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煞年光遍 三十在一個陰雨綿……(1 / 1)

一小片 Hovering 2524 字 12個月前

三十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陳緬有工作來紐約,順便來戴稍的咖啡吧找他聚舊。

他兩個月前在獵人山滑雪時摔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這會拄著拐給陳緬磨咖啡。

陳緬皺著眉頭,問他:“你就沒雇個人?”

“當然有。這不是我不在,索菲連著一個月上班,這星期再不給她放假她就要炒掉我了。”

他已經把門口營業中的牌子翻了麵,店裡就他們兩個人。

“你可以抽煙的。”戴稍說。

“但我戒了。”陳緬笑起來,“我女朋友不喜歡。”

戴稍確實從沒聽她主動談起過自己的感情生活,看來他不做這行後,她終於能把自己當作一個朋友了。

“是女演員嗎?”

“不是,是設計師。在建築公司上班,一天天比我都忙。”

戴稍想這些人真是毅力驚人,怎麼什麼東西都說戒就能戒。阿比生了孩子後也沒再抽回來,說是不想給小孩子做壞榜樣。

他怎麼就什麼都戒不掉。甚至現在還多了玩極限運動的多巴胺成癮。

他們談完戴稍的近況,又談陳緬的近況,她說最近帶了個很難相處的海歸藝人,每天煩得要命。已經有的工作看不上眼,沒工作的時候又催。演嘛又演得不好,眼高手低就罷了,動不動威脅要換經紀人。

“我說你換就是了,你那邊主動解約我可以不要求違約金。結果過了兩天呢,又過來說好話。”陳緬搖搖頭,“你當時如果不要走多好。我攢了好幾個項目,都很有機會。”

“我也攢到錢了嘛。”戴稍說。他有點緊張,像很久以前做錯過事的青少年,怕被大人舊事重提。

“怎麼說呢,能說走就走也挺幸運的。很多人都不像你這樣有退路,或者是在心裡沒有給自己留餘地。”她終於還是說起那件事來,“那時候其實我已經擺平了,當時也有點怪你。”

“對不起。”戴稍隻能說。

“看你現在挺好的,我覺得好多了。”陳緬笑起來沒有平常那麼嚴肅,很友善。

他從聖塞回來的時候,陳緬已經焦頭爛額地忙了一陣。

事情其實很簡單。蒼雙老公出軌的事被狗仔拍到了,恰好就是在蘇州的那天。狗仔蹲守蒼雙老公的同時,也拍到了他同宜寒照住在那家酒店。當時他們對他還沒有什麼敏感度。也不知道怎麼這件事在他們手裡捂了好幾年。恰好碰上戴稍有了點知名度。他們大概翻看到那天的照片,喜從中來。遺憾的是他們也拍到了戴稍一個人住在靠街房間的照片,他一個人向外邊凝望,看著並不像和彆人住在一起。不過哪怕是他們同進同出也好當作一個小小的爆料,他們早就在發現的第一時間搜索過戴稍性向相關的事了,大概外網上有幾條他以前熟人的博客,提到過他本人其實是同性戀。

這種不夠鐵證如山的事,拿錢解決也很常見,還免得在同一時間放出,會分散公眾的注意力。

戴稍聽陳緬講完,隻是感謝了她。他晚上回去看了新聞,鋪天蓋地全在講蒼雙的家事。隔天他看見網絡上的視頻,有記者蹲在蒼雙家門口拍她的動態。她戴著一副墨鏡,帶著她女兒走出來,閃光燈亮成一片。小女孩戴著口罩,緊緊拉著她的手。蒼雙臉上冷冷的,隻是用空著的手掩住她女兒的眼睛和臉。

他回來時沒有和宜寒照聯係,到又過了幾天,才給他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我不想讓你做選擇。我有選擇,我會做我自己的選擇。我要走了。”

他以為宜寒照會像往常一樣說一聲,好。但是等了兩個月也沒有等到。他什麼也沒有說,沒有問他為什麼,沒有問他什麼時候走,甚至沒有說一聲再見。

這條信息戴稍也沒有怎麼仔細斟酌過,就是隨手寫下來,發出去。發出去之後才發現他似乎語氣太冷漠,太僵硬,而且他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不行了。

他其實以為他們到最後會互相說一些謝謝或者祝福之類的話。但他就是不想再說了,他怕說完這句話後再說另外的話就不像一個真正的、有決心的結束。他會沒完沒了地陷入在告彆和舍不得告彆的循環中。

幸運的是,他忍住了,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他想他開始之所以那麼害怕,是因為從一開始就難以設想同宜寒照一起的未來。人從事情開始的時候就會隱隱知道結局。

過去五年發生過的事,先後的距離感通通模糊了。

宜寒照說愛他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而宜寒照暖他的手就發生在昨天,或者今天上午,他手上甚至有他的餘溫。

隻有小孩的年紀隨水流淌,阿比的女兒今年已經三歲了。她兩歲時阿比離了婚。問起來她隻說沒有誰的過錯,就是注定要走到這一步。

“我嫌他推卸責任,他討厭我獨斷專行。終於有一天,我說,離婚吧,在我們還沒有太恨彼此之前。”算上戀愛的時間,她和菲爾在一起也不過才五年多時間。

戴稍從未覺得自己在其他事情上如此意誌堅定過。他愛他至今已第六個年頭,仍沒有感到愛意的減退。或者他隻是意誌力太差,才讓他的愛一直蔓延至今,無法割舍。

不過總有一天,有關於宜寒照的一切終於會變得正常。它像攜帶在他身體裡的某種隱性疾病,漸漸和他生活過的地方,遇見過的人一起,變成他心中的一小片。

他後來又夢見過一次斯芬克斯,不過它變成了正常的樣子,大家都見過的那一個獅身人麵的石像女神。這一次宜寒照在他身邊。她依然隻是沉默著,沒有提出任何問題。他們一起慢慢走下山來。

他現在和阿比同她的女兒住在一起,因為阿比工作總是很忙,有時要把帶小孩的工作交付給他這個自由職業者。阿比的女兒叫做凱瑟琳,很喜歡她這個舅舅。他常常把凱瑟琳帶去咖啡吧,她就乖乖在櫃台後的高腳凳上坐著,嚼她的磨牙餅乾。偶爾戴稍在路上會遇見他以前的同學,發現自己已經可以和他們友好而且流暢地客套和交談。他和人的聯係漸漸多了起來,平穩、安靜、日複一日。

有一天凱瑟琳在家裡發現一個神秘的上鎖小櫃子,不知道她從哪裡找到了鑰匙,拉著戴稍過來看。

他看見的是席琳從前送阿比的唱片和影集。整齊陳列在裡麵,保存得很好,甚至沒有一點灰塵。

他對著凱瑟琳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默默把櫃子鎖上,把鑰匙交給凱瑟琳讓她放回原位。

“這裡都是媽媽珍惜的東西。等你再長大一點,她會自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