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他看怎奈 十一“親愛的媽媽:上一……(1 / 1)

一小片 Hovering 3433 字 12個月前

十一

“親愛的媽媽:

上一次給您寄的信,您並沒有回複。我想可能是信寄丟了。這就體現出現代通訊的好處,方便,快捷,而且不會丟件。但你總是說你不喜歡。

這封信我往你的電子郵箱裡也寄了一封,雖然我不知道那個郵箱你是否還在使用。也可能寄到了,但是我的問題你不想答複,又或者你這段時間很忙。這都沒有關係。

我到中國已經將近兩年了。來的時候是九月,現在已經是第二年的三月。這兩個聖誕節,我都沒有回去和阿比見麵。因為過節時我總是在工作。

第一次,大家在劇組裡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一般來說劇組的飯沒有那麼好吃,當時我初來異鄉,也給了我一些安慰。但那部戲到現在也沒有上映。有的時候這事關運氣,每一年都有那麼多的電影在製作,不順利的話也許永遠也上映不了。說句沒良心的話,我也沒有覺得多麼可惜。畢竟我戲份不多,也拿到了片酬。

第二次的劇組我更加喜歡,這部電影如果不上映的話,我就會有點傷心了。在這期間,我也認識了一些朋友。其實到目前為止,我都覺得自己還算幸運。雖然偶爾也會有奇怪和尷尬的事情發生,但是總體上,我遇見的人都很好,他們友好、大方、熱情,有一些還很幽默。

在我遇見的這些人中,有一個人最為特彆。我遇見他是在去年的三月。寫到這裡,我才發現認識他也已經一年了。

他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戲曲演員,或者說表演藝術家。你一定知道昆劇。

有一段時間,我簡直以為自己愛上他了。

但是就在那個我很喜歡的劇組裡,有一個朋友跟我說了他同這個人的一些往事。說實在話,到現在我也覺得很難將這個故事裡的人同我認識的聯係起來。但他愛他的感受讓我覺得這是真的,因為他所描述的其中一些我也曾親身感受到。

很奇怪,我一開始認識他,覺得他像神一樣美麗。聽了那個故事,又覺得他像怪物一樣可怕。

後來我回想和他相處的很多時刻,才覺得也許兩者都不是。他其實是一個善良細心的人。有時候也會有點婆婆媽媽。比如他每星期都把家裡的床上用品換洗一次,哪怕看起來還一點都不臟。洗完衣服他一定會在晾的時候都把邊角和褶皺拉平。他對事物和關係的看法總是很成熟,也很照顧彆人。

有一次我們去騎車,騎到一個角度頗有些陡的下坡。他故意騎慢一點,落在我後麵,我感覺到他在注意著我,怕我騎得太快,不小心會摔倒。

但也可能是經過這幾年,他也變成了一個不一樣的人。

給我講故事的那個人,他遇見一個倔強執拗的他,而我遇見一個過於完整的他。沒有人知道什麼是對的相遇。可能從來就沒有那樣一個時刻。沒有人教你如何接近一潭死水和他跳動的心。這句話是我在一本詩集裡讀到的。媽媽,我現在偶爾也會讀詩了。換作以前,我自己都不會相信。

還好我行為謹慎,現在想和他做普通朋友也為時不晚。阿比總說我是一個藏不住秘密的人,這次她錯了。雖然我已經把我喜歡他的事情告訴了一些人,現在還有您,我想。但是阿比不知道。我肯定他本人也絕不知情。

你應該能注意到,我的中文現在還算不錯。甚至給你的這封信也可以用漢字寫成了。雖然我的字很醜。我知道寫得漂亮的漢字是什麼樣的,也考慮去報一個書法班,但是想想我多半會半途而廢,還是彆多餘花這筆錢。

我中文的進步除了多交朋友多說話,應該還得益於我不時會去看那位朋友的演出。遺憾的是,他總是表演者。我總是在觀看。我們的角度不太一樣,而我的欣賞水平又太過基礎,很多地方即使看不懂也難以在事後向他尋求解釋。因此,我的體驗也總是有限。

每當這時,我就會想如果你坐在我身邊,也許就可以為我解釋其中的更多奧妙。我總是很想念我們小時候,你會為我們講故事的那個時候,紅樓夢,山海經,還有一些曆史故事。有一次我還被其中的一個故事嚇哭了,是一個女鬼畫皮的故事。但我不記得是聊齋誌異還是山海經。應該是聊齋誌異,因為山海經好像大多數是關於一些怪物。阿比狠狠嘲笑了我,她就是這麼一個冷酷的人。雖然我後來也覺得並沒有那麼嚇人,大概是因為當時我年紀很小。阿比比我大四歲。她當然不害怕。

阿比要結婚了,在今年九月。我有一點沒想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總是那麼獨立、忙碌,好像連戀愛也沒時間談,而且常常說她不相信婚姻。

阿比說(劃掉),阿比一直都知道你的工作郵箱,我想她如果為了確保你能看見,也許會把她的結婚消息發在那裡告訴你。

媽媽,不要那麼狠心,我們都很想你。

稍”

“天氣真奇怪,”戴稍抱怨,“走在外麵的時候已經很暖和了,一坐下來還這麼冷。”

“乍暖還寒時候。是這樣的。”宜寒照說。

他們在宜寒照家附近的麵館吃早餐。老板盯著戴稍望了會,大概發現他不像中國人,特地來問他有什麼忌口沒有。

“沒有沒有,”戴稍趕緊說,“什麼都吃。”

“我不要香菜。”宜寒照說。

“知道知道。”老板擺擺手進去了。

這家店生意挺不錯,裡頭坐滿了人不好說話。他們坐在店門外的桌上,沒太陽,確實陰涼。出門前宜寒照說他還有件冬裝的外套落在他家,不然穿上。戴稍說不要,多熱啊。這會兒才知道苦頭。

“在想什麼?”宜寒照說。

像戴稍這樣愛說話的人,一旦沉默就很容易被注意到。

“沒有,”戴稍說,“在想我媽媽為什麼不給我回信。”

“雖然有時候不太想承認,但是我來這裡工作多少也是出於她的原因。在這裡生活,好像比以前更能常常想到她。”

他們把麵吃完,走到邊上的小道上,這裡雖然是住宅區,白天人並不是很多。幾個小孩在邊上的草地踢球,有個年輕的女人在邊上看著。草地上已經開始泛青,深一塊淺一塊,像一些翠綠色的瘢痕。步道兩邊是剛剛抽芽的柳樹,圍繞著一條河,不知道通向哪條大水。同冬天不同的是,水上已經有微風拂過的細小漣漪。冬天的水總是很靜。但也隻能說是零散春色。

“再過半個月,柳絮就會飄滿整個城市。”宜寒照說。

他順手撫摸了一下垂到身側的柳芽,撚去了上麵的細小灰塵。

不要看。戴稍忽然想,帶著一種剛剛重獲自由的警惕。

多聊天總是能轉移當下的注意力,所以他們繼續了此前的話題。

“席琳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戴稍說,“她的口才很好,現在想起來,她也有點像個演說家。”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也不該怪席琳,她隻是選擇了她認為對的方式。她的教育方式實際上也不那麼美國。我知道很多人現在也質疑最大眾的學校教育。他們會刻意培養孩子的思考方式甚至生存技能。但是席琳所希望的,可能是引導然後順其自然。

比如她比較希望我們儘量說長句子,教我們英文,中文,西語。但不會對我們嚴格要求。但是為什麼我們要做到是另一回事。可能因為她總有些冷淡,我們就更想討好她。後來我們長大了,這種討好就有一部分繁衍成恨。因為原來她是不可以被討好的。”

他們並排走著,他沒法看宜寒照的表情。他覺得自己應該也不算在訴苦,但宜寒照的手落在他肩上。

“我也很難說是不是恨她。但是阿比總是會說她恨她。”戴稍隻是接著說下去,“我常常想也許是我和阿比要的太多。”

“這個地方有點像遊樂場。”他們走過了這一片,前麵是一個小些的公園,除了通常可見的健身器材,還有一個小型的旋轉木馬。是收費的,十五塊錢一次。

戴稍跑過去買了兩張票。他們身高都算高,坐在通常隻有小孩坐的木馬上顯得有點滑稽。但是戴稍挺開心,音樂聲停的時候他還依依不舍。

“不然再玩一次?”他站在那不想走。

“你喜歡遊樂場嗎?”宜寒照問他。

“我去過最多的遊樂場是遊戲裡的。”戴稍說,“那個遊樂場其實沒什麼劇情。但是那個遊戲的開放世界做得很好,我沒事就跑到那裡,坐摩天輪、過山車。跟每一個npc說話。覺得很有意思。現實中倒是沒有去過幾次,阿比覺得很幼稚。後來也沒什麼機會,我們很快就長大了。”

“你想去迪士尼嗎?”宜寒照突然問。

“人是不是很多?”戴稍躍躍欲試,但是又有些心虛。

“隔壁的城市也有一個遊樂場。小一些,相對的人也不太多,但是設施很齊全。我小時候去過幾次。迪士尼開放之後,大家就比較傾向去迪士尼了。畢竟離得很近。”

“你想去的話,明天就可以。”宜寒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