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梅看出她在詫異什麼。

她上前單膝觸地蹲在蘇江蘺麵前，拿走還剩一半酒的杯子，仰頭認真的說，“母親一直想報仇，可她病得太重了，我在想如果她參與進來算不算也出了一份力。”

蘇江蘺看著她欲言又止，這事已經超出她的常識，她發昏的大腦不知道該發出怎樣的指令。

甘之梅笑了下，她將手搭在蘇江蘺腿上，輕聲說，“其實那天的事也是意外，我不知道房東太太會過來，我原本是想這事會上新聞，借此在敲打一下李博仁，然後借著去派出所詢問銷戶的事在見見李敬的，其實就算李博仁告訴了李敬也無所謂，李敬也不敢拉人入夥，無非是在多殺一個人罷了，我在暗他們在明，沒那麼困難。”

“聽你的說法，你果然一開始就沒準備殺李敬是不是，你還去安慰他，你都有閒心去安慰他，我猜的沒錯，你不會殺李敬！”蘇江籬一把抓住甘之梅的手，酒精還是影響了她的腦，說話沒那麼從容穩當了，有些囫圇有些激動。

甘之梅愕然，她好像明白那天蘇江蘺說懂了是懂什麼了，原來她做的這一切計劃是這樣啊，所以才會給自己換一個舒適的環境，居然會去賭一個殺人犯的人性，“嗬嗬！”忍俊不禁笑起來，難得笑得這麼輕鬆，連眉眼都彎起來了。

蘇江蘺呆愣的看著她，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大笑，這樣放鬆，好似披在她身上的陰霾都被驅散了，就像她錢包裡的那張照片。

甘之梅止住了笑聲，可笑意還是掛在臉上，她眼神裡帶著溫柔和一絲寵，柔聲的說了句，“笨，我那不是安慰，隻是在試試看能不能引誘他自殺，可惜我對心理學實在一竅不通，都被理解成安慰了。”

聞言蘇江蘺有些不可置信，那些是引誘自殺的心理暗示？那她的推測不是全錯了嗎？她有些恍神的問：“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暴露出來，還這麼的配合我？”

“因為我在考察你。”

“考察我？”蘇江蘺疑問。

甘之梅任由蘇江蘺一直抓著她的手，耐心的解釋，“我若離開總要找個人看顧小秋，你也發覺了我的意圖，可我對你不了解，我總想謹慎些，所以我創造機會，讓你和小秋多多相處，小秋是個敏感的孩子，她能分辨誰是真的喜歡她。”

“隻是這個原因？”蘇江蘺錯愕，她沒想到隻是因為小秋，可仔細想想也隻有小秋能讓甘之梅如此做了。

“隻是這個原因。”

“那我這是經過考驗了？”

“當然，不然不會有今夜。”

“可這才兩天時間！”蘇江蘺不覺得兩天時間就能摸清一個人的品格。

“兩天足夠了，看清一個人需要多久呢？沒有標準的答案，而且——”甘之梅抬起身體湊近蘇江蘺，注視著她淺色的眸子，輕柔的開口，“你的眼睛很溫暖。”

‘所以我相信這雙眼睛的主人’，這是甘之梅找上蘇江蘺的原因，是從那天開門看到她的一瞬間就做好的決定。

蘇江蘺睫毛微微顫抖，是她喝醉的原因嗎？她覺得此時的甘之梅格外的——誘人，那張漂亮的臉離得她很近，她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呼吸在觸碰自己的唇，癢癢的，那雙柔情的眼眸裡也隻有自己的影子，很奇怪，從一開始她似乎就沒把甘之梅當做一個剛成年的孩子，是因為太過成熟的原因嗎？

緊抓著甘之梅的手一直沒放開，在手心手指感觸下的是一雙細細長長帶有繭的手，與它主人的臉一點也不相符，蘇江蘺突然想摸一摸甘之梅燈光下還能看到小絨毛的臉，她輕輕的抬起另一隻手緩緩靠近，在即將觸碰之際，甘之梅抽身而去了。

她抽出被抓的手，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蘇江籬，聲音還是輕柔的，“你醉了。”

蘇江蘺那高抬的手停在了半空，她怔楞片刻，然後雙手敷在臉上狠狠地揉搓，聲音被手心捂得有些嗡，“是，我有點醉了，暈暈乎乎的。”

“那就不要在喝了”，甘之梅將手裡還剩半杯的紅色液體放在桌上，然後撈了凳子麵對蘇江蘺坐下，等著她處理好自己的狀態。

把本就醉酒發紅的臉揉得更紅了，蘇江蘺才將自己從迷幻的狀態抽離，努力打起精神保持清醒。

“還有什麼要問的？”甘之梅看她放下了手問道。

“呼~回到剛才的話題，若我沒有通過考驗呢？你準備怎麼辦？”蘇將籬故作強硬的口吻問，以忽略剛剛奇怪的舉動。

“還能怎麼辦，隻能是在辛苦幾年了”，甘之梅好整以暇的回答。

“你——”蘇江蘺皺眉，隨即又平靜下來，已經是不存在的可能了。

“那，你說一下當時在遊樂園的作案過程吧”，蘇江蘺換了個問題。

“好啊，其實很簡單，定的時間是9點 ，王偉分彆將兩人迷暈，我殺李博仁，王偉殺張大強，然後在分彆離開。”甘之梅三言兩語就描述了。

“這麼簡單？”蘇江籬又揉了揉太陽穴。

甘之梅若無其事的說，“殺人本就是件簡單的事，那個地方王偉常去，他很了解，沒監控人少又黑，是個殺人的好場所。而這場勒索是張大強主導的，他隻想要個長期錢包沒想殺人，當然也想不到王偉會這麼大膽，有心算無心，而李博仁——”

甘之梅扯了下嘴角，嘲諷道：“他的膽氣是需要儲存的，所以他什麼都沒做，乖乖的提著錢來了，我用母親的衣服一點點的將他勒死，看著他從恐懼到掙紮在歸於死亡。”

“伯母的衣服...”蘇江蘺詫異與這個凶器。

“我不是說了嗎，母親一直想報仇，我想讓母親參與進來”，甘之梅笑著道。

蘇江蘺默然，她無法完全同理甘之梅的心，“你家裡的東西是殺了王偉那晚清理的嗎？”

“是。”

“怎麼清理的？”

“母親的衣物都燒了，其它無用的東西都扔垃圾站了。”

“王偉用的紮帶是從哪來的？”

“強力汽修廠，得知王偉在汽修廠工作後我推薦的工具，泛用又結實，而且隻是少了幾根，也查不出來”，甘之梅如實道來。

呼~確實查不出來，蘇將籬強撐著眼皮，後勁越來越大了，她現在都有些恍惚了，隻想睡覺，強打著精神問了發現的第一個死者，“那陳泰呢？”

“陳泰是王偉殺的”，甘之梅說，瞧出蘇江蘺撐不了多久了，她加快了語速，“殺陳泰的原因是他說要讓小秋長大點去賣，他本就是重男輕女的思想，我不敢賭。”

“陳泰長得人高馬大的，作息又很規律，我有些不好下手就交給王偉了，本來定的也是那天淩晨他下班的時間，沒想到他提前回家剛好遇上了王偉。”

甘之梅剛說完，蘇江蘺撐不住往後一倒躺床上了，眼神迷蒙的掙紮著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些數字是什麼意思？”

甘之梅起身一邊走近她一邊回答，“是我在數要殺的人。”

蘇江蘺視線裡出現了兩個甘之梅，她緩慢的眨了幾下眼睛，呢喃的問，“王偉不起疑嗎？”

“我騙他說沒有2和3，迷惑警方的手法罷了，他很聽話的的”，說完甘之梅俯身看著這個醉鬼輕聲道，“醉了就睡吧，到明天就好了。”

蘇江蘺不聽話的努力張大眼睛，醉言醉語的問，“怎麼會沒有2呢，你不殺李敬啦？”

甘之梅無奈的笑了下，“明天都結束了，我要怎麼去殺他。”

這話可不是蘇江蘺想聽的，她費力的揮舞著手抓住了甘之梅的衣角，固執的迷蒙著雙眼，就想聽她想要的答案。

喝醉的蘇江蘺真是可愛的緊。

甘之梅也隻能哄著她，“好，我答應你了，不會殺李敬，乖乖睡覺吧，小醉鬼。”

“誰是小醉鬼”，蘇江蘺滿意了，嘟囔著閉上眼睛，下一秒又費力的張開，沒來得及放開的手又加緊了力道，她問，“你呢？”

“我不走，會陪你到天明的”，甘之梅溫聲跟她保證。

好了，這下蘇江蘺安心了，手鬆了力道滑落到被子上，眼皮也遵從了它的意願給眼眸蓋上了被子，整個人都沉沉的睡去。

睡著的她，連英氣的臉都柔和了些許，甘之梅瞧著她的睡顏片刻，無聲的笑了笑，居然能撐這麼久。

把被子掀開，甘之梅將她抱起給她挪了位置，睡正一些，然後在她睡袍的口袋裡掏了掏，果然有個錄音器，無甚在意的關掉放到床頭櫃上，貼心的幫她把被子蓋上，然後將小夜燈關上。

房間裡的橘色消失，隻餘從窗戶照進來的烏蒙蒙的月光，灑在地板和床尾上，完美的避開了甘之梅。

黑暗中，她就那樣孤寂的坐在床邊，眼睛望向窗外的世界，眼神不複之前的精神，就那麼耷拉著，整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

她真的是很累了。

索性到明天一切都結束了。

她也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