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1 / 1)

異想天開 天清晏回 3252 字 2024-05-01

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墜落在了林暮的麵前,與地麵碰撞,發出悶沉的聲音。

液體濺了林暮一臉。

液體順著林暮的臉頰緩慢地往下流,嗒,液體從她的下巴滴落了下去,聲音相比之前的那聲巨大的聲音小太多了,但林暮偏偏覺得自己聽得清清楚楚。

無視周圍人驚恐的目光,林暮僵硬地抬起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又緩慢的將手抬起來,抬到自己的眼前,對著陽光,努力地睜大眼睛,儘力地去看清自己的手上的液體。

是血,紅色的粘稠的血液,順著她的指尖正在往下滴,但又好一會都聚不攏一滴,於是那紅色的液體就這樣懸在她的指尖,那麼紅,順著陽光的軌跡,幾乎要刺進她的眼裡。

她剛剛好像有一瞬間看到了麵前落下的是誰。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圍久違地響起一聲尖叫。

林暮終於一個踉蹌,跪倒在滿地的血泊之中,血浸透了她褲子的布料,她的腿就這樣接觸到了那些液體,好像很溫熱,尚且還帶著人體的體溫,又好像很涼,涼到了心裡。

毫無疑問,麵前的墜樓的人死了,死得毫無挽回的可能,血漫了一地,身體裂開成了好幾塊。

地上的人頭發披散開來,糊了滿地,滿身,滿臉,林暮看不見地上的人的臉。

林暮伸手撩開了地上的屍體的頭發,頭也已經殘缺不全了,血從她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裡流出來,血也糊了一臉,但林暮認得。

林幻

她怎麼偏偏就認得呢,明明平常對於大部分的臉都記憶不清晰,甚至於她自己的臉要是變成這樣,她都不一定能一眼認出來,但她偏偏認得地上的人的臉,那張溫柔的美麗的隻匆匆見過一麵的臉。

不該的,不該的,不該的。

林暮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這個人至少不應該倒在這裡。

隻是這個人身上的橙花的香味半點都能留在她的身上,然後現在終於隻剩下了滿地的血腥了。

林暮的腦中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喊叫:

她拋棄了她,她拋棄了她,她拋棄了她,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周圍圍觀的人不知道是誰報了警。

警車,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明顯已經沒救了的屍體被帶走了,順便把呆在旁邊的不知道有沒有受傷但滿身血汙的林暮帶上了救護車。

————

“姐姐死了。”

林暮臉上的血已經被擦掉了,她的臉上現在卻是一片蒼白,就好像她臉上的血色也跟著那些紅被一並抹去了。

林暮仰著頭對著女人道出這個消息,眼底的靜默像是流動的深黑色的水。

人死在她麵前的那一瞬間,她更多的是滾滾翻湧而來的不能接受。至於悲傷,隻見過一麵的人,談什麼悲傷未免有些太虛偽了些。

林暮覺得自己已經能夠坦然地麵對那場發生在自己麵前的死亡了,至少她這麼覺得,

林暮現在的樣子看著其實是有些可怖的,一張幾乎沒有血色的臉,嵌著兩隻眼睛,純黑的幾乎沒有任何光澤的眼,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麵前的人。

但女人好像並未對林暮現在的樣子看到害怕,她迎著林暮的目光,臉上是看不出絲毫作偽的疑惑:“姐姐……是誰?”

女人是收到消息之後匆匆趕來的,但即使這麼匆忙,她依舊把自己收拾地乾淨漂亮,明明是個十幾歲孩子的母親,但她看上去就像隻有二十多歲,說是林暮的姐姐也毫不違和。

她捏著自己的下巴,食指在臉側輕輕敲擊,眼眸垂下,眉頭為顰,好像是在認真思考林暮口中的這個姐姐到底是誰。

她好像完全不記得那個被她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了。

林暮音調不帶絲毫起伏地再次開口:“林幻,我的姐姐,你的女兒,死了。”

林暮終於如願在女人的臉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她的眼睛瞪大,滿臉的不可思議的震驚,以及心疼和悲傷。

女人向前一步,然後猛地一把將林暮按進自己的懷裡,哄孩子似的,在林暮的背上輕拍了幾下:“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媽媽這輩子就生了你這一個孩子,你哪來的姐姐。都是媽媽不好,沒好好陪著你,讓你遇到了這麼恐怖的事,現在都嚇得說胡話了。”

女人繼續一下一下地撫著林暮的後背,像是天下所有的麵對劫後餘生的孩子的母親,既是責備又是關心地絮絮叨叨地念叨:“你說說你,乾嘛要跑去那麼遠的小地方去讀書,要是你聽媽媽的話,就在家隔壁的私立高中讀書,也不至於遇到這種事了。暮暮乖,之後就轉回來讀書吧,也好讓媽媽每天都能看到你,也不至於出了這麼大的事,離得這麼遠,媽媽現在才能趕過來。”

荒謬

荒謬

荒謬荒謬荒謬荒謬……

林暮隻覺得巨大的荒謬,女人的幾句話打破了她過去的所有的認知。

太荒謬了,林暮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思維都停滯了,她覺得有一口氣就堵在她的胸口,但她狠狠喘了幾口粗氣,那口氣卻怎麼都喘不出去,然後那口氣就在她的胸口反複地滾啊滾,將她的五臟六腑撞地鮮血淋漓,又在某一個瞬間,嘭地炸開,然後那口氣就這樣順著她的血脈蕩開。讓她覺得以心口位置為中點,一種又麻,又痛,又涼的感覺一點點蔓延到了四肢。然後又以她的身體為中心,繼續向著空氣中蔓延,溢滿了空氣,如水一般,就要將她淹死了。

過去十七年的人生,記憶中那個快要散儘了的帶著橙花香味的擁抱,那個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睛,都是因為她遇見跳樓事件後太過恐懼的異想天開嗎?

林幻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林幻隻是一個幻想,翩翩落在她的懷裡,翩翩落在她的麵前,像夢中的童話一樣,又像童話裡一樣,化成泡沫,破碎在她的麵前了。

“那個跳樓的女孩呢?她在哪,她總該不是我的幻覺了吧,我要見她。”

女人的聲音遲疑:“確實有人跳樓了,可是,暮暮,跳樓的是個男孩子,可能是因為他留著長發才會讓你覺得跳樓的是個女生。他的屍體已經被他的父母帶走了,現在可能已經火化了,如果你實在相見,過些天媽媽可以帶你去參加他的葬禮,不過這都得建立在你的精神狀態完全恢複的前提下。”

林暮木然推開這個抱著她的,從始至終都讓她覺得陌生的女人:“恢複?你覺得我瘋了?”

林暮覺得自己或許真的瘋了,如果這個女人沒有騙她的話,那麼她給自己假想了十七年的人生,拋棄了所有的過往,徹底活在了自己異想天開構建的虛幻世界。

女人麵對林暮看過去的冰冷的目光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暮暮你彆多想,媽媽沒有這個意思,你隻是被嚇到了,這是很正常的事,你麵對了這麼恐怖的事,一時記憶混亂也是很正常的事,很快就會好了。”

林暮的目光越過女人的肩頭,看向窗外的一枝垂在窗邊的樹枝,醫院的窗玻璃擦得很乾淨,因此她可以看清那隻停在樹枝上的鳥身上的每一根羽毛,很清晰,比過往的一切都要清晰。

除了

林幻

林暮重新看向女人,她緊張,心疼,關心她這個受了巨大驚嚇的女兒。

林暮甚至笑出了聲:“媽媽,帶我去看醫生吧,我覺得我瘋了。”

這是在林暮記憶中的第一聲媽媽。

在她的記憶中,她隻和這個女人相處了幾天,在過去的十幾年她是林幻的媽媽,而她自己隻是個被中途帶回來的流落在外的不太優秀的女兒。

不太合格的女兒,隨時可能被丟出去,就像那塊被輕易丟進垃圾桶的橡皮一樣。

她和麵前的女人實在不太熟,沒叫過媽媽,也沒來的及知曉她的姓名。

如果不是她自己瘋了,那就是這個女人瘋了,又或者,這個世界瘋了。

她自己瘋了,這才是最符合邏輯,最符合認知的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