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夜遊好嗎? 從聖靈閣出來,外……(1 / 1)

離音豔曲 電子枸杞 5655 字 2024-05-01

從聖靈閣出來,外麵多了幾個人,玉山玨,驕陽,一臉要吃人般瞪自己的是天後。

豔曲靠在離音肩上撫胸口,矯揉造作,“怕。”

離音忍了又忍,沒忍住,笑著道,“母親。”

天後本來被豔曲氣到扭曲的臉一下僵住了,沒想到如今揭開真相,離音還願意叫她母親,真如她所言,作為離音成為她的家人。原來上神憐愛世人,也願渡她。

“母親。”天後陣陣恍惚,是驕陽在扶住她,五感漸漸清晰,那個本該灰飛煙滅的金丹在說話。

“為何不看?就是要讓世人看清楚,免得回頭又被夢妖睡妖的胡編亂造,你是神,但誰說了神就得讓每一個人都獲益?玉山玨哥哥,我知道你覺得留山做錯了,怕世人詬病,但這世上有黑才有白,八卦圖還黑白相間呢,如果沒有魔界這個至暗存在,神界能數萬年站在絕對正義的立場嗎,今天規範這個明天整治那個。”

天後已經聽黑了臉,驕陽倒是頻頻點頭覺得有道理,反對公開真相的玉山玨風乾當場,不為彆的,隻為那一句“玉山玨哥哥”。

離音叫母親,豔曲叫他哥哥,似乎沒問題,但是,嗚~好詭異。

豔曲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快,快如暴雨銀針,她要離音公開五界初定的真相,“淨世大神生為天地,死為天地,難道我們連一個公正都不能給她嗎?世人輕飄飄一句神救世人,可知曉她曾一人對戰凶獸惡鬼之後力竭倒地?她心中惦念,放不下,到重來一世,不知身份,沒有記憶,依然在怪自己改變世人命運,可是如果沒有她,天地現在又是什麼光景?”

大放厥詞之後,需要離音回去把那段天地記憶映在仙山上,豔曲每人寒暄了兩句,最後跟天後道,“雖然我不喜歡您,但是看在離音的份上我還是願意跟您打個招呼,不要因為我影響你們之後的關係,我真的沒幾天可活了,時間很緊,要趕快跟離音遊山玩水去,告辭!啊驕陽,線兒,有時間去仙山玩兒,霖秋她們都在,哥哥你……”

玉山玨伸手投降,“我知道了知道了會去的!”求你彆再叫哥哥了,他看著短短幾天失去活氣豔曲,“……少操心吧。”

離音臨行前卻獨獨問玉山玨,“你可知天地規律的邊界在哪裡。”

玉山玨愣神。

在五界都在為仙山上的景象震動的之際,天罰場審訊結束了。

瀅瀾這些年偽裝成未冥卿,用半真半假的玄帝譜騙衛新台給涯燼賣命,一邊想儘辦法把豔曲留在身邊,讓她不停地殺人憤怒悲傷,為了刺激她讓金丹成熟。

瀅瀾跟大金互相知道底細,但他們想讓金丹成熟的目的是一致的,故而一直心照不宣,唯一不同的是瀅瀾積極促成,大金冷眼旁觀。

夢妖無意間窺探到了瀅瀾的夢境,瀅瀾抓住他審問才發現這些年夢妖窺探了一些天地記憶碎片,一直以為神界占有凡人靈氣是真的,已經有點瘋魔。瀅瀾將計就計送他去了人間,用來讓神界失去凡人信仰,為之後的進攻神界鋪路。

從夢妖事件開始就是瀅瀾和涯燼的合作,瀅瀾要金丹無所謂豔曲死活,涯燼要金丹要豔曲活,所以瀅瀾在取丹陣上騙了涯燼。

之後就是故意派豔曲去人間,包括龍吟的自願獻祭,隻是他至死也不知道,未冥卿口口聲聲說為了複活螣桀,實際上螣桀就是她殺的。

殺龍吟那次,瀅瀾就在試探豔曲崩潰的“邊緣”,雖然神族在場,但一旦她有失控的跡象,瀅瀾就可以用找小藥仙特製的藥丸讓她冷靜下來,避免金丹暴露,隻是後來沒用上,被離音帶走了。

那次的邊緣狀態讓瀅瀾走出了下一步,衛新台。

衛新台以為未冥卿和涯燼黔驢技窮,一旦自己擁有碧水族的功法他們就再也不是對手,臨死前才知道一切不過是未冥卿的局而已,故意透露思雨的身份給他,一步一步,都是為了把自己獻祭給豔曲。

瀅瀾說她恨螣桀,從來沒想過跟她共享魔界,把玄帝金丹藏了又藏這麼多年,那她就憑自己的本事去拿,沒有血緣用不了金丹就給她的兒子用,她還要打上九重天,一統五界。

可惜螣桀瀅瀾都未得幸運眷顧,隱藏多年,到頭來宏大的抱負儘數傾訴在天罰場的審訊堂。

一群人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立場,魔界內部爭鬥本就是強者為尊你死我活,誰跟豔曲都沒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她和魔外村那些人就是非死不可。

玉耳翻翻手邊厚厚一疊供詞,天罰場能用來定的罪太少了,但是她知道,離開天罰場,才是瀅瀾和涯燼噩夢的開始。

這一切豔曲都已經不再關心,遊山玩水幾天後,豔曲精力越來越不濟,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睡,這天把所有熟識的都叫來仙山吃飯。

出去前豔曲拿出那個銀質的發飾,親手給離音挽發,“我現在沒有法術了,你自己變那件淺綠色的吧。”

看著眼前的人,豔曲湊上去在她發間深吸了一口,紅衣的離音壓抑,白衣的離音冷清,隻有這件,那天爆竹賀喜,她盯著自己的嘴唇分辨言語,豔曲腦袋一熱隻想吻上去,拉著她去拜天地,敬神明,共白首。

老許使出畢生功力,做了一桌子上下兩層,眾人心頭悲傷,但都努力笑著,若無其事隨口聊天吃著飯,表麵看來就像紅綃樓裡每一個清晨。

豔曲道,“渡口風大,她們也嬌氣得很,魔外村墳塋那裡修個屋子遮遮吧。”

眾人都是無言。

豔曲夾起一塊糖醋裡脊放進離音碗裡,用每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喜歡吃糖醋口,裡脊嫩滑最好。”

特製的茶盞倒上熱茶塞進她手裡,“你喜歡捧著熱乎乎的東西,最喜歡的茶是苦蕎。”

“你出門喜歡坐在窗邊,最好是左邊,因為這個角度看景色最舒服。”

“你喜歡枕兩個薄薄的枕頭,窗外最好有花,窗戶留個縫隙,聞花香入眠。”

“你其實很喜歡熱鬨,雖然不去說話也不跟著笑,但是你看著彆人笑鬨就很安心。”

手被離音握住,她頓了一下接下去,“紅豆沙不喜歡太甜,山楂水不喜歡太酸,蒜香的菜不喜歡裡麵有蒜,生蔥不吃,熟薑不吃,喜歡花生的湯圓,不吃肉餡的東西……”

豔曲深吸一口氣,看向桌上眾人,“都記住了嗎?”

大家都紅了眼,銀兒撇開臉去抹眼淚。

豔曲道,“你們平時聚會,吃飯,遊玩,都喊上她,喊兩次還不應就是真的不想去,解濟燕婉姐,你們成親,一定要喊她。”

驕陽放下筷子,趴在臂彎間,眼淚劈裡啪啦掉在地上。

“我把之前給你買的東西都拿走了,讓他們埋在仙山各處,每年挖一個吧。挖完就允許你忘了我。”豔曲惡狠狠,“最後這句不聽也行。”

那日翻東西才發現,她的乾坤袖裡,有發皺但仔細理好的情詩,各種材質的茶盞,甚至是自己雕壞的璿絲,隨手編的小草,從相識起,自己送給她的每一樣東西都在。

“那天凝芙和雁闔閒聊,我聽到一件事很介意。”豔曲突然扳過離音的臉來對著自己,“因果愛慕淨世,玄帝是因果的雜念,我是玄帝的孫女……”

凝芙和雁闔已經被在底下踹了好幾腳,眾人都瞪她倆,瞎聊什麼!

“那又如何。”豔曲吸了吸鼻子,“無論因何而起,你現在看我的這個眼神,誰都沒有,隻有我!”

“霖秋之前在紅綃樓的時候問過我,是不是為了從你身上套情報,才有意討好。”

換霖秋挨瞪,瞎問什麼!

離音靜靜看著她,心口已經痛到麻木,看到她說,“實則人間初春夜,紅綃樓初遇清璿元君,就一見傾心。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

痛到麻木的心垂死掙紮跳動著,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晚上去忘川遊湖?”

豔曲眼睛一亮,“好!”

但是豔曲說實在太困,要補個眠再出發,離音將她摟在身前,她很快就睡熟過去。

眾人都未離開,心中沉痛,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恍惚,恍惚間,聽見離音說,“有件事請你們幫忙。”

深夜忘川,河水幽深漆黑,兩側河岸亮著點點紅色鬼火,兩人並肩寬的小船上,豔曲依在離音懷中,縮進毛毯裡,有點冷。

小船飄蕩,隻有偶爾水波蕩漾。

“沒想到最後竟是我自己來忘川遊了湖。”豔曲輕笑著把當時紅綃樓遊山玩水隊伍的事講給她聽。

離音一下下輕撫在她頭頂,豔曲愜意地眯起眼,“其實……我有過一個想法。”

離音低頭看她,豔曲將側臉貼在她脖頸上,感受著生命的溫度,血液的流淌,眼裡深處的癲狂探出眼眸,忘川湖上,如惡鬼低語,“我有時想,乾脆拉上你和我一起死吧。”

她又癡癡地笑,“但我舍不得,讓你的靈魂散落在天地間,千年萬年,孤寂又寒冷,我舍不得……我有些後悔了,那天不該留下你。”

人間夜裡的春風帶進些許涼意,離音自窗前回過身來,豔曲低眉順眼道,“小女豔曲,見過諸位客官。”

她沒有點明幾人神仙身份,也沒有故意灌醉驕陽,飯後他們就會離開,或許她會日複一日仰望遠在天涯的九重天,日複一日思念,日複一日走向生命儘頭。

而離音,會繼續跟驕陽遊玩人間,會遇見其他有趣之人,也會愛上人間煙火溫暖,就算回到九重天,清璿元君依然會過得很好,就算冷清,總算還是有親友默默關心惦念的,就是不知當她被金丹吞噬,身死魂消之時,消息會不會傳到九重天,偶然聽到的清璿元君會不會想起,曾經在一個叫紅綃樓的地方,見過那個叫豔曲的人。

“就算你不留我,第二日我也會再去。”

豔曲沉浸臆想的悲傷中,反應不及,癡傻般看著她,似乎沒有聽懂。

離音深深看進她眼底,情感透過數不儘的光陰,清晰可見,“雖然當時不明白,但看到你的時候,我確實不想走了。”

“你說得沒錯,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

豔曲又睡著了,小船飄蕩著,到了冥殿入口,進了這道門,就是孟婆湯,奈何橋,輪回井。

離音輕輕放下豔曲,仔細蓋好毛毯,對岸邊的人群道,“有勞。”

銀兒和凝芙緊緊拉住小船,拉到手指紅了也不敢鬆手,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來,霖秋目送離音推開冥殿大門。

離音說輪回井是她上一世身軀所化,隻有她可以削骨為匕,將一個靈魂刻在牆壁上。她們問她需要付出什麼,離音沒有回答,既然逆天而行,那便隻能,聽天由命。

冥界萬鬼嚎哭,在離音走進來的刹那悄無聲息,閻王帶著鬼差急急來迎,“您這是……”

離音腳步未停踏上奈何橋,“私事,請後退以免殃及。”

閻王鬼差孟婆紛紛拖家帶口跑遠了,趴在岩石後麵偷看,她究竟要做什麼,便看見她以手為刀,砍下了左臂。

冰藍色的血液沿忘川河畔流淌,彙入忘川水中,所落之處璿絲遍地,忘川中萬鬼沸騰,貪婪爭搶這稀有的天地靈氣。

砍下的左臂在離音手中變成一把鋒利的匕首咬在嘴裡,她從乾坤袖中取出一小團光芒,是豔曲的情根,她不想抽取豔曲的靈魂讓她靈魂殘缺,便帶著私心取了情根,匕首刺透光團落在輪回井壁上。

在世間飄蕩許久歸來的淨世大神,這一世獻祭自己,不為天地,不為責任,隻為了心上人,她要送豔曲去輪回。

萬鬼終於知道帶來天地靈氣的人要做什麼,憑什麼她可以入輪回,我們不行!

哭聲罵聲驟起,離音堅定落筆,井壁上出現劃痕的瞬間,也感同身受了鐫刻在自己身上的一刀,來自靈魂的痛疼令她死死抓緊手中的匕首,拚命刻上下一筆。

忘川中無數孤魂冤鬼再也按捺不住,前赴後繼撲上岸撕咬這個膽大包天的人,一起留下來,一起飄蕩在這冰冷的忘川中,永世不得超生。

萬鬼哭號不止,璿絲花開遍忘川河畔,一路蔓延過了冥殿門,開到霖秋她們麵前。

殿門打開,離音緩緩走出,她把匕首隨手化為灰燼,一步一步走向豔曲的小船,輕輕的搖晃中,豔曲醒了。

還未睜眼就聞到濃鬱的草木香,她感受到眼皮上的溫度,“為何遮我眼睛?”

離音的聲音很輕,難掩笑意,“這裡鬼多,你怕。”

曾經的魔界鬼見愁炎君大人瑟瑟點頭,“是的,你抱著我,我就不怕了。”

“嗯。”離音捂著她的眼睛,用手肘把她攏進懷裡,“睡吧,到家喊你。”

豔曲睡意迷蒙間喃喃,“忘川的花開了嗎?好香。”

“是的。”

“想看。”

“不好看。”

忘川寂靜,失去一條手臂的離音無法用雙手擁住她的愛人,孤舟飄蕩在開滿璿絲的忘川湖水中,漸行漸遠,霖秋她們終於忍不住嗚咽著哭出聲。

沒跟上去的她們不知道,小船上豔曲的聲音問,“你做了什麼?我們會怎樣?”

回應她的聲音溫柔,充滿希冀,“你會世世輪回,有親人有朋友,你熱愛這個世界,活得精彩熱烈,無怨無悔,你能看春天的風,夏天的太陽,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雪……”

“每天的你呢?”

離音輕輕吻在她的唇上。

天將破曉之時,天諭石上浮現出一行大字:囚離音於仙山冰川深淵,暫無期限。

豔曲死的那一天豔陽高照,仙山上萬年流雲不散,她靠在離音肩頭,“我會世世修功德,結善緣,修煉成神,等你離開冰川。”

“我死後,按照她的遺願,屍體埋在朱玉郎旁邊。”

“等下次見到你,我要是完完整整的,我自己。”

“離音,你看看我。”

她笑了起來,一如初見,“敢問是哪位仙君大駕光臨?魔界豔曲招待不周,還望仙君海涵……”

離音流著淚笑道,“我是你的離音,我來見你了。”

“啊……真好,我陪你夜遊好嗎?”

“好。”

“上路嘍——”

忘川,奈何橋,三生石,隨著鬼差拉長調子的吆喝聲,鬼來鬼往。

輪回井邊,紅色鐫刻的字跡一筆一劃工整用力,仿佛要刻入骨髓——豔曲。

冰川深處,淺綠色衣裳的上神端整跪坐,腦後鬆鬆挽著發髻,銀製發飾的流蘇輕輕顫動,她注視著麵前破碎重補的璿絲花燈,燈芯的紅色火星顫了顫,一點點長大,最後明亮起來,照亮昏暗的冰川。

上神孤身獨坐,百年千年,火焰一次次亮起,一次次熄滅。

她將愛人的靈魂鐫刻在身體上,無數次在心中默念,下次見你要說,“我是你的離音,我來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