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謝謝盛公子款待,我很喜歡”……(1 / 1)

謝崢和盛濯趕去的時候,陸家人已經進了明雪堂。

陸予遲被安置在外廂的床榻上,藥修立即上前把脈。外頭比試還在繼續,盛濯和謝崢在房間最外圍站著,前麵鬨哄哄圍著的大都是陸家人,沒人注意他們。

“陸二公子中的是散攝絲。來人,按照這個方子,熬一壺藥來。”藥修拿出銀針,對準穴位,紮了下去。

霎時,陸予遲身子躬了起來,冷汗直冒,被好幾人合力按住。他猛地睜眼,咳出好幾口血,黑褐色的血將領口全部浸透。

藥修鬆了口氣:“毒發出來就沒事了。等會藥熬好,端來給二公子喝,每日兩次,連喝三天。”

“多謝雲醫師。”說話的是一位中年人,深藍長袍,氣質和煦,玉佩懸掛腰間,眉目中透露著些許威嚴,這是長年居於上位者天然具備的氣質。

謝崢認得他,他是陸家現任家主陸為謙,據說向來行事溫和,說話留有餘地。然而再好說話的人,自己兒子被公然下毒,此時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仔細回憶了一會,謝崢想,這已經算是陸家震怒的狀態了。

隻見陸為謙招了招手,對身旁的人道:“陸風,你去查。查出來了,秉公處理,依規處置。”

“是。”陸風拱手轉身,正好和角落的謝崢對上視線。

謝崢僵了下,他不想在這個場合公然暴露自己,掩唇輕咳了幾聲,盛濯微微擋在他的身前。還好,陸風隻在他們眼神相觸的那一刻點了點頭,便急匆匆退出去了。

出事的畢竟是上三門,在場的還有零星的孔家人和盛家人,陸為謙深吸口氣,沉聲道:“勞煩大家掛心。此次仙劍大會由孔家主辦,還望孔家能協助查明。”

孔伯昊正好在這裡,頷首道:“自當儘力,陸宗主儘管開口便是。”

說完,這些人都知趣地退出房間,謝崢綴在盛濯身後,跟著一起出去。

等到兩人晃悠到沒人的地方,謝崢摸了摸下巴,問盛濯:“光天化日的,你說,會是誰敢給陸二公子下毒?”

盛濯頓了會,搖頭道:“沒有證據和線索,暫且不知。”

謝崢點點頭,他也沒有頭緒,隻是心裡有個猜測。至於盛濯嘛,他根本不會揣測彆人,他是一個隻看證據的人。

當晚,風清殿。

參與仙劍大會的修士被一同安排在此處用飯。說實話,宴席隻是個儀式,修士們基本上已經辟穀,這種場合主要是供各家修士交流所設。

謝崢和盛濯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謝崢對盛濯道:“你不去跟你家裡人坐一起麼?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他心裡想的是:不管怎麼說,我們這還沒結為道侶呢,盛濯就跟在自己屁股後頭,家也不回了,會不會不太好?盛家向來家教嚴明——從盛濯這個性子就看得出來,萬一盛父盛母覺得盛濯被自己帶壞了怎麼辦。

盛濯筷子一停,隨即恢複自然,不動聲色道:“不必。”

謝崢表示懷疑。要是盛家真的不同意這門親事,他自己倒是無所謂,盛濯估計死犟得很。謝崢不想盛濯為了他,上演那種愛人、家人二選一的戲碼,他想想就起雞皮疙瘩。

完全不能想象。

正在謝崢胡思亂想的時候,殿外,陸風和一藥修疾步走了進來,在陸為謙身邊耳語幾句。謝崢看見,陸為謙手中的銀筷直接被他捏斷了。

看來,真相浮出水麵的時間比他想象得更快。仰頭,謝崢喝了口酒,有點甜,低頭一瞧,是果酒。剛想再飲一杯,盛濯的手放到了壺上,謝崢挑眉:怎麼,不讓我喝?

下一刻,盛濯提起那個鑲了瑪瑙的銀壺,不疾不徐地幫謝崢斟了一杯,淡聲道:“此酒名喚夜光,酒味淡,口感佳,但是醉人。少喝,勿飲太急。”

難為盛濯一口氣說那麼多字,謝崢笑了,從盛濯手裡接過那杯酒:“知道,多謝盛公子啦!”

這家夥還挺上道的嘛,看來他也知道攔不住自己,乾脆倒好酒再解釋。

沒等謝崢再出聲,想著怎麼逗逗這個古董花瓶,陸為謙已經站起來,走到孔家家主孔鳴身邊,對他說了什麼。而後,盛家家主盛明譽也跟著走了出去。

盛明譽路過盛濯的時候,遞了個眼神,盛濯也即刻起身,拉著謝崢就往外走。

“哎哎哎,你們上三門商量要事,拉上我乾嘛?我一個外人站在旁邊,多尷尬呀,你去就好,回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謝崢眨眨眼,掙開盛濯的手。

“不是外人。”說完,盛濯也不吭聲了,瞳孔清澈如水,就那麼盯著他。

謝崢和他對視一會,敗下陣來,隻好道:“你看啊,我們倆還沒正式見過你父母對不對,怎麼解釋我身份?好了,你先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盛濯似是被他說動,終於挪了步子,對謝崢道了句“等我回來”,便離開了這裡。

謝崢看著他的身影遠去,也不怕盛濯會有所隱瞞,一是盛濯大約不會隱瞞,二是謝崢在盛濯身上使了個訣,兩個時辰內,他可以看到聽到和盛濯一樣的內容。

在盛濯邁下台階,正式離開風清殿的那一刻,盛濯低頭看了看腳下,不知在看什麼。

但他什麼都沒做,直往明雪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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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通明,滿堂靜寂。

堂內坐了很多人,陸家、孔家、盛家,甚至下三門也有人在,主要是雲家的藥修,梁家和鐘家都隻有一人在場。

陸為謙少見地麵色有些難看,陸風站在他身邊,也是一言不發。

還是盛明譽先開口,沉聲道:“調查結果如何?”

陸風規規矩矩行了一禮,隨即轉身,麵向眾人:“散攝絲本不是致命毒藥,隻是會讓人神思阻滯,行動遲緩。經我所查,食物無毒,但……”

說到這裡,陸風頓了頓,轉向在場的另一個人,直直盯著他的眼睛。

“孔伯昊公子的劍,正塗有此物。”

孔伯昊神色一滯,猛地拍桌子站起來:“說話要有證據,有本事來查我的劍啊。”

說完,他才發現自己的劍不在身邊了,左右環顧:“我的劍呢?!”

陸風仍舊溫風和煦:“方才醫治陸予遲時,雲醫師聞到你劍上的味道,認為不妥。為免抵賴,當時已然悄悄調換,後來一查,果然如此。在此過程中,我也邀了盛家和梁家的人一起查證,全程公開。”

盛家作為上三門之首,處事向來公平公正,若是盛家也參與查證的事情,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

孔伯昊氣急,胸膛上下起伏,指著陸風道:“你們無恥!”

陸風麵不改色,有點無奈:“還原真相而已。”

孔伯昊想到什麼,辨駁道:“我有何動機要給陸予遲下毒?我和陸予遲比試,他下場毒發,豈不我的嫌疑最大,這樣難道不愚蠢嗎?”

此時,上午給陸予遲醫治的藥修站了出來。

藥修名喚雲撫柳,是雲家最出眾的內門弟子之一。他醫術高超,常年身著茶白長衫,袖口繡一翠竹,不問世事,最愛發呆,把脈開藥就是他話最多的時候。

雲撫柳飄然若仙道:“眾人皆知,散攝絲可麻痹神誌,三天後徹底毒發,讓人頭暈昏睡,卻找不到緣由。然,上場前,陸公子無意食用了一粒花生,花生與散攝絲裡的一味藥相衝,這才引得毒物提前發作。”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下這個毒,讓陸予遲行動遲緩嗎?!”

雲撫柳擺擺手道:“非也,我隻是陳述事實。其他事宜,還需交由各位宗主定奪。”

他要做的,隻是專業知識的解釋與判斷——至於誰是誰非,雲撫柳不感興趣,也不願去辨。

陸風接過他的話頭:“最重要的是,因著散攝絲提前發作,比試中,孔公子你劃在陸予遲脖頸上的那個傷口,尚未來得及愈合,已然變成黑色。”

這個是最抵賴不得的。說明陸予遲中毒,就是因為孔伯昊的劍上抹了毒。

邏輯閉合,鐵證如山。孔伯昊嘴唇張合幾次,欲言又止,回想起陸予遲台上那樣子,氣得牙癢癢。

“你們一群不要臉的!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陸家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假君子,真小人!是,老子就是要搞陸予遲又怎麼樣,你們能把老子怎麼樣?!”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特彆是孔家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甚至響起了竊竊私語,雲撫柳卻是已經開始發呆,雲遊天外。

唯獨盛家這處,什麼聲音也沒有,盛明譽眉心微擰,盛濯一言不發。

謝崢遠在風清殿,聽到此話,吃了顆花生米,心道“哦豁”:果真如此麼。

陸為謙神色又沉幾分,麵上風度猶存:“你可知,那散攝絲雖不是劇毒,但是對人修煉有礙,一年之內都難有突破嗎?”

孔伯昊心念電轉,發現自己想不到任何可以逃脫罪責的話了,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情緒裡,惡狠狠道:“我不知道,關我屁事。”

確實不關他的事,因為傷害的是陸予遲的身子。

陸為謙的手在扶手上扣了扣,轉頭對孔鳴道:“孔宗主,你決定罷,按規處置即可。”

孔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孔伯昊讓他丟了大臉,這事陸為謙交給他來辦,就是想看孔家的態度。

孔鳴生怕這盆臟水潑到孔家甚至他的頭上。外麵的人會怎麼傳?孔家主辦仙劍大會,為了奪得魁首,所以暗中給陸家人下毒麼。

隻見他一身玄色勁裝,華貴長靴,站起身來,一腳踹到孔伯昊肩頭,將這個不成氣的侄子踹翻在地。

“沒用的家夥,淨會惹禍,我孔家是容不得你了。罰你跪祠堂三天,五十大板,逐出族譜,以後不得在孔家內門修煉。”

“宗主,宗主!伯父!”孔伯昊急得口不擇言,沒想到孔鳴竟狠心把他逐出了孔家,這跟殺了他有什麼區彆?

從前他在外麵遊蕩,靠的都是孔家內侄的名號,結下仇家也不怕。若他被驅逐出去……孔伯昊頹然倒地,被眼尖的孔家人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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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啦。情況如何?”謝崢偏頭笑著,偷偷撤掉了那個法訣。

盛濯簡單將情況複述了一遍,謝崢邊聽邊點頭:“你覺得呢?是孔伯昊做的嗎。”

盛濯神色淡然:“證據指向如此。不過,也不儘然。”

“哦?那你覺得是誰,還會有誰,想對陸予遲下手,動機又是什麼?”謝崢盯著盛濯的眼睛,發現除了他一如往常的淡然眼眸,什麼也瞧不出來。

不對,這雙眼睛裡,此刻還倒映著自己。

盛濯坦然道:“暫時無法確定。”

是了,盛濯從來不說沒有根據、無法確定的話。宴席將散,謝崢背著手,也不追問,和他一起走下風清殿的台階。

就在謝崢扭頭,想看看盛濯跟上來沒有,忽然,盛濯將手伸到自己麵前。

謝崢低頭一看,一壺夜光,一捧花生。

晚間宴席的質量,比白日裡參差不齊的看台不知好上多少,這兩樣都是他方才席間吃得最多的,味道很獨特,外麵買不到。

原本,謝崢還琢磨著回去研究下,放到駕仙樓去賣,肯定賣得很好。

盛濯見謝崢隻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卻不說話,他的手又往前遞了遞。

“給你。”他淡聲道。

謝崢這才接了過來,恍然大悟狀:“哦哦,給我的呀。”

很多時候,謝崢發現自己其實想不通盛濯到底在想什麼,他的行為和想法之間好似隔著天塹,毫無邏輯聯係。

所以,謝崢也實在想象不出來,盛濯那麼一個冷冰冰的人,是如何在開完大會以後,麵無表情地抓了把花生,又拿了壺果酒,直接就奔他來了。

沒忍住地,謝崢笑出聲來。

他笑著去看盛濯的眼睛,笑意直達眼底,仿佛被此刻的晚風徹底吹化。

“謝謝盛公子款待,我很喜歡。”謝崢接過那壺酒釀和花生,捧到懷裡,“走咯,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