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先生整天叮囑這，叮囑那，鹿意翎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關心人的敷衍話那是信手拈來。

周琳琅聽了，好像很感動，很用力地抱了他，認真地跟他說謝謝。

鹿意翎趴在周琳琅的肩膀上想：看吧，讓周琳琅喜歡上我一點也不難。

周琳琅抱完以後評價說：“你又瘦了。”

鹿意翎上手摸了摸自己鎖骨和腹肌，“才沒有，我才出差三天，哪瘦這麼快？”

周琳琅不反駁，手指輕輕摩挲過他的眼底，又指出：“而且還沒有休息好。”

“我……”

周琳琅又抱住他，“阿翎辛苦了。”

鹿意翎：“……我才沒有這麼慘。”

“唐先生說你晚上八點有工作，現在還有時間，你先吃一點東西，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早上因為交流不當把金主弄生氣的小情人，不逞一點口舌之快，遣詞造句小心謹慎。

動作還是一貫地流利，牽起鹿意翎的手把他帶進洗漱間看著他洗手，然後又摟住他的肩膀，一同回到客廳，拉開椅子把人安置好，最後坐到對麵給鹿意翎夾菜。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鹿意翎坐著發了會兒呆，撥弄了一下碗裡的西蘭花，挽了挽襯衫袖子，也給周琳琅夾菜。

他說：“我有找更專業點的人問，他說你研究生推免是十拿九穩的事，讓準備辦升學宴。”

周琳琅抿了下唇，把挑乾淨刺的魚肉放到他的碗裡，“吃魚，阿翎。”

鹿意翎仔細觀察周琳琅的神情變化，確定對於這個結果他自己應該是很清楚的。

那昨天為什麼哭？總不能是喜極而泣吧？

有了早上的前車之鑒，周琳琅不主動說，鹿意翎也就不問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鹿意翎吞咽下嘴巴裡的魚肉，輕聲誇獎：“味道不錯。”

他是想展示自己的溫柔大度海一般的胸懷來著，周琳琅卻好像隻聽到他中意那道水煮魚，很快就挑了新的堆到他麵前。

安慰的話沒了用武之地，鹿意翎又拖著下巴發起呆。

周琳琅又給他夾了些清淡的蔬菜，緩聲同他講話。鹿意翎想配合的，但心有餘而力不足，精力實在不濟。

想講些在劇組聽到的新鮮事，剛開口突然發覺要把事講明白又要鋪墊又要解釋，好好學生也不一定感興趣。

鹿意翎就犯起懶，微微笑了笑，往張開的嘴巴裡塞了塊西蘭花，裝作無事發生。

周琳琅給他補了塊西蘭花，自己把對話繼續下去，講起了水煮魚的做法。

明明看起來不像個多話的人，打眼往過去甚至是冷淡有距離感的，坐在鹿意翎對麵時好像有了不儘的分享欲。

溫溫和和的說一堆沒用的廢話。

廚房不讓進，不給實踐的機會，講理論有個鬼用。

鹿意翎直直地看著他，走神地特彆明顯，周琳琅也不氣惱，指了指他邊上的杯子，“蔬果汁，阿翎嘗一嘗味道。”

“嗯，好，”鹿意翎這才注意到杯子裡的紙質一次性吸管上有一隻肥嘟嘟的黃色小蜜蜂，他低頭看了看，又用手指捏了捏。

像是大學生會喜歡的東西，鹿意翎在心裡點評。

大學生周琳琅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笑著問他：“阿翎喜歡嗎？”

鹿意翎就著可愛吸管喝了杯子的橙色不明液體，靜置體悟了幾秒，答：“味道有點怪。”

周琳琅笑意更深，又說起了胡蘿卜甜橙汁的配比。

午後的陽光已經醞釀成橙色光暈為美麗的落日做足了準備，室內也不可避免被映照成暖色。

周琳琅的聲音穩而低沉，又幾分演講視頻的樣子，隻是更隨性，沒有邏輯，沒有順序，更鬆弛，也就更溫柔。

鹿意翎的目光落在他紅潤且唇線標準的薄唇上，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垂下視線盯杯子上的小蜜蜂。

頭腦晃晃昏沉沉的，他晃了晃，但困意如山崩實在不好克製。

他又嗯了幾聲，手一會兒沒撐著下巴，腦袋就險些磕到桌子上。

“阿翎，阿翎，”周琳琅放下筷子走過去，把他撥到懷裡：“已經很困了是不是？那先睡一會兒，睡醒再吃好不好？”

“我昨天晚上……失眠，”鹿意翎換位思考了下，如果他講話周琳琅犯困，他肯定要生氣，想解釋幾句，犯困的腦子和嘴巴都不配合。

“我覺得你講話無聊，”他又揉了把臉，“不是，剛說錯了，我不覺得你說話無聊，就是你每次說話我都想睡覺。”

“也不對，因為睡前故事……”越描越黑，果斷放棄。

他說：“我太困了。”

可能是費力睜開，布有紅血絲，眼眶被揉的發紅的眼睛實在很有說服力。

周琳琅輕輕貼了下他的額頭，說：“嗯，我明白了，我帶你去休息。”

話還沒說完手臂換到了合適的位置，鹿意翎比看起來要重一點，但也隻有一點點，鍛煉都白鍛煉了，肌肉也白長了。

“啊，你做什麼？”突然被打橫抱起來的感覺有點怪，鹿意翎怕被摔，下意識環上周琳琅的脖子。

所以就變成了他一邊緊緊抱著不鬆手，一邊勒令說：“你放開我。”

周琳琅也是第一次這麼抱人，經驗了了，用力抱緊，溫聲安撫：“彆怕，不要怕，阿翎。”

鹿意翎真的就沒那麼怕了，反正被摔一下也出不了大問題，下巴往他肩膀上放，聲調低了些：“放我下來，我要洗澡。”

周琳琅沒放下他，步履穩健地走近浴室，“你洗吧，我幫你拿衣服過來。”

鹿意翎腳一接觸地麵立刻把周琳琅推遠，漂亮的臉繃起來，“我不想對你發脾氣，你離我遠點。”

他冷著臉跟周琳琅對峙了幾秒。

轉身進衣帽間找了內褲和整套的睡衣，啪一下拍上了浴室的門。

而洗完澡換好睡衣從浴室裡出來時，又跟上次一樣，自動倒回沒生氣時的對話內容和情緒狀態。

蜷進毯子裡，小聲問周琳琅：“能不能繼續過來講菜譜？”

周琳琅就樂意地陪著他倒帶，依舊溫和體貼，自然地拿了吹風筒插好電源。

裹著毯子把鹿意翎攙起來，又把小鹿玩偶塞進他懷裡，打開吹風筒的開關幫他吹起頭發。

等把他已經有些偏長的頭發完全吹乾，又一絲不苟地整理好亂發，才滿意地放他躺下，整理好吹風筒順便收納起來。

期間他動作輕柔耐心，一點不像是積了怨氣或怒火。

他沒有洗澡，也就不到床上去，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本《瓦爾登湖》，翻到夾了書簽的位置，嗓音溫沉低緩。

是把讀睡前故事的好嗓子。

鹿意翎故意挑刺說：“不繼續講菜譜了？”

流暢溫雅的聲音略略停頓，聲音的主人撫了撫他的頭發，說：“你用不到。”

鹿意翎把毛絨毯子往上拉，蒙住腦袋不給他摸，“手機給我訂個鐘，六點叫我起來。”

周琳琅又隔著毯子摸了他幾下，把毯子往下拉了點，讓他露出口鼻，輕輕承諾：“嗯，睡吧，我一會兒叫你。”

他做事向來靠譜，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鹿意翎也就不再管了，很快就在周琳琅溫溫沉沉的讀書聲中睡了過去。

“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嗎？”周琳琅無聲詢問，當然也不會得到回答。

他合上書站起來，熟睡的人睡相很好，囂張的氣焰無影無蹤，長長的眼睫在細白的皮膚上籠出一小片陰影，身體無意識蜷縮，呈現出一點可憐脆弱的乖樣子。

周琳琅盯著他不安的睡顏看了許久，做出無聲而鄭重的承諾。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輕柔珍重的吻落到鹿意翎的額頭，像是結定了某種隱秘的契約。

——

“鹿小美呢？他跟你在一起嗎？怎麼不接電話？”活動開始前兩個小時，助理怎麼都聯係不上人，電話打到唐生俊哪兒。

唐生俊轉而聯係了最有可能知道鹿意翎去向的人，周琳琅很快就接了，也沒有拿敷衍助理那套來敷衍他。

他語調沉穩，但說出的話聽上去不怎麼理智，他說：“意翎不去參加今天晚上的活動了，他現在需要休息。”

唐生俊眼皮一跳：“你不會把鹿小美給睡了吧？”

就他所知鹿意翎應該是第一次在下麵，第一次遇到個沒經驗憋了挺久又精力旺盛的，唐生俊真誠為鹿意翎默哀一秒鐘。

“他還好嗎？沒弄進醫院吧？”

周琳琅怕造成誤會讓鹿意翎困擾，及時解釋說：“沒有。”

唐生俊聽了他窘迫又乾巴巴的解釋繼續問：“是沒進醫院還沒做？”

周琳琅很正直地說：“沒有做。”

語氣裡甚至都聽不出遺憾。

“沒勁。”唐生俊撇撇嘴，“那休息個屁，趕緊讓小李去接他把活動參加了，攏共沒幾個小時，又不需要他劇烈運動，回去再休息也死不了，哪裡就這麼嬌氣了？”

周琳琅回憶了下鹿意翎疲憊地趴在他身上的樣子，心臟又軟又疼，“長期保持低攝入又在服用精神類藥物，他現在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很脆弱……”其實是有點嬌氣的。

唐生俊：“他自己說不參加了？”

周琳琅靜了一瞬，“是我幫他決定的，所以我會付違約金，隻是您能不能不要告訴他。”

唐生俊：“……我真不信你沒對他做什麼，讓鹿小美接電話。”

“就說是活動臨時出來問題。”

“你真把鹿小美當傻子啊？你把手機給他，他自己有數。他身體健康著呢，不用你在這兒瞎操心。”

“您聽我說……”

“跟誰打電話呢？不是說好叫我起床？”鹿意翎推開書房的玻璃門邊往花園走。

他拍一下周琳琅左邊肩膀，又從右邊探頭，“你心虛什麼？”

周琳琅識破了他的把戲，握住他的手，牽著他往室內走，“外麵涼，我吵到你了嗎？”

鹿意翎睡得不錯，精神恢複了些就開始張牙舞爪，“你先回答我？跟誰在打電話？我要檢查一下。”

“已經掛斷了。”

“掛斷了也能檢查，”鹿意翎把沒被握住的手掌攤在他麵前，“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