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意翎早就聽到了開門聲，但裝沒聽見，繼續把手裡的白色梔子花插好，才回頭戲謔地笑。

“喲，大忙人回來了？”

周琳琅一下子紅了臉，耳朵緊隨其後燒起來。

母胎單身的男大學生終於意識到在鹿意翎麵前玩/弄技巧是多麼滑稽的事。

鹿意翎談過戀愛，有喜歡的人，與不知多少的人逢場作戲，是演技精湛的演員。

他看過鹿意翎寫的角色理解，透徹明了，能把整個人看穿看透。

周琳琅為自作多情以及關公麵前刷大刀的行為覺得羞愧。

且既然鹿意翎能一眼識破所謂技巧，很容易聯想到他或許是真的喜歡孟筠。

周琳琅望向鹿意翎的眼神不自覺變得悲傷難堪，當鹿意翎望向他時，進而變得飄忽閃躲，最終低垂下眼簾不敢再看了。

“怎麼了？我開玩笑的，生氣了？”鹿意翎從桌上挑了另一朵處理好的梔子花，走過去送到周琳琅麵前。

“我剛剛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比計劃更早到家，我……”

鹿意翎不想周琳琅學一些花言巧語和套路，討巧，不真誠，最終重要的是……

他有點招架不住。

早上的“勾引”自是不必說，就連打電話時最普通敷衍的一句回答都讓他心跳失衡，太丟人了。

所以他想給周琳琅長個教訓來著，而且他在家等著呢，回家就能見到……

周琳琅總是表現得很真誠，現在還因為他的懷疑露出難過傷心一類的情緒。

鹿意翎一邊想自己真自戀，一邊選擇相信周小玉確實在回家的路上心心念念地想著他。

而且可能是在學校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想他以慰藉，結果被他一通懷疑嘲諷。

鹿意翎：……

我真不是人。

“我不該掛你電話，我檢討。”鹿意翎說，他把手裡的花強塞進周琳琅手裡，“送你，賠禮。”

鹿意翎在解釋……

周琳琅怔怔地想，被情緒支配地大腦終於重新變得靈活起來，把鹿意翎擁進懷裡，“我不好，我心胸狹隘。”

鹿意翎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拍他的書包，“說說看。”

周琳琅說：“現在已經沒事了。”

鹿意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鬆開，後退了些盯著他好一陣觀賞。

周琳琅抿抿唇，又勾起唇角，衝他輕輕點頭，好像真的已經想通了一樣。

鹿意翎挑了下眉，輕聳了下肩膀，不再追問。轉而問：“我穿這身怎麼樣？”

他更後退了些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站好，自然地叉腰環胸表現力極強，展示完正麵一百八十度轉身繼續背麵。

實際上他穿的簡單極了，隻有一個小小白色字母logo的暗紅色的衛衣加一條純黑翻邊直筒褲。

不過正為時裝周做準備的人穿什麼都好看，天然去雕飾，26歲的人了，竟還顯得青春靚麗。

周琳琅從後麵抱了他，沒忍住問他：“怎麼這麼穿？”

鹿意翎扭頭看他，“怎麼隻準你穿襯衫裝成熟，還不許我裝裝嫩？”

周琳琅把手裡的梔子花重新遞給鹿意翎，告訴他：“沒有裝嫩，你本來就還很年輕，這樣很好看。”

鹿意翎拆穿他：“你覺得像情侶裝。”

周琳琅正色說：“你不喜歡我可以去換一身。”

鹿意翎沒說話，轉身扯他的書包背帶，把書包拎下來丟到沙發上。回到窗邊把手裡的花插進花瓶，又另外選了一隻帶葉片的拿起剪刀修剪著。

一室安靜，泄憤一樣的哢擦哢擦聲分外明顯，周琳琅當然沒去換衣服，走過去提出要幫忙。

鹿意翎把剪刀遞給他，卻沒有把花交到他手裡，捏在指尖垂眸輕嗅著。

半拉地窗簾透進一線淺金，正正好落在他身上，明晰卷翹的眼睫翕動的痕跡。

鹿意翎問：“所以你喜歡嗎？”

周琳琅喉結滾動了下，認真地答：“喜歡。”

鹿意翎輕輕笑了，把純白芬芳的梔子花遞給周琳琅，指揮著他修剪。

往邊上讓了點避開陽光，幾秒後猶嫌不夠，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一把扯過窗簾把剛剛發揮大用處的陽光隔絕在外。

一點不介意周琳琅看出他的心機。

去掉增加聖潔氛圍感的陽光鹿意翎也依舊好看。是不一樣的感覺，像是即將羽化的一刻放棄，將鮮花作為信物交付，繼續留駐在煙火人間。

素白纖長的手指在白瓷瓶口上打圈，鹿意翎問：“我剛剛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但像要消失掉了一樣。

周琳琅說：“你一直都好看。”

鹿意翎豎起手指晃了晃，有點嫌棄地講：“沒品。”

“根據光影與模特狀態，對就是我本人，你剛剛的角度可是非常適合的觀賞位置，不覺得驚豔嗎？”

周琳琅拿花的手抖了下：“……驚豔。”

鹿意翎點點頭：“而且呀，我回來就換了衣服，特意——”這兩個字他加重了語氣還拖了音，“挑了跟你今天穿的像情侶裝的一身。”

周琳琅：“……”

所謂風水輪流轉，某人留在人間不好好做人，轉而做起長尾巴的妖孽。

不僅要撩人，要問：“我撩到你了嗎？”，還要詳細說明他是怎麼撩到的。

那可是花費了心思和付出了努力的。

鹿意翎委屈巴巴：“你居然要換掉？還甩鍋給我，你怎麼這樣？”

周琳琅簡直不知怎麼樣才好，反應跟早上的鹿意翎如出一轍。

報了仇的鹿意翎滿意了，心情大好，接過最後一支花隨手插好，然後花瓶也失寵了。

用鹿意翎的話來說：“花瓶的作用跟煩人的陽光效果是一樣的，起到一個增加意境的效果。”

“好像有點裝文藝。”鹿意翎自己吐槽。

“不過有用就行，是吧，小玉？”

小玉親了親他，然後蹲下身給他重新挽了褲腳，遮住了露出半截的腳踝。

鹿意翎乖乖站著配合，嘴上說：“這個是起到貼合人物設定的作用，年輕人不怕冷，而且我一會兒要穿襪子不就遮住了嗎？”

周琳琅站起身，有理有據地說：“這樣好看。”

鹿意翎：“你剛剛還說我一直好看，親愛的珍妮先生。”

珍妮先生認真地解釋：“是褲子，這樣褲子會更好看一點。”

“……好吧，你贏了。”鹿意翎說：“收拾一下我們去吃飯。”

鹿意翎用一個細皮筋，把偏長的頭發上半部分紮起來，扯了扯，又把紮好的頭發攢起來。

挑了雙白板鞋換好，又噴了果味的香水，把裝嫩裝文藝貫穿了個徹底。

跟周琳琅站在鏡子麵前拍照，擺可愛的剪刀手，比周琳琅都像像個清澈大學生。

“你親我做什麼？拍照呢！”鹿意翎這麼說著，手指誠實地按下了快門。

拍完翻了翻相冊，對周琳琅說：“你再親我一下，剛剛沒拍好。”

周琳琅又親了他，這次鹿意翎連按快門都忘了。

——

餐廳是鹿意翎朋友開的，他隻在剛開業那幾天去過，理念和味道都不錯，但距他家有相當的距離。

坐將近一個小時車去吃飯，想想就無聊。

鹿意翎往包裡塞了遊戲機和電紙書，但前半小時都在逗弄珍妮先生和把玩珍妮先生的手指。

後半小時跟珍妮先生聯機下五子棋下得津津有味。

甚至到下車還意猶未儘，好不容易保持風度捱過了點餐環節，想再來一局殺他個片甲不留。

雖然現在他還輸著一局，但他總認為他能贏得漂亮。

主廚又過來問他們又什麼特殊要求，鹿意翎繼續保持微笑說：“我沒有，你問我們小玉。”

“蒜、香菜、花椒不要加，醋和糖也儘量不要加，辣椒少加。雞的內臟要處理乾淨，如果可以心臟和肝就不要放在一起炒了。做魚的時候可以多加一點番茄，但請一定記住不要加醋……”

富二代開著玩的餐廳，理念是給人以家的感覺，認同在外吃飯最高評價就是——跟家裡做的似的。

故而廚師會跟客人確定每一個細節，提供菜單，也接受超出範圍的點單，為客人量身定製。

店開在郊區，裝修很讓人舒服，老板不缺錢又護犢子給員工優渥的福利待遇，遇到不友善的顧客第一時間會先確保員工的安全和利益。

顧客有沒有家的感覺不知道，反正員工肯定是有的，態度極好，笑意盈盈的，跟周琳琅有來有回地商討著。

為了更有家的感覺，顧客進門時會被建議換拖鞋，鹿意翎原本不想破壞他的穿搭來著，但珍妮先生說那個小熊的拖鞋很可愛。

終於等到他們說完，鹿意翎踩了周琳琅，打趣他：“要不你一起去做好了！畢業以後準備開一家餐廳？”

“阿翎腳冷嗎？”周琳琅往前坐了些，腿抻平，提出解決方法：“可以把腳搭我腿上。”

鹿意翎輕輕踩了踩他的膝蓋，“不冷，再下一局。”

周琳琅拿手機給他發送了邀請，等加載時，接上鹿意翎打趣他的問題，“如果要開一家餐廳阿翎有什麼建議嗎？”

鹿意翎在棋盤中間落了一子，像模像樣地思考須臾，手指點了點。

“開外送，我懶得出門。”

老板灑脫任性做甩手掌櫃的情況下店還能保持收支平衡，大廚的廚藝簡直是功不可沒，而且經過周琳琅的一番叮囑，上桌的菜確確實實是家的味道。

鹿意翎需要保持體重，晚上不能吃太多，主動承擔起剝蝦、挑魚刺以及擺盤的任務。

不過他的耐心最多隻支撐他剝一半蝦，再粗略地挑幾根魚刺，用一隻碗扣上另一隻搖色子一樣晃著米飯。

問周琳琅：“猜大還是猜小？”

周琳琅慢條斯理地剝起剩下的蝦，說：“我猜是個球。”

鹿意翎：“nonono，不對哦，是一隻螃蟹。”

他把剝好地蝦插在米飯邊邊做蟹腿，菜裡沒加花椒，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眼睛，鹿意翎環顧一圈，很快就有了主意，拿公筷蘸番茄魚湯給小螃蟹畫了個紅紅的眼睛。

鹿意翎跟周琳琅說：“這就叫畫龍點睛，好像還缺點什麼……對，這個……”

“就挺禿然的，不要怕鹿大師來拯救你的發際線，不要二九九，不要□□九，隻要九九九。”

鹿意翎嘟嘟囔囔說著，夾了些金針菇擺到螃蟹頭上，滿意地點點頭：“好了，大功告成。”

下一秒做好的小螃蟹就出現在周琳琅的麵前。

“來，親愛的，”鹿意翎蠻不講理地安排，“給你，拿著，說喜歡。”

“給我？”周琳琅捧著新誕生的小螃蟹，跟他確認。

但並沒有給鹿意翎反悔的機會，放到自己麵前說：“我很喜歡。”

鹿意翎還算滿意，“昂，不然這還有其他人？彆嚇唬我？我跟你說我上次打車，司機給我講“我載的乘客不是人”，我……”

講到一半想起所謂的上次，是他打車回來看周琳琅那次，擺擺手，舉起水杯：“來祝我們小玉學業順利，前途似錦。”

周琳琅跟他碰杯：“祝意翎順遂幸福，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