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按照薑沁的吩咐把車子開到指定位置停好，才道：“這位女士……”
“你叫什麼名字？”薑沁忽然問。
如果是親戚的話也確實可能長得像。
“林放。雙木林，放學的放。”林放如實回答。
薑沁聞言，眉心微皺，低聲嘀咕道：“居然姓林。”
林放沒聽清，隻看見薑沁紅唇開合了幾下，似乎說了什麼，於是同樣放低聲音問了一句：“什麼？”
聲音很低很淺，就像楚宸偶然的低語，卻如一道炸雷在薑沁耳邊炸開。
她隻覺麵前閃過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原本清透了些的眼裡重新湧上渾濁，再開口，薑沁的語言動作仿佛已經不受自己控製，誇張得毫無邏輯。
“沒什麼。”薑沁迅速岔開了話題，湊近林放，在他的耳邊輕輕吹了口氣，抬手將自己的私人名片塞進林放的襯衫口袋裡，順便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胸肌，笑得十分曖昧，“你跟我吧，價格隨你開。”
林放猛地偏頭看向她，見到薑沁原本隻是薄霧的眼珠此時已經完全渙散不見焦距，毫無神采可言，整張臉的表情寫滿了不可置信。
“抱歉，恕難從命。”
林放語氣冷冷，手上動作利索地扯開安全帶，迅速開門下車，招呼也沒和薑沁打一聲，直接掉頭就走。
看上去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薑沁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後勾了勾耳邊的發絲，笑意不達眼底。
修長白皙的指尖輕敲副駕手套箱上方，發出“篤篤”的輕響。
拒絕得這麼乾脆，真是很不給她麵子啊。
好半晌，薑沁摸出手機，隨手撥通一個號碼，對麵很快接通：“嗯，是我，幫我查一個叫林放的駕校教練，順便……”
薑沁頓了頓，盯著漸行漸遠的淺藍色身影，經過眼前霧氣般的介質層層過濾，幾乎快要和楚宸的身影完全重疊。
在他消失在轉角處的瞬間，薑沁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懶洋洋地朝電話那頭道：“給他的工作找點麻煩，我要讓他主動來求我。”
電話那頭的女生嘻嘻笑了幾聲，拍著胸脯保證這事兒包在她身上。
談話很快結束，薑沁關閉手機，眼裡閃過一抹冷光，神情充滿了勢在必得。
林放是吧。
你跑不了。
-
薑沁猛地回神，眼中霧氣散去，茫然地看著四周。
地點沒錯，還是在剛才的交叉路口，她依舊坐在副駕駛。
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薑沁手忙腳亂地翻開手機，一分鐘前的通話記錄提醒著她剛剛乾了件蠢事。
臥槽。
她剛剛在乾什麼？！
隨意支配權力乾涉彆人的工作，不說違法，但也夠缺德的。
心裡默念對不起抱歉私密馬賽一條龍，薑沁連忙回撥剛才的通話記錄。
救救救救求求了快接通！！！
這種損人陰德的事情她可不願意做！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薑沁不死心，再度回撥，撥上幾次，電話裡提示音已經不再是關機，而是空號。
靠！
薑沁一把摁滅手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回想著方才發生的種種，……等等，剛剛發生了什麼來著？
薑沁努力地摁壓著太陽穴，想要回憶起剛才的一切，卻發現自己隻能有個依稀的印象，好像是……有人來幫自己挪車。
然後呢？
那人是誰？
自己和他發生了什麼？
薑沁發現，自己越是想要記起剛才發生的一切，腦中的記憶就像開閘的水般迅速流失。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如夢後初醒一般，她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夢，卻完全不記得夢裡的內容。
手指無意識地蜷曲，抓住了坐墊上的絨毛。
柔軟的觸感讓薑沁瞬間回神。
她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什麼，憑著本能，一把拉開了手套箱。
被拽下來的香包靜靜地躺在裡麵，一半露在光下，一半藏在陰影裡。
如同最古老的符咒。用光與暗昭示著陰陽兩隔。
薑沁伸手輕輕撫摸著上麵粗糙的紋路，思緒翻湧。
-
挪車的小插曲過了一周，薑沁近期關注的是東城區一塊地的項目，每天隻周旋於各種宴會應酬之間，忙得腳不沾地，漸漸地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就在她舉杯和李總共飲，慶祝工程的順利展開之時。
“哢嗒——”
薑沁合上了鋼筆筆帽。
她強壓下心底的驚疑，故作鎮定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宴會廳不見，香檳塔不見，形形色色商界名流也不見。
這裡就是她的辦公室。
薑沁低頭，看著手裡剛簽好名字的工程預算表，再大致掃一眼結算欄，太陽穴突突突地跳。
顧不上多想，薑沁伸手瘋狂按鈴，對著秘書處就喊：“嵐兒！人呢？！”
張嵐連忙開門進來，耐心地問薑沁怎麼回事。
薑沁把工程表扔給張嵐，手摁著太陽穴，“你自己看看，這玩意，產權預算工程分工一樣都不清晰，能簽？”
張嵐接過一看，發現確如薑沁所說，連連鞠躬道歉表示是自己的疏忽。
“找人對接清楚再談吧，不然這玩意真開始動工了，損失可不止我們這邊。”
“我知道了薑總。”
“先出去吧，對了，給我倒杯水進來。”
“好。”
張嵐出門的瞬間，薑沁的私人手機忽然響起。
她有些疑惑地朝響動的地方看去。
一般情況她都隻會給彆人工作號碼，自己私人號碼已經很久沒給人……
餘光瞄到屏幕上“林放”兩個巨大的字時，薑沁心頭一突。
下一秒。
薑沁眼裡神采漸漸消退，隻餘一片空茫。
手指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她輕輕劃開手機屏幕，接通，想說點什麼，卻發現根本出不了聲。
於是通了的電話就被這麼乾晾著。
話筒那頭的呼吸聲有些沉，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薑沁主動打招呼，隻好率先開口：“薑女士，我們談談？”
聽到林放刻意壓低的聲音，薑沁眼中飛快地略過了一絲神采，轉瞬即被鋪天蓋地的濃霧遮掩。
薑沁態度惡劣：“喲，這不林教練嗎？咱們可沒有什麼合作，沒什麼好聊的。”
那頭林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隻不過聲音小了許多：“您開條件。”
薑沁撥弄著手裡的美甲，語氣十分漫不經心：“我說過了，你隻要答應跟著我，咱們不就是妥妥的合作關係了麼。”
“薑女士，您這是強人所難。”林放原本還算正常的聲音在聽到薑沁的解釋後，徹底冷了下去。
“行啊。真這麼硬氣就彆打這電話。”
說完不等林放回答，薑沁乾脆利落地切斷了電話。
她把手機調成靜音扔到桌角，重新看起麵前的文件。
張嵐中途端著水走進來，見她在忙，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靜悄悄地把水杯放下後，又悄無聲息地退開。
直到天色漸晚，天空掛上夜的幕布，薑沁才重新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機。
剛摁亮開關，上麵顯示著九個未接來電。最近的一個是二十五分鐘前。
薑沁調開通話記錄看了看，發現林放每隔半小時打過來一次。
她輕嗤一聲。
還挺有規律。
把手機調回正常狀態，薑沁剛想揣進包裡，手機又忽然震動起來。
林放的第十個電話打進來了。
纖長的手指下意識滑動，電話接通。
“……”
那頭林放似乎沒想到她忽然接了電話，一時沒組織好語言，反而沉默了一會兒。
“林教練要是學不會說話，也得學會不要浪費彆人的時間。”
“抱歉……我答應您。”
薑沁故意刁難他：“答應什麼？”
電話那頭傳來幾聲粗重的喘息，似乎是掙紮許久後不得已的選擇。
“答應……跟著您。”
薑沁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仿佛林放的同意並不是什麼值得她上心的大事。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電話掛斷的忙音。
她疑惑道：“還有什麼事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是我？”
“什麼？”
“我說，為什麼偏偏選上我。”
一句話似乎戳中了薑沁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她的眼前逐一閃過楚宸和自己相處的雖短暫卻無比美好的片段，如同幻燈片一般，一張張一幀幀，印象漸次加深。眼中的霧氣也在不斷聚攏，愈來愈濃，
“你長得很像我的初戀。”薑沁的語調充滿懷念。
“哦，那他長得還挺大眾的。”
……
輕輕的一句話震得薑沁微微耳鳴，她隻感覺眼前花了一瞬，眼裡的霧氣一點一點，全部褪去。
耳鳴心顫，腳下發麻，世界似乎在震動。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幾乎就是瞬間的事。
安定自己的心神後，她穩了穩身形，下意識朝桌邊看去。
桌角的水杯依然保持靜止狀態，沒有絲毫異樣，連水紋都沒有掀起一絲，就好像剛才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怎麼回事？
薑沁呆了會兒，注意力重新轉回電話上。
等等。
她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還有怎麼就晚上了，剛才不是還沒下班，自己剛把資料扔給張嵐嗎？
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林放。
薑沁疑惑地擰起眉，盯著屏幕上既熟悉又陌生的兩個字。
林放又是誰？
薑沁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剛才和對方說了什麼，也不清楚這通電話的來意，隻能戰術性沉默，等著對方先開口。
林放也在那句話之後，一直沒出聲，隔著話筒，薑沁隻能聽見對方細微但均勻的呼吸。
在林放沉默的間隙，薑沁腦中高速運轉，最終決定采用敷衍的最高境界——拖延大法：“明天下午六點，xx咖啡廳見一麵吧。”
“知道了。”
對麵乾脆地應了下來。
薑沁切斷電話，扭頭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
夜空漆黑，但有群星點綴。地麵上霓虹燈光流光溢彩，色彩的變幻映在薑沁眼中，如同揉碎的鑽石，又如同閃耀的星辰，繽紛絢麗。
但她的眼裡卻是深如黑洞的沉。
林放。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