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打鬥讓敘寧街上攢動的人頭一時間消失了大半,畢竟老百姓隻喜歡看熱鬨不喜歡送死,刀劍一拔出來,一溜煙就跑了。
應腰於感到宋陳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已經壓到了她的背上,她艱難轉身,忙用雙手扶住他,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蹙著眉,似乎已經體力不支。
“宋大人。”應腰於不知怎麼就鼻頭一酸,帶著哭腔說了一句。
“唔。”宋陳低哼了一聲,背上的劇痛難忍,他抬手摸了摸背上的痛處,手上濕漉漉,一看,是血。
“血!”應腰於一看,便驚呼出來。
衛臨一看亦大驚:“大人,我們還是速速回府,請太醫來醫治才是。”
宋陳回頭一看,那五個人偶師還站在台上,他們手中各有一條斷掉的細線。他們每個人都身材健碩,像是胡西人的體型無疑。
他咳嗽了一聲,強忍疼痛說:“胡西國人,到我辰朝都城中意圖殺人,不知貴國國王作何感想?兩國和平已經數年,今日卻要做出這樣的挑釁,還想要襲擊兩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台上一個玩偶師傅開口笑:“和平?可笑,弱女子,更可笑。你們的軍隊在邊境大肆奸淫擄掠,還說我們挑釁。”
宋陳不解,辰朝滅梁,兵力大損,故先帝在位時,一直主張要和胡西國維持和平,怎麼可能辰朝軍隊在邊境一直奸淫擄掠。
“這位朋友,這其中想必有誤會,若是方便,能否將詳情告知在下。”宋陳的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必有蹊蹺。
“你們的卑鄙手段我見得多了,我那麼傻上你的當嗎?”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他看了宋陳一眼,麵具之後的眼珠轉了一轉,又說:“你武藝算是高強,受我一擊,還能站著。”
“你們襲擊朝廷命官,論罪當斬!”衛臨看他竟然還敢提這事,脫口而出。
“衛臨!”宋陳搖了搖頭示意他住嘴,這幾個人知道他是朝廷命官就出手襲擊,想來是對朝廷有著極大的恨意。
不遠處傳來了整齊而急促的腳步聲,這邊的響動想必是驚動了官兵。
“走!”台上的玩偶師一聽也知道官兵來了,他們五人便立刻跳下了台子,往另一邊跑去。
衛臨想要追,宋陳伸手攔住了他說:“讓他們走。”
宋陳回頭一看,這是他的老熟人了,都城校尉張正羽,他穿著盔甲,武官的英氣十足,他帶著一眾士兵,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明顯也認出了宋陳,看宋陳麵色蒼白,被一美貌女子扶著,便略帶疑惑地說:“宋大人,你受傷了?莫非是剛才的打鬥傷了您?”
張正羽本來正在都城中巡邏,見敘寧街這邊有人群不斷湧出,一問,原來是發生了打鬥,這才帶了士兵過來。
“剛才有幾個胡西人,見到我就出手,想必對朝廷有怨氣。”宋陳咳嗽了幾聲說。
張正羽轉頭對身後的士兵說:“你們幾個跟過去看看。”
又轉過來看著宋陳說:“胡西國和我朝近年來一直和平,皇上寬宥,怎麼還會對朝廷有怨氣,果然蠻夷之地。”
宋陳又想起剛才那人的話,“辰朝士兵在邊境奸淫擄掠。”他看了張正羽一眼,張正羽是武官世家,姑父是廷尉劉大人,在朝中勢力不小。他心知這件事情不簡單,說出來影響頗大,便沒有說話,隻是說:“想來也是。”
“大人,您身上的傷口,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衛臨見宋陳衣服上的血漬越來越明顯,便在一旁提醒道。
張正羽也說:“說的是,宋大人還是早些回去召太醫看看。”
應腰於扶著宋陳,抬頭看他,他額頭已經滲出了點點汗珠,想來是受傷不輕,便嬌柔地說:“宋大人,快些回吧。”
宋陳低頭看了應腰於一眼,她似乎是很緊張,纖纖玉手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
“應姑娘,你們兩快回樂府去。”他說,同時將自己的手臂從應腰於手中抽出。
應腰於的手中一下就空落落的了,她欲言又止,擔心還是沒有說出口。他替她擋了一擊,他救了她一命,她這樣不會一絲武功的人,要是挨了那一擊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王薔拉了拉她的手,小聲說:“走吧。”
她點了點頭,眼波流轉,說了句:“宋大人,我先走了。”
“嗯。”他隻是淡淡地回,眼神波瀾不驚。
王薔拉著她往來路往回走,路上的熱鬨消散了幾分,人少了。
到了洞口,她們倆趴在地上,依次鑽過狗洞,從草叢裡麵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她們倆住的房間走去。
可是,越走越不對,整個樂府燈火通明,按道理這個點,這個日子,不該燈火長明。
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在心中蔓延開。
走到回廊,卻見房門開著,裡麵的燈光打到了回廊的地板上。王薔對她使了個顏色,她們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往門裡看了看,同時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劉都管和謝都管正坐在她們房中。
“回來了?”劉都管冷眼看著她。
“去哪了?”謝都管神色微怒也問。
“我們去看上元節的燈會了。”王薔支支吾吾地說。
“私離樂府,論罪,要被鞭笞,還要逐出樂府。”
劉都管這話一出,王薔嚇得立馬跪下了,應腰於也跟著她跪下。
“應腰於,你是不是仗著有宋大人當靠山,就三番四次的挑戰樂府的規矩?”她看著應腰於又問。
應腰於連忙搖了搖頭,垂墜在胸前的發絲,晃了晃,連忙說:“我們隻是想趁著沒事,出去看看,都管,下次不敢了。”
“不以儆效尤,我怎麼管理你們,今天這個溜出去,明天那個溜出去。”劉都管站起了身,又說:“你們兩個到大廳裡麵跪著,一人五十鞭。”
“都管,饒命,我是今日聽人說,能溜出去,才一時貪玩。”王薔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聽人說?聽誰說,你看看整個樂府,除了你們還有誰不在?各個都在!還狡辯。”劉都管說完,站起了身,“到大廳去,我讓所有人都出來,看看你們。”
王薔拉著應腰於站起了身。
“跟我走!”
王薔甚至有些發抖,她走到大廳去的路上,腳都有些軟,她需要扶著應腰於,才不至於摔倒。她心中後悔極了,她到底做了一個怎麼樣愚蠢的決定。
“跪下!”劉都管大聲說。
王薔和應腰於便齊齊跪下。
“都管,饒命,我知道錯了。”王薔眼中含淚,懇求道,她的整個麵龐都漲紅了。
“現在知道錯了?晚了!”劉都管大聲說。
謝都管將十名舞姬都從房中叫了出來,齊齊站在廳內,說:“今日,她們兩人私自離府,要受鞭笞之刑。你們都看著,壞了規矩是什麼下場。”
劉都管手中拿著一根褐色的小皮鞭,一晃一晃,這要抽五十下,估計要皮開肉綻。
“都管饒命,我們知道錯了,這五十鞭要是下去,我們估計撐不過去。”王薔跪在地上,磕了個頭,俯身貼在地上。
應腰於隻覺得心中悶得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瞥到蕭顏綾正對著她笑,還挑了挑眉。一瞬間,她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完了,她心中想,中計了。
她也俯身趴在了地上:“都管,我們知錯了。”
“唰”的一聲,劉都管甩了一下手中的皮鞭,應腰於緊張地將身子縮了起來。
“這位都管,手下留情!”這聲音,是宋陳。
應腰於抬起了頭,一看,果然是宋陳,他身後跟著衛臨。他們二人正直直往大廳走來。
這一刻,應腰於心中懸著的石頭落了地,她知道她們沒事了。
劉、謝兩位都管,見到宋陳便恭敬地說:“拜見,宋大人。”
“二位都管免禮。”宋陳笑說,他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王薔和應腰於,又說:“我深夜造訪樂府,就是為了這二位姑娘。”
二位都管,有些錯愕,沒有說話。
“這二位姑娘,是我接出去的。我有密令在身,要二位姑娘協助辦一件事,所以今日接了她們出去。因為事出有因,沒有和張大人還有二位都管打招呼,實屬無奈。我送二位姑娘回來後,擔心她們會被處罰,所以特意來和都管親自解釋,望都管網開一麵。”宋陳客氣的說,麵帶微笑。
“密令?”二位都管奇怪。
宋陳轉過身,露出了背上的大片血跡,引得周圍人一片驚呼。
“涉及朝廷要事,請恕我不能解釋。隻請兩位都管不要怪罪二位姑娘,要她們偷偷溜出樂府,是我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她們自然沒有錯,不用被處罰,宋大人多慮了。”劉都管說。
這一句話,讓還跪在地上的應腰於還有王薔,鬆了一口氣。
應腰於看向宋陳,他的臉色還是有些發白,像是強撐著在說話,她心中暖暖的,因為她又一次被宋陳救了。
在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人三番四次的幫她,有宋陳,好像她就平安。
她嘴角微微上揚:“多謝都管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