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開春,原河鎮陸家村出現了最年輕的童生,次年,又出現了最年輕的秀才,一時陸家村成了鎮上為人道的地方,都說那有個神童。
然而城內,有人正因平化盛年而抓耳撓腮。
“這字那麼多筆畫乾什麼!”撕爛一張紙,“讓我寫這些乾什麼!”撕爛一張紙。
“少爺,這都是錢啊,雖然老爺夫人不缺錢,但是看見這些,遭殃的可是您啊。”丫鬟在旁邊,想上手攔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然而書榻上的小人兒還是繼續撕著紙張,動作間,脖子上的金鎖晃來晃去,綴著的小鈴鐺晃啷作響,肉乎乎的小白團才不管,臉上沾了墨水也不自知。
“老爺夫人你們回來啦,少爺在裡邊識字呢。”從外間跑進來一個小廝,大聲喊道。
那老爺夫人皺了皺眉,這小廝以往嗓門都那麼大的嗎?
然後挽著手進了裡邊院子。
“爹,娘!”小白團罩著紅色金線襖子,脖子上是小金鎖,唇紅齒白的,還肉肉的,可叫人喜歡了,但臉上的墨水,一看剛才就不在好好識字。
那爹可高興了,好不容易出了遠門回來,不得好好玩玩自家兒子,“欸,燃兒可想爹爹啦。”三十歲的男人保養的還算得體,至少沒有滿身肉,穿上金貴的布匹也算氣質出眾,他身邊的婦人更是端莊,就是臉上比較嚴肅,規矩許多,陪著父子倆往院子裡去。
等到了書榻前,美婦人才神情微動。
小白團知母莫若子,立馬往爹爹的肩上埋去。
“陳錦燃,你的功課就是這樣做的?”美婦人抓起一張潦草大字,美眉微挑,神情冷峻,就差吹雪。
小白團埋在自家頸間,小聲求助:“爹爹,幫我。”
於是陳家福,陳老爺立馬賣起了美色,“娘子稍安,孩子也該放鬆放鬆。”
雖離娘子留下課業已過半月,功課隻完成了一個字。
“放下他!”美婦人橫了一眼,陳老爺立馬慫了,天大地大娘子最大。
於是陳錦燃無處可依,隻能挺直了腰板,肚子微吐,心裡吐了下:完蛋,最近吃胖了。
“說,你不識字!以後打算乾什麼!經商你不要,要什麼!”美婦人將紙張一摔,手把住的地方皺了皺。
在一旁看的小廝和丫鬟對視一眼,“這動作真眼熟,好像方才才看過。”又默默低下頭,裝柱子。
誰知,陳錦燃也不害怕,坦蕩地說:“我要學武功,跟王叔一樣,以後給爹爹娘親保護商隊。”
聞言,陳老爺喜上眉梢,可太愛聽自家兒子這些話了,多有安全感!
然美婦人則是習以為常,陳錦燃這樣已經一年了,她一直以為陳錦燃隻是厭學,學著學著就不會了,誰知,越發失態。
“你看看新發的告示,外邊有人今朝一連八歲便過了童試,如今九歲便在秀才之列,再瞧瞧你自己這副樣子,八歲了還在爬上爬下,家中有錢也。”有護不了你的時候,美婦人不願說,她還是不想自家兒子先見識到世間的嫌惡。
聞言,陳老爺也明白了,左右為難。
“那我八歲就去考武童生!現在也有武狀元!”府中上下都不曾知曉自家小少爺還知道這些,俱是一時無言,轉而又露出了欣喜的模樣。
尤其是陳老爺,轉向自家娘子,臉上寫滿了:你看這是我兒子,多有誌向。
深吸一口氣,陳夫人拿起茶盞,“你八歲當不了武童生了。”
“母親!你看不起我!”陳錦燃一臉不可置信。
但陳夫人隻是喝了茶,“今年的童試考過了。”
“啊?”滿院俱是詫異。
唯有陳夫人兀自笑了,她有安排了。
隔了三天,正被拘在屋內繼續寫大字的陳錦燃被陳老爺從夢中搖醒。
“寶貝兒子,你母親要送你去官學了!”
“啊?”從夢裡醒來的陳錦燃滿是抗拒。
“走武學路子!”陳老爺話分兩段,嚇得旁人一滯。
“啊!”
“娘,你是我親娘!”陳錦燃丟下大喘氣的父親,跑進母親屋裡,就是一個猛撲,摔進闊彆已久的懷抱,陳錦燃覺得自己上了天庭。
“現在知道了?”陳夫人嗤笑,這小機靈鬼。
“娘最好啦。”撒嬌那可是信手拈來。
好在因著大雪,今年的官學晚些才開,恰好給陳錦燃趕了個尾巴骨。
但夏禾苑內,陳錦燃還是被陳夫人押著,在房裡寫了三天的大字了。
現下,紙倒是不撕了,就是時不時咬毛筆尾巴,都快有一圈牙印了。
書榻上小孩坐了會覺得不舒坦,趴了會還是不舒坦,坐坐趴趴來回換了好幾回了,懷裡的小暖爐也被身邊小廝換了好好幾回了,但筆下的文卻炒不好一篇。
陳夫人也想事情塵埃落定,但,陳府再富裕闊綽,有錢能買通條補報名,也做不到讓人加急,畢竟這官學是公家的,誰敢催?
“行端坐正,我是沒與你說過嗎?”從門外走進,陳夫人身板走姿都將世家娘子的講究學透了,經商嘛,接觸的麵廣了,總得學套最能唬得住人的來。
陳錦燃聞言,也不抬頭,正裝用功著呢。
陳婦人也不出聲,兀自坐在書榻對麵,掃了眼丫鬟,接了茶喝口,才從袖裡掏出一張紙來,“彆裝了,看看吧。”
儼然就是那官學的錄用書,上邊還有紅彤彤的章。
“娘!這!”陳錦燃將東西拿在手裡,正翻翻反翻翻,稀罕極了,就差放在鼻子底下聞了。
“嗯,明日便收拾著去學吧,等下娘讓人給你備包裹,明日娘和爹陪你去。”陳夫人捏起陳錦燃因高興而鼓起的臉頰,每次出船時將與骨肉分離的失落卻隱隱作用。
一連幾天的不耐煩頃刻消失,人變為了入水的魚,隻餘暢快,陳錦燃想,家這麼近,時不時回家都沒問題,於是包裹也不放心上了,全憑自家母親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