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瀟瀟正要說出自己就是蕭家三姑娘的身份時被於晚意刻意打斷道:“我今天放了你也行,隻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邊說邊俯身撚了一隻顫微前行的螞蟻,起身之際,蘭花指樣的手勢緩緩舉過頭頂,他的目光也隨即跟著指尖流轉。
他望著指間的蟲子,眼神猶如利刃一般鋒利,仿佛眼中的殺氣隨時能將螞蟻劈成兩段。
藥女害怕對視於晚意的眼睛下意識低頭:
“什麼條件?”
“你得教會她縱蠱。”於晚意語氣散漫,手裡還不停著把玩著那隻螞蟻。
縱蠱?何瀟瀟以前隻在新聞裡聽過苗家阿嬤會縱蠱術,什麼控製天氣,驅鬼除妖,延年益壽的蠱術等等……現在竟然說要教她,她自然是一萬個樂意學了。
藥女道:“你既然可以讓我的蠱蟲反噬,那自然會縱蠱,為何你不親自教她?”
於晚意根本不懂什麼種蠱之術,當時那麼一說也隻是嚇唬藥女而已。誰知藥女竟當了真。
於晚意貼著藥女耳邊小聲道:“我隻會一般的正經蠱術,這催情蠱自然還得你來教她。”
“你隻管教她便是,不可過多言語,否則我就讓你被蠱蟲反噬暴斃而亡。”於晚意故意將最後四個字提高了音量。
他慢慢地,緊緊地捏著指間已沒了活氣的東西,手指關節因太用力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將螞蟻捏碎了扔在她眼前,目的就是讓她知道,他除掉她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藥女被嚇得滿臉冷汗,臉色慘白沒有血色。
何瀟瀟不解這人究竟和藥女說了什麼,竟把她嚇成這副模樣。她疑惑地望著他:
“什麼蠱術讓藥女如此驚恐?”
於晚意臉上浮現出一抹狡黠的微笑,似乎有什麼壞主意在頭腦中醞釀著。
他邪魅一笑勾了勾嘴唇道:“驚恐的不是蠱術,而是人。”
“你若不乖乖聽我的,她就是你的下場。”
何瀟瀟自然是猜到了他會拿蠱術去恐嚇藥女,她知道他會縱蠱,道行並不比藥女淺,不然製毒縱蠱一流的藥女怎會被他嚇成那副模樣。
平時也沒發覺他有多厲害,今天看見藥女這副驚恐模樣,何瀟瀟心裡竟有些發怵。
何瀟瀟恭敬的作揖賠笑:“隻要大人彆對我用蠱,小的自然乖乖聽大人的話。”
俗話說:“君子之身可大可小,丈夫之誌能屈能伸”這服個軟就能解決的事何瀟瀟自然不會去硬碰硬。
有時候退並不代表慫,更不代表輸,何瀟瀟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她從不會在意自己的麵子,正因為有這樣的思想,所以他總能快速的化解與彆人的矛盾,還能為自己帶來一定的利益。
於晚意本以為她此刻會撒潑打滾大吵大鬨,沒想到這女人竟如此軟弱,馬上就服了軟。
於晚意喃喃道:“真沒意思!”
隨即甩袖而去。
次日藥女拿來了猛叻女子平時穿的傳統服飾讓何瀟瀟換上,因為猛叻太過炎熱她身上早就被捂出了一身痱子,若不是這裡太過於保守,她早就穿著內襯出門了。
她爽利的換上猛家衣,上身是件瓦藍色無領窄袖短衫,下身是白色統裙。
藥女見何瀟瀟裝扮過於單調於是給她腰間束了一條銀質腰帶,又順手將自己頭上的緬桂蘭斜插在她的頭上。
濃濃的異域氣息,不禁讓她打量起眼前女子。
她的皮膚雖不似中原女子那樣白皙如玉,但臉龐卻精致如畫,輪廓清晰。鵝蛋小臉,細長的彎眉之下,一雙如水般的眼眸,清澈而又明亮。
猛叻的服飾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與藥女站在一塊貌似她才是那個真正的猛家女。
藥女滿意的點頭道:“姑娘這一打扮竟不像中原女子,倒像我們伊麗國的女子呢。”
何瀟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用微笑示意感謝。當她摸到頭上的一簇花時欲將它扯下。
藥女一把製止,搖著頭怒喝道:“姑娘,不可。”
何瀟瀟疑惑:“為何?”
藥女解下了左手的一個鈴鐺道:“這蠱蟲喜歡緬桂蘭的氣味。想要操控蠱蟲,身上就必須要有緬桂蘭的氣息才行。”
緬桂蘭喜陽怕陰,蠱蟲卻喜陰怕陽,兩者正好陰陽互補。
緬桂蘭的味道並不是一般的花香,它全身散發著一股食物發黴的黴味,正因為蠱蟲喜歡腐食,所以緬桂蘭的味道才能夠吸引蠱蟲。
隨即她嘴裡念著聽不懂的咒語,手也不停在空中比劃著,就好似神婆跳大繩一樣癲狂。
做法結束,蠱蟲破殼而出,那是一隻又黑又肥的蜘蛛,何瀟瀟盯著它爬進了藥女的袖口。
藥女提了提袖口道:“姑娘若想學縱蠱之術,這花便要隨身戴著,一刻也不能取下,否者無法控製蠱蟲會被反噬。”
何瀟瀟突然想起什麼慌亂的從頭上欲要扯下頭上的花。“你把頭上的花給我了,你會被反噬的。”
藥女看著她笨拙慌亂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感動,眼裡頓時氤氳而起:
“我們猛叻女子從出身起就隨身戴著它,繈褓中孩子香囊是它做的,孩童們吃的鮮花餅也是它做的,成年後姑娘們盤發的花飾也是它。”
“我們生活中無處不有它的影子,所以即使我們長時間不戴它身上也有它的氣息。”
藥女走到何瀟瀟麵前舞了一圈:
“你聞,是不是有一股緬桂蘭的味道。”
黴味撲鼻而來,何瀟瀟感覺像是進了一個潮濕的山洞一樣難聞。
何瀟瀟豁然開朗“我明白了,緬桂蘭是蠱蟲的誘餌。”
緊接著又問:“那蠱蟲又是怎麼來的呢?”
藥女拉著何瀟瀟到矮桌旁坐下,臉上的表情無比的嚴肅且認真:“這縱蠱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講明白的,你得耐心聽完。”
藥女邊說邊給何瀟瀟到茶
“姑娘喝茶,且慢慢聽我講來。”
“這製蠱就是將蛇、蜘蛛、蠍子和蜈蚣等幾十種有毒的動物養在一個大甕裡,讓他們互相爭鬥,互相撕咬,經過你死我活的拚殺,最終隻剩下的一隻才能用來製蠱。”
“這個過程可能幾個月,也可能一兩年。”
何瀟瀟驚訝:“啊?製蠱需要這麼長時間?”
藥女道:“若你想要現成的蠱蟲伊麗的蠱店都有賣,隻是這買來的蠱蟲比自己精心培養的更難馴服。”
說完藥女繼續講道:
“最毒的那隻吞噬了其他的毒物,已經五毒俱全。你就可以將其拿出來,磨成粉,兌了水,喝下去。從此之後,這毒物的毒就與你的血液融合在一起。這便是種蠱了。”
何瀟瀟聽到要喝碾磨的蟲粉,心裡十分抗拒,她聽得呲牙咧嘴表情十分難看。
藥女看出了她的心思於是拍著她的肩語重心長道:“姑娘彆擔心,這雖是毒物,但它卻毒不死人。”
何瀟瀟哪裡是因為怕被毒死,她是覺得這些蟲子惡心,更何況直接磨成粉生吃。
何瀟瀟感到惡心得幾乎要吐出來,但是她仍強忍著問道:“那怎樣縱蠱呢?”
“這縱蠱就是選某一種有毒的蟲卵或者寄生蟲,作為自己的蠱蟲,每日用你帶毒的血液喂養,天長日久,這蟲卵和寄生蟲便會對你產生依賴和超越一般的情誼。”
這種製蠱的法子,又分為兩種。
一種是外養,外養的蠱蟲就藏在人的指甲裡,何瀟瀟先前看見藥女指甲烏黑,就是指甲裡有蠱蟲。
他們用外養的蠱蟲抵禦外敵。
另一種是內養,將蠱蟲放在身體裡,吸自己的血。
內養的蟲子一般毒性更大,依賴性更強,功能更多,有母子蠱惑者夫妻蠱,兩隻蠱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莎莎作響,一陣風出來竹門發出“咯咯”的聲音,何瀟瀟隻感覺後背發涼。
數月後何瀟瀟也大致掌握了縱蠱術,隻是還沒領會到它的精髓,但這日複一日重複著縱蠱,何瀟瀟早就倦了乏了,於是每每縱蠱她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數月的相處之下,藥女早就得到了何瀟瀟的信任,她總是慈愛耐心的教她,像個大姐姐一樣親切。
何瀟瀟也是像個懂事乖巧的妹妹一樣,時不時也在姐姐那撒撒嬌,耍耍孩子脾氣。
她抓著藥女的胳膊聲音軟軟綿綿的撒嬌:“好姐姐,這天天學一個東西實在是太折磨人了,能不能來點其他花活兒?”
藥女大不了何瀟瀟幾歲,她總覺得何瀟瀟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活潑明媚,於是對她十分寵溺。
藥女道:“再過幾天就是潑水節,這就好比你們中原的新年一樣。隻是不一樣的是我們這裡的新年祝福是互相潑水。”
“每年最盛大的趕擺也在這幾天,到時候你可以帶著那個死木頭去體驗一番我們猛家人的新年。”
何瀟瀟想著煞風景的男人撅著嘴:“跟他一起還不如我自己去呢,一個不解風情的男人跟在你身後就好似跟了一條狗一樣。”
藥女聽她把於晚意比做一條狗,低著頭小聲笑道:“這話可彆被他聽了去,否則有你好受的。
我讓他跟著你是因為趕擺人多眼雜,猛叻本就是一個邊陲小縣,北靠齊國南靠波斯,到時候肯定魚龍混雜,你一個弱女子還是得有個人保護。”
何瀟瀟也十分聽勸,此時這具身體的安全最重要,不然她穿回去也是死人一個,她需要他的保護。
隻是於晚意的眼裡看不見世間繁華如花,他孤獨的內心如水如畫,即使你往裡麵扔石頭添繁花,也掀不起他一絲漣漪,撫不平他一絲慰藉。
東邊的廂房內於晚意正與沿崖喝酒。這枯燥的日子他隻能與沿崖把酒言歡。
沿崖體內的蠱蟲被全部取出後身體也愈發強壯。
何瀟瀟提著一大壇酒去東廂房,她想著於晚意此刻正是酒意正濃的時候,若提酒去陪他喝上幾杯,說不定他就同意同她一起趕擺呢。
她抱著酒壇笨重的放在桌子上,拍著酒壇得瑟的抖腿道:“紅色的酒,見過嗎?”
於晚意繼續倒著自己的酒,一大口喝完後不慌不忙的抬頭望向何瀟瀟:“什麼酒?還沒本爺見過的!”
燭光映照著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微醺之中,兩頰一片紅暈。
酒醉借膽,於晚意借著酒勁一把拉過何瀟瀟坐在自己旁側,他輕撫過何瀟瀟的臉頰,兩人四目而對。
沿崖不知什麼時候早就退了出去,果然在於晚意身邊呆久了,於玩意的一個眼神他便知是何用意。
他的眸子深邃的宛如黑洞,何瀟瀟盯著他的眸子像跌入了冰窖一般,渾身冰涼。她刻意撇開頭想要避開。
“聽說於大人好酒量,今兒小的特意來陪大人喝個儘興,還望大人賞小的一個麵子才好。”
何瀟瀟知道那壇白酒並不是他的酒量,即編再來上幾壇也撂不倒他。
葡萄果酒雖度數不高,但他剛剛喝了大壇子白酒,若再喝完這壇紅酒,於晚意定會醉得不省人事。
這樣求他辦事自然容易許多,再者,他又是個極好麵子之人,就算是酒裡的承諾,他也會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