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蘇醒的消息在木屋周邊片刻傳開,負責守衛的墨家子弟們在聽到消息後紛紛跑回木屋內,看到昔日的救命恩人再次醒來不禁流淚滿麵。此時,盜蹠與大鐵錘正在遠處樹林裡執行巡邏任務。突然間,盜蹠在遠處瞧見一支暗赤紅色的墨家機關鳥朝自己飛來,機關鳥緩緩降落後停留在他左肩。待盜蹠拆開綁在機關鳥腳上的紙信條,盜蹠的眼眶裡頃刻間被一片朦朧占滿,偷盜過無數珍稀寶貝也未曾遲疑的手卻在此刻微微顫抖著。
“不是我說,你到底看見了啥玩意?一個大老爺們還哭上了。”
大鐵錘看見盜蹠這般模樣心生好奇,在他的記憶裡,盜蹠仿佛永遠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態待人,世間所有事情都能被他的油嘴滑舌所帶過。能讓盜蹠這般觸動的人,這世間除了端木蓉他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
“她醒了。”
大鐵錘在聽到盜蹠簡短的答複後,他感覺到壓在心頭多年的沉石終被移開。不過幾秒時間,待他回過神來後盜蹠的身影卻不知所蹤,想必盜蹠正在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回木屋。
待大鐵錘氣喘籲籲趕回木屋後,眼前的氛圍卻不似重見故人那般溫馨。
他看見高漸離與雪女坐在桌旁一言不發,盜蹠神色鬱悶地倚在木屋門旁看向外麵的景色,桌子另一端的班大師深鎖眉頭,正在不停地用手捋順胡子以掩飾內心的忐忑。
還有端木蓉,她瘦弱單薄的上半身靠在床邊,屋內搖曳的燭火倒映在她素日白淨的臉頰。她尚未從多年蘇醒中完全恢複,因此臉色更顯蒼白,看來她這一次真是從鬼門關回來了。
大鐵錘見眾人氣氛不妙,用言語打破此刻的尷尬。
“哈哈哈哈!端木姑娘醒了可是墨家的大幸事啊,怎麼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呢,盜蹠,你說是不是啊?”
大鐵錘下意識用掌心摩挲著後腦勺,這是一個人在不自在時會作出的小動作,畢竟緩和氣氛這個社交技巧並非他所擅長。
盜蹠意會到大鐵錘想要緩和氣氛的用心,腦子裡飛速運轉。盜蹠眼珠子一轉嘴角微揚,又換上了那張嬉皮笑臉。他徑自走到大鐵錘身旁,用手拍拍大鐵錘厚實的背說道。
“是啊鐵錘兄,這麼高興的事兒應該大吃一頓才是啊!為了蓉姑娘,我可是使勁渾身解數跑回來,現在真是餓了!”
盜蹠抬抬眉,裝作一副“我真餓了”的神情,無辜的眼神望向高漸離和雪女這一對,心想你們要是再不說話救場,大家真的要友儘了。
“咳咳,既然蓉姑娘已醒來,老夫認為今晚以美食振奮墨家鬥誌,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班大師點點頭,頗為認同盜蹠的意見。
“那我去丁掌櫃說。”
高漸離率先起身後離開木屋,去木屋後的小廚房與丁掌櫃囑咐今晚的夥食安排,其他人知趣地隨高漸離一同走出木屋,隻留下端木蓉一人。
離出木屋二十步距離後,隻見盜蹠皺眉長歎了一口氣,將雙手交叉在頸後道。
“蓉姑娘這一醒,就要被迫麵對許多變故。我若是她,一時間也難以接受啊。”
“真是可憐了蓉姐姐,她醒後便向我詢問天明月兒的下落,可我卻不知如何回答她。眼下蓉姐姐的身體虛弱地無法支撐任何情緒的轉變,我隻怕將天明月兒失蹤的事實告知她後,會讓蓉姐姐過度悲傷再次陷入昏迷不醒。”
一旁的雪女眼中閃爍,感到悲傷湧入心尖,雪女用指尖拭去淚滴後回應盜蹠的話。
墨家首領們善意的沉默,其實是變相地保護端木蓉。在秦國無情鐵騎下,有許多人們在煙火戰亂中喪失了姓名,他們的生命變成了浩瀚輪回中的一粒細沙,微不足道。而端木蓉能夠重新回歸到這片大地,本該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木屋內又恢複一片靜謐,端木蓉回想起雪女在回答問題時支支吾吾的表情,心中一片茫然不安。
端木蓉艱難地抬起麻木的大腿,這副血肉之軀與她失去聯係太久,仿佛她已經不再是這幅身體的主人。舊日裡隨心所欲的奔跑跳躍與她現在的笨重不堪形成鮮明的對比,更令端木蓉感到深深的無力。
連一個行走都無法自如的人,談何保護自己珍視的人呢?
此時端木蓉意欲飲水,她用儘全身力量伸出手臂向木桌去,在她顫抖的指尖在快要碰到杯沿時。頃刻,清脆的碎片聲劃破了安靜的氛圍,也狠狠劃破了端木蓉的自尊心。
她明明是那麼堅強的人啊。
此刻,木屋大門被人打開。
蓋聶聽到端木蓉屋內有異響,快步走到木屋旁,推開門後見到端木蓉雙眼通紅地盯著他,她被碎片劃過的指尖正淌著血,渾身顫抖著。蓋聶眼中一絲神色閃爍,這是他第二次見到端木蓉如此脆弱的時刻。猶記上一次,還是在他懷中的時刻。
端木蓉並未意料到是蓋聶第一時間進入屋內,此時此刻她並不想被蓋聶看見她這幅模樣,猶如一個廢人躺在床上,渴求著其他人的幫助。
難道她還會奢望這個男人憐惜自己嗎?可是,他的憐愛與慈悲從來都不曾停留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