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腰於上次那麼一鬨,就成為了樂府裡麵的名人,總有人盯著她竊竊私語。
想來也是,她哭鬨那日,禦前紅人侍中郎宋陳大人親自來樂府將她接走,不知道去了哪裡,一個時辰,又送了回來。回來以後應腰於就不哭也不鬨,安靜了,老老實實地讓乾什麼就乾什麼。
這事情怎麼可能不議論,大家見到她都捂著嘴,竊竊私語,關於她的背景和來路,以及那天可能發生了什麼。應腰於不是不知道她們在議論自己,隻是沒有在意,瞟她們一眼就走了。
王薔小聲和她說:“彆管她們。”
應腰於對她笑了笑,她不在乎,這樣的情況,還能在乎什麼。
娘帶著弟弟走了,把她賣給了樂府,她現在孤家寡人一個,這樂府就是她唯一的去處。
議論也罷,白眼也罷,嘲諷也罷,都來吧,都來吧,這都不是事情。
她坐在房內不說話,直愣愣地看著前麵,她的長發柔順的垂在背後,腰肢纖細,脖頸處露出來小片雪白肌膚,單看這背影,你也知道這是個嬌弱的美人。
王薔走過來,放了一碗蓮子羹在桌上,說:“快喝,清火潤肺。我從廚房拿的。”
“我不喝,你喝。”應腰於不好意思,便推脫。
王薔待她很好,好到現在她似乎沒有什麼能回報她。
“喝吧,喝吧。我喝過了。”王薔將碗往她這邊推了推,笑說。
應腰於這才拿起了蓮子羹,喝了一小口,口感清甜。
“好喝。”她對著王薔笑。
她們這十名舞姬,由劉都管和謝都管教授舞藝,早晨起床練功,隻讓食清茶和一塊米糕。舞姬不能胖,要身輕如燕,隻能吃這些。
王薔喊餓,應腰於卻不覺得,她在家中吃的比這還要少,有得吃已經很好了。
她們十個人排成了兩排,在湘雅廳中學習舞技。
“手若拈花,臂若垂柳。”劉都管一邊說,一邊抬起手做了一個動作。
應腰於將中指和拇指拈在一起,手指微微上翹。
“用手腕將手推出去。”
“很好。”
“我朝的舞講究的是腰軟、眼魅、腿靈、手巧。”
劉都管和謝都管繞著她們看了看,在應腰於身邊停了下來。
“應腰於,你做的不錯,”劉都管誇獎她,“大家都看這邊,看她的手,是這樣擺的,這樣對。”
劉都管一句話,周圍人的目光紛紛投射了過來,隻是,這其中有的目光有明顯的敵意。
這十個舞姬,除了王薔,她認不全,名字也不知道。
隻是有一個人看她的目光,像是下一秒就要拔出把匕首把她捅了。這裡的女孩各個漂亮,這不懷好意看著她的女孩卻有一種獨有的妖媚感,一眼就能注意到,她長相嫵媚,上身豐滿得很,呼之欲出,一定是男人眼中的尤物。
應腰於迎上她的目光,抿嘴一笑,將頭微微一偏,目光移到彆處去了。
“我朝的舞和蠻夷的舞蹈不一樣,要柔美,”劉都管邊走邊糾正她們的動作,“欸,你怎麼跳得和胡西人一樣,手放下,你是一顆柳樹,不是鬆柏,不用那麼直。”
大家聽都管這麼說,紛紛小聲笑出了聲來。
“你們覺得好笑嗎?你站到我這看你們,更好笑。”謝都管舉起手中的小竹條揮了揮。
一堂課下來,大家都腰酸背痛,在這寒冬裡,額頭也滲出了點點汗珠。
王薔走到應腰於身邊說:“走,咱們回房喝點水。”
“行。”應腰於點了點頭。
她們剛準備走,就被攔住了去路。那個不懷好意瞪著她的女孩,站到了她們麵前,似乎是要故意擋著她們。
“蕭顏綾,你這是做什麼?讓一下。”王薔看著擋在麵前的人說。
蕭顏綾,應腰於在心中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
蕭顏綾白眼一翻:“我就喜歡站在這裡。”
應腰於看她一眼,拉著王薔要繞過她。
蕭顏綾挪了挪腳步,又擋在了她們麵前,露出了微笑,那意思是你能奈我何。
“算了,不回去了,等課上完了再回去。”應腰於拉著王薔轉身往回走。
王薔生氣地瞥了蕭顏綾一眼,小聲說:“不就是仗著有個給彆人當小妾的姐姐嗎?”
她聲音雖然小,但卻飄入了蕭顏綾的耳中。蕭家是伶人舞姬世家,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吃這碗飯的。她的姐姐一次在王府表演被一個四品官看中娶回家作了小老婆,她算是七扭八拐的有了些朝中的關係,總把自己當官家小姐看待。進來後,看不起這些平頭老百姓家的孩子。
應腰於來了以後,都說她是侍中郎親自送來的,背景不一般,蕭顏綾感覺風頭被搶了,心中有些不忿,便演了這麼一出。
“站住!你說誰是小妾?”蕭顏綾明顯被這句話激怒了,高聲道。
應腰於碰了碰王薔的手小聲說:“算了,走。”
王薔給她使了個眼色,點了點頭。
她們倆加快腳步,往廳的角落裡走去,想要離蕭顏綾遠一些。
“站住!”蕭顏綾怒意未消,她一直以自己的姐姐為榮,現在被人說成是小老婆,大為不悅。她快步追上了王薔,抓住了她的手臂。
王薔回頭看著蕭顏綾,將自己的手臂抽出來,說:“蕭顏綾,不要動手動腳的。”
“你剛說我姐姐是小老婆?”蕭顏綾的怒意轉移到了王薔身上。
王薔不悅:“我沒說,你聽錯了吧。”
“我聽錯了?你狡辯,敢說不敢認。”蕭顏綾伸出手指頭,指著王薔,高聲說,似乎是不想善罷甘休。
應腰於看她這生氣的模樣,輕聲說:“蕭姑娘,王薔沒有說過這話,我一直在她身邊。”
“你們倆是一起的,當然要這麼說,她說我姐姐是小老婆,我聽得清楚,大家應該都聽清楚了。”蕭顏綾不屈不撓。
“那麼,請問有誰願意給蕭姑娘作證,我們說過這句話,我們就去都管麵前評理,今天舞也彆練了,飯也彆吃了,興許被趕出樂府去呢。”王薔說了這麼一句話,這話是話裡有話,雖然表麵上是要找人作證,實際意思是,誰作證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果然,周圍的人都麵麵相覷,一句話都不說。
“你們沒聽見麼?我都聽見了。”蕭顏綾問她周圍的人,像是一定要拉出個人來作證。
沒有人回應她,都怕惹麻煩。
蕭顏綾臉上的表情一陣紅,一陣白,氣的不行,但又沒辦法,又說:“王薔,反正我聽見了,這事情算不了。”
她是一個一點虧都吃不了的人,凡事都要爭個贏。
“那就請蕭姑娘去告訴都管,或者報官,反正口說無憑,我沒說過,請不要冤枉好人。”王薔擺出無奈的表情。
蕭顏綾看她這啞巴虧算是吃定了,氣的胸口一起一伏,開口又說:“好,你這個小攤販的女兒,推卸責任。”
她不扳回一成誓不罷休,王薔家人是在都城做瓜果生意的小販,她揪著這就大做文章。
“想來你家是住宮中,來這實屬委屈公主您了。”王薔開口說,還行了個屈膝禮,周圍人一看笑成一片,蕭顏綾臉色非常尷尬。
“送孩子來樂府做舞姬的有什麼達官貴人家的小姐?你就安分點吧,大家好好相處。”王薔又說。
這句話好像說到了大家的心坎上,她們紛紛點頭,蕭顏綾的姐姐雖然是當了個四品官的小妾,但也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出生,不能總因為和朝廷沾了了邊,就那麼欺負人。
這時候,兩位都管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她們都站在一起,便說:“上課了,彆聚在一起。”
大家便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蕭顏綾自知理虧,沒有再說話,悻悻走開了。
接下來的課上,蕭顏綾還是時不時瞪著著她們倆人,那眼神好像在說這事沒完。
“腰肢要柔軟,臀要帶著腰,腿一伸,蕩出去,對,很好。”劉都管糾正著她們的動作。
應腰於似乎是真的有點天賦,兩位都管又對她的動作點頭表示讚許:“應腰於的動作很好,你看她的腰胯,非常好。”
“每一支舞都需要領舞,領舞就能站在最前麵。你們誰能做的好,宮內的大典上,就能站在皇上和太後麵前獻藝。”
謝都管說完,她們臉上都出現了期待,若是能得到嘉獎,那麼這一世也算是無憂了。
應腰於沒有感覺,她哪有想過要去那宮中,她對這富貴權勢沒有半點的妄想,她隻是想若是能在這樂府終老,也是極好的。
生活對於她,好像沒有了盼頭,她想起那日宋陳和她說的話,要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彆人才不會拋棄你。
劉、謝二位都管不知道,她們十個人也不知道,她們這批舞姬的使命不一樣,她們是太後美人計的棋子,舞技隻是她們需要學習的迷惑男人的手段而已,她們真正的作用是成為監視朝中重臣的細作,將會用她們的笑、她們的容貌和身體,將最深的秘密從朝堂之上的男人嘴中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