫著什麼,隨後又打了個大大的叉,看起來很糾結,口中振振有詞道:“我娶他?還是他娶我?要不他娶我吧……反正隻是一個稱呼而已……他娶我……”
“好。”
秦斯時隨口蹦出來的一個字,就讓一旁的人慌了心神、亂了心緒。
“什……什麼好?”餘景辭眼神複雜,不知是緊張還是慌亂,亦或是欣喜……
秦斯時遲遲不語。
此時此刻,餘景辭的心徹底亂了。
“……”
秦斯時一臉淡然,用手指了指他正在看的書中的一行字:“我說……”
簡單的停頓過後,秦斯時繼續說道:“文章寫得好。”
說罷,秦斯時轉頭看向餘景辭,就那樣盯著他,輕佻地笑著。
餘景辭“唰”的一下竄起來,後退幾步,結結巴巴道:“那個……什麼字跡的事兒……·你自己與謝先生說吧……我……我還有事……嗯……”
“謝先生!我先走了!”語速極快,謝遜都還未曾聽明白,餘景辭便一溜煙地“逃”了。
看著餘景辭慌忙逃竄的樣子,秦斯時低聲笑了起來。
果真是小孩,真不禁逗。
謝遜則是一臉茫然道:“阿佑剛剛說什麼?”
“先生,阿佑說他先走了。”
……
謝遜忙完後,詢問道:“你剛說,要與我說些什麼?”
“是這樣的,先生,我想問您這廣陵城中可有人擅長仿字?”秦斯時問道。
“仿字?”
謝遜努力地回想著,自己所認識的人中是否有會仿字的人。
想了一圈,並不記得自己印象中有這樣的人。
不過……“前幾年,有一個案子,是有關於販賣假字畫的……”
“那人是個教書先生,賠償了些銀子,這事也就作罷了。 ”
“當時,他的案子是我經手的,那教書先生在城西開了家學舍,他自己應該就住在那兒,你可以去尋他。”
“學生知道了。”說完,秦斯時便拜彆謝遜。
秦斯時剛要邁出門檻,便被謝遜叫住:“明日是你母親的忌日。”
“學生記得。”
“明日,餘知縣一家也會去祭拜你母親。”
“嗯,我知道了。”秦斯時一直都是這樣寡言少語。
“你今日便去餘府,在那住下,我已經同餘知府說好了,明日你同他們一起。”謝遜囑咐道。
“為何?”秦斯時問道。
“餘家大夫人,你見過了吧。”
秦斯時點頭,不語。
“論輩分,她與你母親師出同門,論情誼,她與你母親親近如姐妹,你總該叫她一聲‘姨母’。”謝遜坦言:“她對你是更要親近些的。”
“我知道了,我會的,先生放心。”秦斯時應道。
……
知縣府宅
“阿佑,謝先生今日說了,明日斯時會與我們一同去捺山,今日他會住在這兒,你快去門口接他。”常修元手捧著茶,開口說道。
餘景辭不為所動,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
“誒呀,彆吃了!這糕點有那麼好吃嗎?”常修元催促道。
“誰要來啊?乾嘛非要我去接……”餘景辭剛剛隻顧著吃板栗糕,根本沒聽清常修元在說什麼。
“斯時!秦斯時!”常修元加重語氣,一字一頓道。
聽見這個名字,餘景辭立刻站了起來,疾步走到櫃前,隨手抓起一麵銅鏡,擺弄著額前的碎發,認真地尋問道:“娘,我這樣可以嗎?”
常修元沒忍住笑了出來:“誒呦,我的寶貝兒子啊,你怎麼像姑娘去見郎君一樣,還打扮起來了……”
餘景辭皺著眉著急地問道:“娘!您彆笑了!看看我這樣行不行,我這衣服穿的還得體嗎?”
“行行行……得體……餘大小姐!我保證,你現在出去肯定迷得秦家那小子走不動路……”
“娘!您能彆亂說了嘛!您就彆取笑我了……”
“誒!你這小子,明明是你自己問的,好不好看,得不得體,我誇你,你還不願意了?”常修元故作生氣道。
“我哪敢啊……再說了,娘,原本就沒有你說的那回事!”餘景辭否認道。
餘景辭耳尖透著的紅出賣了他。
“你是我兒子,你怎麼想的我還會不知?”
常修元擺弄著裙角,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你畫的那些我都看見了。”
“娘!你怎麼能偷看呢!”餘景辭有些惱怒。
“是你自己放在桌上忘記收起來了,我幫你藏到枕下了……”
餘景辭本來還想鬨鬨脾氣,可母親這樣說,餘景辭瞬間硬氣不起來了,
“可是……娘……你怎麼看出來我畫的是……”
常修元認真地說道:“娘又不是傻的,你畫的秦家小子眼頭那顆痣就已經夠明顯的了。”
“那娘你……”餘景辭有些擔心地試探道。
常修元一眼便看出餘景辭心中所想,開口道:“娘沒那麼迂腐,你二人相愛就好……”
聽到母親這樣回答,著實讓餘景辭心裡又驚喜又驚訝。
餘景辭迫切地想知道母親對於這件事的看法,於是繼續試探地問道:“娘……你不認為我……是離經叛道?”
“何經何道?誰規定的?既是你心之所向,娘便支持你。”
“那我爹他……”餘景辭遲疑。
常修元毫不猶豫地說:“不用管你爹,他也支持你!”
餘景辭在明確自己對秦斯時的感情時,就一直擔心一件事情,那便是:自己父母對他的看法,又或是對秦斯時的看法。
餘景辭想的一直很多,他擔心自己的父母會不接受秦斯時,他擔心自己沒辦法賦予秦斯時該有的承諾,他擔心自己最後會與秦斯時被迫分離……
儘管他與秦斯時八字還沒一撇。
如今,他得到了父母明確的肯定,心中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了。
餘景辭終於能毫無顧及、毫無保留、毫無掩飾地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