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幻在林暮不遠處跑著,越跑越遠,某一瞬間幾乎要融化進光裡。
林暮伸手擋在她的額頭前,擋住那些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的陽光。
林暮的唇瓣微微張開,緩了一下,又慢慢合攏。
陽光的照射下,她的唇是有些乾澀的。
甚至她覺得這些乾澀,幾乎能讓她的唇開裂,她有些艱難地想叫住前麵向前跑的人,理智阻止了她,她好像有一瞬間意識到,她的舌頭掃過唇瓣嘗到的微甜的腥味不是來源於唇的開裂,而是來源於她的牙齒不斷地收攏,用力向下咬。
她咬破了她的唇。
在她的認知中林幻就是該這樣的,她是自由的,她該是自由的。
況且隻是看著,她的心臟就已經被填滿了大半,是暖的,但暖不完全。
林幻如初見一樣,其實沒有改變太多,變的是她。
她變得糟糕了,她不滿意現在的距離。
她想要把這個人拴在她身邊,讓她飛不高,跑不遠。
但她又怎麼舍得呢?
她舍不得,她希望的是這個人能飛多高飛多高,這才是她該希望的。
後麵的人沒有跟上來,林幻轉頭看見了落在她身後十幾步的人。
“暮暮。”
林暮是喜歡聽她這麼叫她的,林幻的聲音有著少女特有的清澈,又夾帶著她本身性格特有的溫柔,她的聲音是柔和的,就像這個人一樣,她的尾音會帶有一點輕微的上翹,每叫一聲就好像在林暮心口上勾了一下。
林幻是赤足踩在地上的,不是林暮沒想過給她找雙鞋子穿,隻是林幻穿不了,明明她能碰到地板,能碰到床,能碰到牆,能碰到桌子,但偏偏就是碰不到這些世俗的小物件。不過幸好,踩在地上不會讓林幻覺得硌腳,她的腳上也不至於沾上地上的飛塵。
林幻的兩隻腳腕上各係著一條紅繩,是她身上唯一的豔色,這麼紅色給她染上了彆樣的顏色,也讓她看上去更加活了。淡雅素淨的人身上多了那麼點顏色總是紮眼的,但意外得讓她顯得更加鮮活了,就好像畫龍點睛上去的一筆。
距離並不遠,從林幻從不遠處跑回林暮身邊實在是不需要太多時間,時間短到林暮的目光還沒來得及從足腕處收回。
林幻朝著林暮“撲”過來,她刻意控製著距離,停在林暮麵前,雙臂環繞著林暮。
就好像一個擁抱一樣。
林暮麵前的陽光被遮住了,她卻覺得心底好像比剛才暖和了,絲絲暖意一點點爬上來,融入了她的血脈,有些酸有些癢,更多的是暖烘烘的。
林暮其實不貪心,她從來都沒有她想象的貪心,一個擁抱就可以填滿她心裡的空隙了。
林幻注意到了林暮之前的目光。
她彎下腰解開了左腳腳腕上的紅繩。
這是一條手工編織的,編的格外粗糙的紅繩,連花紋都不太緊湊有些坑坑窪窪的,遠看是給林幻添了色,近看又覺得這條普通不太完美的繩子不太配得上林幻,毀了那雙足的美。
林幻格外珍惜那條繩子。
她小心地解開。
林暮看見她將那條紅繩栓到了自己的腳腕上,明明該觸碰不到的,但林暮卻清晰感覺到了紅繩摩擦著她的皮膚的觸感。
林幻半跪在她的麵前,仰頭看著她。
眸中的倒影是她,隻是她。
“拴住了。”
林暮對於這條粗糙的紅繩的嫌棄褪去,她開始喜歡這條繩子。
她被林幻拴住了,用一條紅線拴住了,她願意。
林暮彎下腰,學著之前林幻在美術館的動作。
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再親吻那雙美麗的眼。
除了她,無人知曉林幻的存在。
在彆人的眼中,少女淺藍色的裙擺蕩起陣陣波紋,將整片藍天收入懷中。
可惜是個瘋子。
她彎腰親吻一片空氣。
但她親吻的是她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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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翻開了那本從封玦那裡拿回來的書。
一本爛大街的言情小說,換在其他時候林暮絕對不會去看,但根據林暮對這本書僅有的了解,這本書的內容確實印證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內容。
林暮耐著性子將這本書通讀了一遍。
書裡的男主角叫封玦,是個掌控著全球經濟命脈的封家家主,對外的身份是全世界最好的醫生。
書裡的女主叫歐陽淼淼,是個堅強美麗的典型小白花,平民女。
男女主的相遇是因為,女主角的父母得了一種絕症,新型絕症,名字又長又臭,一看就是作者為了逼格瞎編的,然後女主為了給父母治病求到了男主麵前。
之後的故事大概就是女主為了父母的病不得不屈服於男主,再之後她誤會,他沒長嘴,他追他逃,她插翅難飛,她們和好,之後再次循環以上步驟。
林暮拿著書的手都有些顫抖,這書不厚,難以想象這麼薄薄的一本書能寫這麼多的內容,更難想象小說作者寫作的時候的心理狀態,她光看著都替男女主覺得累。
林暮隻是小說裡再普通不過的一個配角,上線快,下線更快,主要作用就是引起女主誤會,再一次逃離,然後被憤怒的男主瘋狂報複,家族破產,被車撞死。
當然相比林暮,林幻在小說的著墨更少,隻說她是林暮幻想出來姐姐,這就是林暮的瘋病,她甚至和父母的關係都很淡薄,自從她病了之後,她隻在乎林幻,她的世界隻有林幻。
按理說林暮這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角色再怎麼都和花癡女配扯不上聯係,但瑪麗蘇小說不講邏輯,反正書裡的她不知道那根筋不對,覺得封玦很像林幻,然後瘋狂追求封玦,做了不少蠢事。
封玦像林幻?
林暮盯著書上的文字看了半晌,然後轉頭看向躺在她旁邊的林幻。
她瞎嗎?
不是說封玦不夠優秀,但在林暮這裡,封玦再怎麼都比不上旁邊的這個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再者,就算林幻到最後都沒能回到她身邊,她也不可能卑劣到去尋求替代品,那是在侮辱林幻。
林幻白天消耗了不少體力,現在已經睡熟了。
林暮聽到了她的夢囈:“暮暮。”
之後她伸手想要尋躺在她身旁的林暮。
自然是撲了個空,她的手穿過了林暮的身體,徒勞地抓了兩下,收回。
不知夢到了什麼,林暮看見她的眼角浸出了淚。
林暮想替她吻掉眼角的淚珠,依舊是徒勞。
她碰不到她,心裡難過,但她又很清楚,即使是一輩子這樣,她也願意,她絕對不回去尋求什麼和她很像的人。
書裡的人不是她。
林暮把書放到旁邊,關了燈,抵著林幻的額頭閉上眼。
她不知道林幻會不會像她突然出現一樣,又突然消失,她隻能爭這朝夕。
能過一天是一天,將每一分細節都埋在心裡,如若有一天這最大的不幸真的發生了,那她也隻能刨開她的心臟,取出這鮮血淋漓中記憶,舔舐著傷口,一遍遍地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