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不許走,剛剛你是在看……(1 / 1)

冷靜下來,謝崢想起方才的情景,覺得有些丟人。

喊誰不好,喊盛濯……難不成還真的指望他來救自己嗎?謝崢撇了撇嘴,他當然可以自己折騰出去,隻是盛家的地方,盛家肯定更為了解,現在他一人處理,要多花點時間罷了。

“什麼鬼地方。”謝崢拍了拍身上的灰,微微一笑,“就讓我來好好會一會你。”他打量四周的場景,流水淙淙,綠草芳地。

看樣子,是處幻境。謝崢一眼看出了破綻。

因為,溪麵沒有倒映的太陽和反射的日光。

謝崢麵露警惕,這裡是上京城的某處郊外,年少時他最愛來這裡野遊,這個幻境將他拖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謝崢捏了個訣,沒有反應,再捏,依然如死水般靜寂。看來這裡無法使用靈力,他彎了彎唇角,眼底流露幾分興奮,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正麵對決的滋味了。

就當他往溪流走去,試圖尋找陣眼的時候,大地劇烈晃動起來,謝崢站立不穩,頭腦發暈,轟——

霎時,他完全陷入黑暗。須臾之間,再睜眼,已是另一個場景。

謝崢站在比試台上,周遭是無數雙眼睛,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

一時間,謝崢有點搞不清自己身處何時何地,仙劍大會?不對,仙劍大會剛剛結束,他也根本不可能上場。

再低頭一看,他明白了。這是六年前的那場仙劍大會。

彼時,謝崢紅衣黑靴,金冠束發,頭戴眉勒,腰佩通心鈴,手執黑金古劍,笑著朝對麵拱手:“承讓,繼續吧。”

對麵也毫不客氣,灌滿了靈力的劍就朝他砍來,謝崢心知自己身處幻境,也不再妄用靈力,隻是身體的記憶比他更加快速,隨手一揮,劍氣磅礴。

“看劍!”

謝崢嘴角微勾,眉眼稚嫩,恣意又風流。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仙劍大會,也是最後一次。從謝崢幼時第一次握劍開始,他就知道,劍道難修,天命難壓,但隻要他在,他就會是劍道魁首,天下第一。

事實也確然如此。

大紅繡金線的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對麵的人倒下時,謝崢隨手挽了個劍花,氣定神閒,一雙眼睛介於桃花和柳葉之間,漫出少年人的笑意。

他還是那句話:“承讓,師兄。”

台下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瞬間哄鬨成一片,許多修士甚至控製不住自己的語氣和表情。

“你,你看到了嗎,剛才那一劍?”

“看到了……看到了!這足以被寫進修仙史了吧,我竟從來沒見過如此有天賦的人。”

“謝家出了這等人物,隻怕以後要更上一層樓咯。”

謝崢被簇擁著走下比試台,頭腦這才慢慢清醒過來,人潮湧動間,他不經意朝人群中看了一眼。

盛濯?

準確地說是六年前的盛濯,眉目如畫,白衣勝雪,背負一把輕劍,淡淡的眼神和謝崢撞在一起。

謝崢的視線沒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印象裡,那次仙劍大會上,他並沒有碰見盛濯。但也可能,那時的他和盛濯還是死對頭,撞見了也隻會扭過頭去,早早忘在腦後。

忽然,謝崢起了心思,腳下一轉,往盛濯的方向走去。

盛濯明顯也注意到了他,謝崢觀察盛濯的表情,心道果然,年輕的小仙君還是沉不住氣,冰山一般的臉,眼底的慌亂一閃而過,轉身就走。

謝崢幾步就追了上去,站定在盛濯麵前,他道:“不許走,剛剛你是在看我嗎?”

盛濯不說話,步子邁得更快了。

謝崢又嗅到了那股淺淡的古木香氣,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梨花香,他調笑道:“喂,盛濯!走那麼快乾嘛?你說,你剛才盯著我看,是不是喜歡我?”

盛濯腳步猛地一斷,轉頭厲聲道:“沒有!”

謝崢一愣,隨即笑了,紅金眉勒將他的笑容襯得更加明豔,金冠束起的高馬尾隨風而晃。

盛濯的情緒波動全都浮現在臉上,倒是難得一見,也就是在幻境裡,還能讓年輕的小仙君臉紅上一紅……對了,盛濯臉紅了。如玉般的臉頰透出一點極淡的粉,定睛一瞧,耳朵已經紅透了。

謝崢沒忍住笑出聲來,低聲拉著盛濯道:“沒有就沒有,你彆生氣嘛。”瞧,氣得臉都紅了。

謝崢本就隻準備逗逗這個古董花瓶,奈何盛濯是個實誠人,他說沒有自然就是沒有。這番下來,倒顯得他惡劣了。

正想著,人群又傳來一聲驚呼,一棵古樹在前幾天的比試裡被靈力誤傷,此刻正搖搖欲墜。

眼看著要砸到人,謝崢飛速抬手,靈力阻滯下,他才再次反應過來,這裡是幻境,根本用不了靈力。

就在這時,大地又搖晃起來,熟悉的黑暗潮水般向謝崢湧來,他晃了晃,再次暈死過去。

再睜眼,又是另一幅光景。

比之方才,眼下的場景更加熟悉和真實,這是謝家,驚雪檀。

說是“驚雪”,實際此處溫暖如春,每一處都栽滿了不同品種的樹和花,一年四季競相開放,處處皆是鳥語花香。

謝崢就在這樣的地方長大,長到一十六歲。

謝家門生見了謝崢,嘻嘻哈哈地行禮:“謝公子,謝小少爺,謝少俠!您這是又從哪裡浪回來了,謝夫人可擔心您呢。”

謝崢手指扣進掌心,身體輕微顫抖,發出幾乎不屬於自己的聲音:“母親……在哪兒?”

“夫人啊,她小花園裡正研究長公子獵回來的那頭羊呢,說是準備弄個烤全羊來嘗嘗。哎,您去哪兒啊?不用那麼急的,夫人昨夜其實早就睡了!”

謝崢心如擂鼓,耳朵也疼到爆炸,隻能聽到風從耳邊刮過的聲音。當他真正走到月亮門前時,手扶在門邊,卻是不敢再進一步,直愣愣地看著小花園裡的兩個人。

還是謝嶸注意到了他,對他招手:“愣那兒乾嘛?昨晚去哪了,還不如實招來。”

謝崢沒說話。忽然,他踉蹌著跑了過去,一頭栽進謝嶸懷裡,眼淚鼻涕橫流,全部蹭在他哥衣服上:“哥,我好想你。”

謝夫人嵐歌停下手中動作,也圍過來,探頭道:“真哭啦?”

“母親!”謝崢又鑽到嵐歌懷裡,少年人的身量此時已經比嵐歌還高了,但是謝崢依然把頭埋在她的肩裡。

嵐歌和謝嶸偷偷對了下視線,疑惑中又透露出了然,她拍拍謝崢的肩:“好啦,又受什麼委屈了?把孔家的大門砸了,還是又把誰家的門生打了,娘給你出氣。”

謝嶸跟著點頭:“就是,這麼大了還總這樣撒嬌耍賴,像什麼樣子?外麵跟個霸王似的,闖禍了就知道裝可憐。”

話雖這樣說,謝嶸還是掏了條帕子出來,嫌棄地擦擦衣服,又遞給謝崢。

謝崢呼吸逐漸平緩,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注視著正關心地看著他的母親和哥哥,忽然生出了想永遠留在這裡的想法。

這一次,他知道了變數發生的時間,一定可以改變那個結局。

謝家上下,門生在內,三百四十八口人,不會再葬身火海。

謝崢眨了眨眼,拿袖子胡亂地將淚痕抹了,笑著對謝夫人道:“娘,我想吃你做的雲片糕很久了。今天就做給我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