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學裡待過的都知曉,學裡有個神童,九歲便到了秀才的位置,十二歲便是解元,而學裡還有位對神童蠻有意見的頑童。
學生說陳錦燃是炸毛的虎崽仔,長得人畜無害,但凶的很,拳頭也硬得很,同為武生都鮮少想與之拳拳相對的。而師長則對這位頑童好評頗多,其中鮮少的差評則是出自文科師長,眾人對於這位小少年頗為頭痛,怎能如此不愛練字,一手大字歪歪扭扭,真是好生不入眼。
但對於神童與頑童到底怎麼看不對眼的,眾人從未聽說,是自打見到他倆,就已經是針尖對麥芒了,陸覺淺冷著臉,陳錦燃抱手冷哼,卻無一次你死我亡,而是以一種奇怪的較勁延續著。
但這場磁場奇妙的對峙卻在陸覺淺通過殿試時悄然消散。
平化十四年,秋初,總長將剛從宮門口出來的陸覺淺拐回了官學。
“情況你也知道,今年學裡的樣子,難得有你和黃藺芝這兩個出息的,要不,你倆尋個日子,一起回官學辦場講學,也跟學裡的師長們探討探討,若是他們也入青雲了,你也有好處。”總長平日裡都嚴肅的很,如今臉上倒是多了慕孺的表情來了,看得出來是真開心,所以才有商有量的。
一場講學,全是益處,沒理由拒絕,於是陸覺淺也幫著黃藺芝應下了。
事後黃藺芝知曉也覺得此事應得不錯。
於是日子便定在了五日之後,官學休沐的前一天上午,由陸覺淺與黃藺芝一前一後進行講學。
因二者的角度獨到而不同,事後總長將二人手稿做了整理,用作參考。
在官學裡與總長商量完事情,定好日子,陸覺淺便在官學裡走著,若是有人見著,肯定奇怪陸覺淺為何走的如此慢,那方向也不是往官學外走的。
是的,陸覺淺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慢步踱到了一棵樹下,站了會。
巡視著熟悉的院落,待五日之後便難以為見了,不知自身將寄於何處,但總歸是家國之中,想來方才尋人無處的心又緩和下來。
抬步要走,卻被樹上掉下的東西唬住了腳步,蹲下用手絹拿起細細一看,是顆棗核。
嗯?!陸覺淺嘴角微翹,眼裡帶上了興趣,抬頭往樹上望去,左右看了看,才發現樹枝上躺倒的少年,素手垂在身邊,人已入眠,一身蔥白弟子服襯得人不同以往的乖巧,就是嘴邊的唾液抹抹就好多了。
見人熟睡,陸覺淺不好擾眠,否則又該被討厭了,於是抬步離開。
秋初庭院,斜陽將至,翠樹朱牆,樹梢廊下,俱有少年正在夢中,樹上那位腰上綴長命鎖,廊下那位懷裡一手絹小露尾巴。
說不清陸覺淺為何入夢,或許是樹梢廊下於他便如夢境,或是天子之顏實在奪人精神。
夢境裡有人親近,那人去而複返,返而複去,去時還哼笑了聲,陸覺淺分不清。
“陸師兄醒醒,起風了。”一紮著發髻的小學徒走到陸覺淺身旁,推了推陸覺淺,才將人喚醒。
陸覺淺緩了緩神,才向小學徒點了點頭,起身跟著小學徒往外走。
小學徒在身前說著話,沒注意到身後那人往庭院裡看了幾眼,眼神遺憾轉而平靜。
坐著牛車回到了陸家村,大爺高興自己捎了狀元郎一路,說什麼也不願收錢,陸覺淺隻好將錢塞進了車上草堆裡便逃之夭夭。
留大爺在身後喊著:“多謝狀元郎!”
等到了家中,宋娘子將自家兒子左瞧了瞧右瞧了瞧,真稀罕,“欸,我還能生出個狀元郎來,真稀奇了。”
惹得陸覺淺失笑。
突然宋娘子湊近看了眼,咋呼了起來:“欸!怎麼成了狀元郎,臉上還多了顆痣來。”
沒明白自家母親在說什麼,一臉疑惑。
“就這,眼下多了一顆痣。”宋娘子指著陸覺淺眼下說道。
不可能,因為要入殿麵聖,陸覺淺一早便洗漱了一番,還在住處跟店家要了銅鏡查看了一番,自己臉上有什麼自家清楚的很,哪來的什麼痣啊。
宋娘子從屋裡掏出了自己的鏡子塞給了兒子,“自己看。”
把鏡子湊近,還真在眼下看到了一個小黑點,鳳眼一睜,小黑點也跟著動了動。
何時有的?想著陸覺淺便伸手撚了兩下,放下手卻到了手上,成了一抹黑。
“嗐,原來不是啊,我就說我兒子臉上有什麼我最清楚了。”原來不是奇事啊,少了跟人閒聊的話題了,宋娘子訕訕回了屋。
盯著手上那憑空出現的黑點,想起今日自己未曾靠近過墨水,哪來的墨漬?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陸覺淺知道是誰了。
屋裡,宋娘子聽見堂裡兒子突然大笑,還笑得挺開心的,自己也喜滋滋地偷笑著,未來日子會不一樣了。
堂屋的陸覺淺今日才知曉,人間便是仙境,將懷裡的手帕攥著,他或許能擁有自己的一棵仙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