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商賈有商賈的心酸,侯門有侯門的不堪。
他女兒要嫁的,是高門顯貴皆知的‘活寡婦’侯門。
為何如此說?
這侯府老爺姓寧,單名一個清字,不善經營、也無所建樹,徒餘先祖留下的伯遠侯頭銜。
膝下兩子,長子寧常文,原配所生,野心勃勃,一心隻想光複門楣,從五品校尉,常年在外征戰,不得見;次子寧常靖,繼室所生,天生殘疾,與輪椅為伴,聰慧好學,憑著父親的爵位在宮中擔任諫官一職,正六品。
且不說侯爺本人如何,怎地原配去世不足三年便娶本家妹妹做填房,也不問次子與長子年齡相差為何不足兩歲,隻單單說這兄弟二人的現狀,無論哪個,都實在不是女兒家嫁人的好人選。
因此縱是侯門,也無門當戶對之家敢嫁,寧侯雖多方周旋,兄弟二人的婚事還是一拖再拖。後寧侯遇見本就有心高嫁的金藏滿,他半說半掩,兩人一拍即合,遂將這門親事定了下來。
寧侯填房薑氏破落戶出身,尖酸刻薄,聽說金家財大氣粗,撒潑打滾央求寧侯將成婚之人定為二子寧常靖,寧侯愚但好麵,難以接受長子未娶次子先婚的不正之風,怒扇薑氏一耳刮,成婚之人仍定為長子寧常文。
寧常文常年征戰在外,收到家書時,離婚期已不足一月,他本不欲回家成這莫名其妙的婚,誰知隨婚書而來的,還有一道聖旨,父親竟為了讓他回家成婚,特意求聖上下了一道歸家完婚的恩典,無奈隻得從前線返家。
金芝自小被父親當作大家閨秀來教養,也知曉父親一心想將自己嫁入高門的意圖,在聽完丫鬟的回稟後,她神色如常,照舊彈著未彈完的《鳳求凰》。
侯府落魄,金家財大氣粗,這婚事辦得也算敞亮。
哦!據說,金家光是陪嫁就滿滿當當塞了一條街,多得侯府根本放不下!後來,還是金藏滿特地偷給了寧侯一張府院地契,專門用來存放那些嫁妝。
寧侯臊得慌,便假裝這地契是自家聘禮,又轉贈給了兩位新人。
兩位新人在隻聽長輩描述、從未見過麵的情況下成了婚。
大婚當夜,蓋頭被揭下,金芝才第一次見到寧常文。
說來,寧常文還不錯,五官俊朗、身手矯健,膚色比尋常人重些,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模樣。尤其是他那雙眼睛,生得實在漂亮,在黑夜中熠熠生輝、炯炯有神,仿佛一旦被他那雙眼睛盯上,所有心事都將被他儘收眼底,絲毫瞞不得。
金芝隻抬頭看了他一眼,便被這雙勾人的明眸奪了魂,她慌忙低下頭,露出女兒家的害羞。
寧常文行事端正,又常年征戰沙場,少有機會接觸女子。他瞧見,蓋頭下的女子趁蓋頭被揭下的那一刻,用雙瞳剪水的眸子偷瞟他一眼,又急忙低下頭,嬌嫩的雙頰直至耳後霎時變得通紅。
也不知是喜服太紅還是對方實在過於羞赧的原因,他竟覺得眼前女子的頭發絲都帶著暖暖紅光。
他忍不住抬起女子的下巴,入手細膩光滑的觸感,令他感覺好像有人拿根羽毛在他心口撓癢癢。
他低下頭,恰與眼前的女子四目相對。
真是好看啊,眼前的女子猶如一朵盛開的芙蓉,清麗絕俗,美得不可方物,令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整間屋子除她外皆黯然失色。
二人天造地設,本是人間佳偶。
奈何寧常文是頭犟驢,認定的事絕不回頭。大婚第二天,他便隻身返回軍營,誓要在沙場上搏出一番天地來。
金芝想象中的夫妻恩愛、白頭到老,在第二天清晨醒來,床邊空無一人的現實中化為泡影。
至此,夫妻二人聚少離多。
金芝也在苦苦等待中,慪出病來。
彼時,戰亂平定。
他們夫妻二人終盼來經久不遇的團聚,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地籌辦端午。
一道聖旨破空而出,封寧常文為正二品驃騎大將軍,要他立即點兵西征,抵禦虎視眈眈、隨時可能來犯的匈奴。
寧常文得封正二品驃騎大將軍,官居武將之首,意氣風發,扔掉手中的粽葉,安慰似地抱抱已是淚漣漣的金芝,再三向她保證中秋一定歸家,隨後披上戰甲,直奔城外軍營。
中秋...金芝日夜向上蒼祈禱,乞求上蒼寧常文能在中秋平安歸來。
隻不過這次,上蒼,也無能為力。
戰訊傳回時,確是在中秋。不過,是在翌年中秋:
戰敗,驃騎大將軍戰死,割地三百裡,邊線後撤。
金芝聽完,整個人癱倒在地,“哇”得嘔出一口鮮血,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