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各位聽說了嗎,這皇帝好像有易儲的打算啊。”
“對,我也聽說了,據說是要改儲君為五皇子袁禮。”
“這當今的太子和五皇子不都是越貴妃所出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名義上是這樣,但據我所知,這個五皇子的生母並不是越氏。”
此話一出,江月茶館的眾人都大吃一驚,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人匪夷所思。
“這個五皇子,乃是當今聖上和南詔國送來和親元音公主聞萱所出。”
“可是這南詔不是前些年意圖侵占蜀地被滅國了嗎?聞萱也服毒自儘了。”
“是啊,要我說真是可惜,鄙人有幸見過這元音公主一麵,那真是絕世而獨立,永生難忘啊。”
“行了,要我說,這皇帝易不易儲跟我們在座的都沒關係,立誰不都是一樣的嗎?有冤無處尋,有官無處告。”
“……”
江月茶館忽地沒了聲音,隨即是連綿起伏的歎息聲。
典史衙
“斯時啊,我昨日所授的課業,你可有記好?”謝遜背著手嚴肅道。
“回先生的話,學生愚笨,隻記得個大概。”
“好,都記住了啊,那我便考考你。”
“???”
“夫子您請問。”秦斯時雖是一臉懵,卻還是應了下來。
“我昨日說,為官者應有心德,公正之心,清廉之性,你是如何認為的?”
“回夫子的話,我認為,為官之心,應遵從三字,曰清、慎、勤。”
謝遜聽見秦斯時這樣作答,不免得一陣欣喜:秦斯時這孩子竟有如此覺悟。
“說下去。”謝遜來了興致,想聽聽一個剛剛及冠的稚子口中還能說出些什麼。
“是。學生剛才所說的清、慎、勤,意為清廉、謹慎、勤勉,此為官之法。至於本心本性,理應是為國為民。”
見秦斯時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謝遜不由得誇讚:“如此心誌,何不入仕?造福百姓。”
“學生見識微淺,紙上談兵,尚無能為百姓謀福。”
“見識微淺?這樣,下月你便以白役的身份進快班一起查案。”
“學生謝過先生好意,隻是這樣……恐怕……”秦斯時剛開口辭謝就被打斷。
“並無不妥,你剛好長長見識。”
謝遜的腦中浮想起今日在江月茶館所聽到的話,略有所思。
“你可知近日廣陵城中的風言風語?”
秦斯時沉默片刻,隨即反問道:“先生說的是?”
“易儲。”
“先生從何得知?”秦斯時心中疑慮:此等機密事宜,理應不被外人知曉才是。
“我今日去茶館買了壇瓊花釀,無意間聽到的。”
“學生未曾聽聞,隻是……”
“隻是什麼?”謝遜追問。
“學生有話想要告知先生。”
“易儲之事,尚無定論。況且,此等皇城秘事,竟傳的如此沸沸揚揚,背後定有人推波助瀾。而今先生知曉此事,想必定是不能任流言肆意。依學生所見,此事應儘早稟名知府大人。”
聽完秦斯時的話,謝遜深知:廣陵城恐生風雲。以易儲之事為開端,可見背後之人所圖甚大。
……
謝遜的私學設在縣衙西南處的典史衙,說是私學,實際上就是自家宅院,至於所教授的學生,也隻秦斯時一人。
快班班房
“餘小公子,我們這真的沒有您要的,您就彆翻了。”劉捕頭手忙腳亂地把散落在地上的兵刃歸回原位。
“這都是些什麼破銅爛鐵,能用嗎?”餘景辭嫌棄地擺弄著佩刀佩劍,隨手丟在一邊。
“我說餘小公子,您要什麼佩劍就去找知縣大人,來我們快班班房找什麼。”紀新不滿道。
“你是誰啊,也來說教我?小爺我想去哪便去哪,你管得著嗎?”餘景辭斜睨著,冷聲道。
“餘佑!”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嚇得剛剛還翹著腿的餘小公子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餘知縣。”眾人行禮問候。
餘景辭瑟縮著走到餘崇溫身邊低下頭小聲道:“爹。”
餘崇溫並未理會,而是轉身介紹身後的人。
“序成兄,這位就是謝典史的學生。”餘崇溫說著,一邊用手推搡著秦斯時向前。
秦斯時立刻領會到餘崇溫的意思,恭敬地彎腰行禮:“劉捕頭,學生秦慎,您叫我斯時就好。”
秦斯時?餘景辭轉頭去看:果真是秦斯時!臉上瞬間沒有了剛剛窘迫的神情,而轉為久彆重逢的欣喜。
劉序成雙手將秦斯時扶起:“秦公子不必多禮,謝典史已經同我說過了。”
“紀新。”劉序成招呼道。
“師父、餘知縣、秦公子。”“……餘小公子。”紀新一一行禮。
“這位是我的徒弟——紀新,斯時就在他手下做事吧。”
“多謝劉捕頭。”
餘崇溫看著秦斯時謙遜有禮的樣子,心生慨歎:這要是我的兒子該多好。
此時,餘景辭正拉扯餘崇溫的衣袖。
餘崇溫收回笑意,猛地甩開衣袖,轉頭拽著餘佑到眾人麵前,滿臉歉意道:“犬子不懂事,讓序成兄費心了。”
“餘小公子乃是性情中人,並無費心之處。”
“爹……”餘景辭的手又攀上餘崇溫的衣袖。
“小兔崽子,你還要乾什麼!”
“我也想在這當白役。”餘景辭認真地說道。
餘景辭今日來快班班房,就是聽說了秦斯時會來當白役,他隻是來探探虛實,想不到竟是真的。
“和秦斯時一起。”餘景辭補充道。
說完,餘景辭還不忘回頭瞥一眼秦斯時。
“這……”劉序成遲疑。
“好啊,師父,就讓餘小公子和秦公子一起在我手下幫忙吧。”紀新搶先答應道。
聽見紀新這樣說,餘崇溫立即應下:“既如此,那便勞紀捕快費心了。”
餘崇溫每日在家看見餘景辭整日無所事事的就心煩,今日餘景辭主動找事情做,還是和秦斯時一起,想必定是有心學好,秦斯時學識淵博,想必也可以教他一些學問。
“好了,你們兩個去和紀捕快熟悉一下相關事宜。”
“是。”
“知道了。”
“二位請隨我來。”
……
“秦慎,告訴你個好消息,謝典史收我為徒了!”餘景辭臉上帶著笑,眼神閃爍清亮。
秦斯時無奈地微微頷首點頭。
“秦慎,你怎麼想到來快班做白役了?”餘景辭歪頭好奇道。
秦斯時抬眼看見餘景辭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輕哼一聲,從容道:“長見識。”
“長見識?”
“……”
“那你想知道我為什麼來嗎?”
“並不……”秦斯時還沒說完就被他清潤的聲音打斷。
“小爺我呢,是聽說某人要來,但是某人是個隻會讀書的呆子,我害怕傳揚出去敗壞謝典史……我師父的名聲,所以我才來的。”餘景辭麵上笑容清朗,明澈的眉眼顧盼神飛。
“……幼稚。”秦斯時抬眸凝聲道,眼中毫無波瀾,隨後,不疾不徐地邁步而去。
“秦斯時!你……”餘景辭著急得跳腳,也不見秦斯時回頭看他一眼。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快班班房外駛來數十輛馬車。
“就停在這!下馬!卸貨!”為首的老人叫嚷著。
“老先生,這是?”紀新看著一車車的兵刃弓弩陷入了沉思。
“這是餘公子在匠鋪連夜打造的,讓我今早一定要送到。”
餘公子?
“老先生,您口中的餘公子可是餘景辭?”
老人搖頭不知。
“當然是我咯,不用太感謝我,畢竟馬上我們就是同僚了。”餘景辭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挑眉嬉笑道。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紀新一看見餘景辭這玩世不恭的樣子就覺得煩,儘管他捐贈了如此之多的精造兵刃弓弩。
知縣家宅
“老餘,你還記得我們一起辦過多少案子嗎?”謝遜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
“記得,一千四百餘起。”
“是啊,我還記得在辦理涼州軍械被盜一案時,你差點被刺殺……”謝遜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是秦昱,秦昱為我擋的刀,從那之後,他的右手就廢了。”餘崇溫說著,不禁掩麵而泣:“如果那次他沒有受傷,那些奸佞小人又如何傷得了他半分。”
“不全是你的錯,那時我們被困在一座荒山中,你發著燒,我也受了傷,秦昱把唯一一瓶創傷藥給了我,如果不是這樣,興許他的手早就好了。”謝遜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淚眼婆娑。
當年,餘崇溫、謝遜、秦昱三人一同在縣衙,偵破了無數冤假錯案,百姓口中人人稱讚。這三人中,最廣為人知的便是破瞑劍秦昱,以劍法淩厲嚴正著稱。“破瞑”意為破除一切黑暗。
“斯時真是像他,聰而好學,沉穩內斂,阿昱如果能親眼看見,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斯時一點也不像他,阿昱定是希望他的兒子能夠瀟灑恣意,無拘無束。”
……
縣衙內的喬木樹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隻杜鵑,叫聲哀切,晝夜不停。
縣衙大門旁的路鼓連響三聲,門外的人遞上訴狀。
“這麼快就有案子了?”餘景辭手舞足蹈,步伐輕快,四肢活潑而誇張。
“這不是什麼好事。”紀新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有說明是什麼事情嗎?”秦斯時步入正題。
“城南的一處府院,前兩天被新晉富商莊達買去。就在昨天,他家夫人在院中散步,手帕不慎被風吹走掉落在了井裡,他家小廝下去找手帕時,發現井底竟有數具屍骨,嚇得急忙來縣衙報案。”
“都成了屍骨,那該是是好多年前發生的事,還能知道受害人是誰嗎?”餘景辭佑嘀咕道。
“你當縣衙的卷宗閣是擺設嗎?誰家的有人失蹤了,算上時間,一並排查就是。”紀新嗤笑道。
“先去看看再說。”秦斯時略帶催促意味地斂眸凜聲道。
……
城南清冷寂靜,街上隻有零星的幾個衙役和運菜的老農。
“這裡怎麼沒多少人家啊?”餘景辭環顧四周道。
城南街道不見有幾家商鋪,僅存的幾家也都虛掩著門,不曾見有人進去或出來過。
“這以前是廣陵才子的府邸所在地,他在城南的十幾年間,讓城南成為了整個廣陵城經濟最繁榮的地方。”紀新解釋道。
“廣陵才子?”餘景辭從未聽說過這個稱號。
“紀兄所說,可是寒門貴子吳衍?”秦斯時對於這個寒門貴子早有所聞。
“對,隻不過兩年前他舉家遷到澄洲去了,城南商業貿易日漸衰弱,也就漸漸冷清下來。”紀新補充著說道。
“舉家遷徙?”
餘景辭覺得這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繼續說道:“按理說他的成名地在廣陵,親戚朋友也都在這,一沒入仕,二無變故,應是一直居住在廣陵才對啊,怎麼會到了澄洲去了?”
“這個就不清楚了。”紀新聳肩道。
餘景辭所言不無道理,秦斯時細想著發現的確有些不對勁,於是追問道:“這吳衍的府邸……可是現在的莊宅?”
“你怎麼知道的?你看見那莊宅牙人帶上堂的地契了?”紀新並不記得自己給秦斯時看過什麼莊宅地契。
“猜的。”
“猜的?嗬,這怎麼可能?”紀新噗地笑了一聲,質疑道。
“怎麼不可能,你自己不聰明還不允許彆人聰明了?”餘景辭唇角微勾,浮上一抹戲謔的笑意,伸手搭上秦斯時的肩:“你說是吧,秦慎。”
“鬆開。”秦斯時被這樣一搭,渾身汗毛豎起。
“哦。”餘景辭悻悻地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