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自從人手不夠安排擴招以來,進進出出的人就多了起來,自然混進去些流氓地痞不三不四的人,不過大多數都在查籍貫生平這一環節被剔除出去。
個彆的幾個,籍貫生平做的相當漂亮,管役的主事也不敢多說什麼。
謝遜站在縣衙門口向四周小巷張望著,直到看見秦斯時三人的身影才放心的站回院內等著。
“怎麼樣?有什麼進展?”謝遜背著手問道。
秦斯時恭敬地行拜禮喚道:“先生。”餘紀二人也依他照做。
紀新從胸前摸出地契,遞給謝遜,說:“謝典史,我們懷疑這所簽地契之人就是枯井一案的疑凶。”
“疑凶?”謝遜眉頭緊蹙,質疑地問道:“證據都收集全了?”
“先生,隻是懷疑,而且,杜衡他現在就在縣衙之中。”秦斯時開口回答。
紀新一臉感激地看向秦斯時。
秦斯時拜彆謝遜道:“我們要去尋管役主事問問杜衡的情況。”謝遜默認不言。
餘紀二人再拜後便快步追尋秦斯時。
管役主事坐在桌案前整理著近日新來的衙役的生平,右手邊已經摞了厚厚的一遝紙,聽見敲門聲丟下筆忙起身去開門,毛筆滾落在地上劃下一道墨痕。
“李主事。”
李主事用手整捋著額前糟碎的頭發,正了正冠,開口說道:“是秦公子啊,是謝典史有什麼事要吩咐給下官嗎?”
“謝典史叫我來取近日縣衙新招募衙役的籍貫生平名冊。”
“好,我這還有幾個人的沒有整理完,秦公子無事便進來喝茶吧。”李主事回屋繼續坐到桌案前,想抓起毛筆,卻抓了個空,左右顧盼,發現在地上,於是彎腰趴在地上去拾取掉在地上的毛筆。
“我整理好了便直接交於你。”說完便繼續埋頭寫起來。
……
“這麼久啊。”餘景辭見秦斯時出來立刻湊上去。
秦斯時沒有理會,徑直走到紀新麵前,伸手將名冊遞到紀新手中:“查查。”
餘景辭的臉一下就陰沉了,垂著嘴角,站在不遠處偷偷“喝醋”。
他不甘心地跑到秦斯時麵前刷存在感:“秦斯時,你不是說杜衡的名字在上麵嗎,我可不信!拿來我看看。”說著便奪走紀新手中的名冊。
餘景辭抿著嘴偷笑,拿著名冊胡亂翻了幾頁,本意是想“打臉”秦斯時。
可誰知,在翻了五六頁後,名冊上赫然出現“杜衡”兩個字,籍貫生平標注的清清楚楚。
餘景辭驚愕地抬起頭:秦斯時淡然笑著,一幅預料之中的樣子。
“縣衙內外都傳你秦斯時有過目不忘之能,我先前還以為是無稽之談,沒成想,你小子真有這本事。”紀新欣賞道。
“本就是無稽之談。”
秦斯時的神色間有著與年紀不符的沉穩,如平靜的湖麵,泛不起一點漣漪。
“拘押杜衡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哦,小紀捕快。”餘景辭輕挑眉眼。
語畢,餘景辭腳步輕快地便要溜走,卻被秦斯時一把拽住領口。
雖然餘景辭比秦斯時矮了半頭,年齡也小上幾歲,力氣可一點不小,沒幾下就掙脫開來。
“哼!想牽製住我?不可能!”餘景辭對著秦斯時比劃。餘景辭晃著腦袋,一副欠揍的模樣。
秦斯時不為所動,看著餘景辭折騰夠了才開口:“今日我們還要到謝先生處研學。”
餘景辭確實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兒,今日若真的溜走了,想必回家後不用等母親收拾他,父親都要先讓他挨上幾板子,到時候又要被罰跪了。
還好有秦斯時。
典史衙
“想必,你們都熟悉了,那我就不再介紹了。”
“是啊,謝伯父。”餘景辭像是回家了一樣,整個身體倚靠在桌案邊,和一旁端正危坐的秦斯時對比鮮明。
“叫先生。”秦斯時提醒道。
謝遜也是聽到了秦斯時的提醒,和藹地笑笑說:“無礙,在課堂上我們雖以師生相稱,但私下裡我們都是一家人。”
“是啊,是啊,秦斯時你就是讀書讀傻了。”餘景辭應和道。
“景辭說的不無道理,人情冷暖還是得心中有數啊,斯時。”謝遜讚同餘景辭的話:“斯時啊,你平日還是要和餘小公子多走動走動,他的人情世故處理的就比你好。”
秦斯時沉默良久才開口說出一個字:“是。”
真是個呆子。
“景辭啊。”謝遜叮囑完秦斯時又要來囑咐餘景辭。
餘佑笑眯眯地說:“謝伯父叫我阿佑吧,我親近之人都這樣叫我。”
這小子似乎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一副討喜的模樣惹得謝遜心花怒放。
一旁的秦斯時冷著臉,眼皮耷拉著,聽著毫無營養的閒聊,耳邊縈繞這餘景辭嘰嘰喳喳的聲音,心裡一團亂麻。
不是研學嗎?怎麼聊起來了?餘景辭也就罷了,怎麼謝先生也一起跟著……
明明隻有他們三人,怎地像是有百餘人的鬨市一般。
屬實聒噪。
秦斯時乾脆移坐到角落裡讀起書來,讀不下去時便為自己洗腦:嘈雜混亂的環境更能修養品性。
平心,靜氣,凝神。
“斯時,斯時?秦斯時!”
秦斯時剛剛進入狀態就又被叫起來。
秦斯時依舊沒有忘記禮數,弓腰行禮。
“我問你,你以後想做什麼?”謝遜嚴肅起來。
“……”秦斯時思考著這問題的答案。
“入仕為官,造福百姓,治國安邦。”秦斯時堅定道。
謝遜沒有做任何點評,轉而繼續問餘佑:“阿佑,你呢?”
餘景辭幾乎是脫口而出:“一人一馬,仗劍天涯,懲奸除惡,成為百姓口中的江湖遊俠!”
說這話時,餘景辭眼中泛著光亮。
“好,都很好,那你們兩個想知道我年少時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嗎?”謝遜拋出問題。
“我少年時,和阿佑有著類似的想法,都是想要一人一馬,瀟灑自在。”
謝遜心中感慨萬千。
“謝伯父,那你為何做官了呢?”餘佑心生疑惑。
“我做官,是因為一個人……”謝遜的話說道一半,視線逐漸轉移到秦斯時的身上。
似乎……看的不是秦斯時,而是彆人……
謝遜眼中含淚,長舒一口氣緩和道:“好了,今天就到這了。”
“對了,斯時,今日你就跟著阿佑一起回家吃飯吧。”
……
“秦斯時,你為什麼想要做官?”
“……”
為天下不再有不白之冤。
“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平日也同現在一樣話少嗎?還是……隻是和我這樣?”餘景辭毫不掩飾道。
秦斯時錯愕地看著餘景辭,看著他認真的模樣,秦斯時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秦斯時遲遲不開口,餘景辭的心頭湧上一股酸楚,喉嚨裡噥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默默地低下了頭。
天色漸暗,暮靄沉沉,萬家煙火彙聚一色,薄紗似的日光透過樹縫間聚攏到一處,在青色的甬路上印下橘紅色斑駁的光影,像是少年心事,明之昭昭,卻不知從何訴說。
“……”秦斯時著實是怕辜負了餘景辭滿腔熱忱,儘管的確不想開口說話,但還是硬擠出兩個字:“不是。”
“不是就好。”
“那就是對誰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不是討厭我。”餘景辭心想。
“對了,秦斯時,到了我家府上見了我母親,可千萬不要多說話,我母親最討厭話多的人了。”餘景辭說完這話,後知後覺有些不對勁,這告誡的可能不是秦斯時,是他自己……
“我母親習武,她武功了得,要我說,整個盛中都沒有同我母親一樣勇武的女子了。”[1]
提起常修元,餘景辭的傾佩之情溢於言表。
“你很害怕你母親?”秦斯時捕捉到這一點。
“當然了,連我父親都要尊畏我母親幾分,更彆說是我了。況且,我的武學也是母親教給我的。”
……
“老爺,夫人,少爺回來了!”門外的丫頭叫喊道。
跨過高檻,進入知縣府宅,門庭隻有一顆棗樹歪在院中。
“小兔崽子,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又跑去酒肆喝酒去了!”餘崇溫的聲音渾厚,隔著數十米遠都聽得清清楚楚。
餘崇溫從房中衝出來,看見秦斯時的一刻,整個人呆在原地。
幾個呼吸後,餘崇溫尷尬地收回手中的掃帚,假裝掃起院子來。
“斯時來了啊,誒呦,你看我這眼神,年紀大了,不中用咯……”餘崇溫自己調侃自己道。
“爹!”
餘景辭走上前去,接過餘崇溫懷中的掃帚,悄聲說:“演過了啊,太假了。”
“小兔崽子,你也沒說秦家小子要來啊。”餘崇溫擠眉弄眼地示意。
秦斯時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這父子倆,一對活寶。
“夫人!夫人你出來,你看看誰來了!”
“大呼小叫的,想什麼樣子?”從屋內走出一女子,清素若九秋之菊。
常修元抬眼看見秦斯時,就急忙招呼著讓他走進些:“斯時,過來,走近些,讓姨母瞧瞧。”
在秦斯時的記憶裡,好像並未出現過這女子,看樣子,她和自己母親應是有些親緣的。
常修元細細端詳著說道:“長的真像你母親,老餘,你看這眉眼,簡直是和知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2]
常修元見了秦斯時彆提有多高興,說: “還沒吃飯吧,孩子。快進屋。”
飯後,常修元強留著秦斯時臨時在府中宿下。
“娘,他住在我房裡,那我住哪啊?”
“你們兩個男孩子,就住在一起怎麼了?”常修元理所當然道。
“???”
“可是……”餘景辭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快去睡覺。”常修元催促道。
……
餘景辭臥房
“你見過我母親?”餘景辭躺在地上問道。
“許是小時候的事了,我不記得。”秦斯時的尾音拉長,聽起來懶散極了。
“秦斯時,地上好硬……”餘景辭撒嬌道。
“……”
“要不,我們睡床,一人一半……”餘景辭商量道。
“……”
“秦斯時?你睡了嗎”
“……沒。”
“那……我們一人一半……睡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