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依舊‘嘩嘩’作響。
甘之梅抵著窗戶，感受世界帶給她的侵骨寒意，她睜開了眼睛，看著樓下隨風逐流大樹，還在緩緩講述。
“從那天之後，母親因為情緒的影響病情加重了，癌細胞進一步擴大，我看著她一天天衰弱，疼痛難忍，虛弱得連路都走不了，更彆提去報仇了，我不想看到母親痛苦的殘存，母親也不想在受傷病的折磨，所以她決定自己斷生死，用跟林姨一樣的死亡方式，體麵的長眠。”
說道這裡，甘之梅停下了，屋裡又安靜的隻有雨聲。
蘇江蘺緊抿著唇，眼裡是憐惜，她終於知道一個人要遭受多大的打擊才會變得毫無生氣，她手指摩擦著杯麵，斟酌著慢慢開口，說出來的不是任何安慰的話語，因為她知道對於甘之梅來說，那都是多餘無用惹人厭煩的話。
“所以，你就從你母親手中接過了複仇的利刃，她——知道嗎？”
怎麼敢讓母親知道，到最後母親都對我懷揣了希望，甘之梅自嘲的想，可我太懦弱了，懦弱得不敢獨自前行，隻想跟上她們的步伐。
呼~，吐氣一口氣，甘之梅轉身朝向蘇江蘺，臉上又是毫無破綻的神色，嘴角還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這是審訊嗎？蘇警官。”
“怎麼會，隻是酒後夜話罷了”，蘇江蘺也是輕輕一笑，順坡下滑沒有固執的追問，然後將杯中酒飲淨，還是如此前一樣說道，“下一杯。”
氣氛又恢複到最初的曖昧拉扯，沒有了悲傷沉重，隻是這之下的底色是什麼，兩人都已心知肚明。
甘之梅接過酒杯如法炮製的清洗，可嘴裡卻勸解的道：“雞尾酒也是會醉人的，不要喝多了。”
“嗬嗬~，那就要調酒師小姐手下留情了”，蘇江蘺雙手後撐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她酒量還行，現在隻是有點微醺罷了。
甘之梅沒有答應，隻是忙活一會又遞了一杯酒，“白色佳人。”
蘇江蘺看過去，杯子裡是氣泡的白色，在燈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抹暖色，像是冬天的日出，抿了一口，有點酸酸的，“這酒跟我不是很搭。”
“名字很搭。”
蘇江籬揚眉，“謝謝。”
甘之梅好整以暇的看她三兩口喝去大半的酒，突然說，“張大強和陳泰不是我殺的。”
蘇江蘺動作一頓，看過去，她想問那另外兩個是你殺的嗎？但是不能急，所以她配合的問到，“是王偉殺的？”
“是不是找不到證據？”，甘之梅以問題回答問題。
“你有證據？”蘇江蘺反問。
“沒有”，甘之梅說，“現代破案快是因為監控的覆蓋率，若是在監控之外可操作的空間就多了，隻要不留下凶手的信息，沒有目擊證人，那就是疑罪從無，你們應該很頭疼吧？”
“是，所以呢？”蘇江籬依舊緊盯著她問。
甘之梅笑了一下，“所以，我若按實說出，你會不會下一秒就扭送我去警局了。”
“我還不至於這麼急，一晚上的時間都不給你，而且現在外麵風雨可大得很，要去也是明天再去”，蘇江蘺失笑，原來是在乎這個。
甘之梅聞言好似放鬆下來了，她收起笑意幽幽的說，“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蘇江蘺也默然，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即高興於終於要結案了，又惆悵於還是要結案了。
“好了，有什麼你就問吧，我會如實回答。”
“不會騙我了？”蘇江蘺打起精神，她可還記得警局的事。
“不會。”甘之梅輕聲道。
蘇江蘺瞧著她，話在嘴裡徘徊了幾圈，才鄭重的問出口，“王偉是你殺的？”
“是。”
“李博仁是你殺的？”
“是。”
肯定的回答，甘之梅終於是承認了，她應該感到高興的，可蘇江蘺心裡有些悵然，隻是一場悲劇罷了。
“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
“是。”
這次不等蘇江蘺在問，甘之梅自己講述了事情的起始。
“那天我去醫院給母親取藥回來碰到的王偉，說實話他將頭發染成黃色後我差點沒認出他來，可看到那雙眼睛後我就知道，他又纏上我了，以前我以為那是惡心的占有，現在我知道了，那是病態的——愛”，甘之梅狠狠的皺了下眉，她嫌棄，可她也承認那是愛。
“所以我利用了他的愛，許給他虛假的未來，告訴他李博仁殺了我的恩人，我想報仇，然後帶著勒索的錢財去過新的生活，他立刻就答應了。”
“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了？而且你一見麵就讓他去殺人？”蘇江蘺有些跟不上她的腦回路了。
“也許那時候我也如他一般瘋了吧”，甘之梅發出一聲感歎，“他眼神裡的瘋狂病態實在異於常人，那他也會乾異於常人的事吧，我在那一瞬間便決定拉他入場。”
“你也在那一瞬間決定要殺了他嗎？”蘇江蘺麵色複雜的問她。
“是”，甘之梅點頭，隨後跟她講了另一件事，“你曾問過我關於他父母的事，其實我知道，他母親有家族遺傳精神病，或許你們沒有查到，他母親原是我外婆老家那個村的，也是因為母親犯病在家放火燒死了家裡人，他母親外出逃過了一劫，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母親還沒有出嫁，這事也是母親講給我聽的，王偉的病有跡可循，我擔心我死之後他會乾出什麼出格的事，就想著把他也殺了吧。”
甘之梅說的輕描淡寫，就仿佛是打死一隻蚊子。
警官確實沒有查王偉母親的事，沒想到王偉會有家族遺傳精神病，這到能說通王偉的奇怪之處，想到這，蘇江蘺問出王偉的死狀，“你知道王偉死的時候為什麼在笑嗎？”
“...知道”，甘之梅回憶當晚的情景，輕聲道，“他在祝我要開心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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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之梅第一次去還車鑰匙是想到陳泰提前回家的事，想道那個特殊的時間點，很好篩選出嫌疑人，所以她去問王偉的行程，又跟他確認了一番手腳是否處理乾淨了。
那個時候還沒想殺王偉，因為她還在考慮李敬要怎麼處理。
第二次去借衣架是下了殺心的，因為她刷到了遊樂園的帖子，知道屍體被警方發現了，王偉必定會被警方調查，她確信王偉的演技，可她不知道王偉會不會犯病，畢竟她也沒有和精神病人打交道的經驗，還是穩妥點好，反正都要殺他。
咚咚咚！
甘之梅敲了門，靜等幾秒，房門被打開。
“小梅！”小黃毛激動的叫了一聲，他沒想到小梅又來找他了，小梅從來沒有這麼頻繁的找他，是因為他最近活乾得漂亮嗎？小黃毛的眼睛裡亮得嚇人，嘴角扯出的誇張幅度像是小醜的妝容，有些扭曲。
甘之梅還是一如既往對他的態度，“我借幾個衣架，有多的嗎？”
“有有有，我好多衣架呢！小梅要多少，我給你拿，嘿嘿！”，小黃毛漲紅著臉連連點頭，一邊蹦躂的往屋裡去。
甘之梅趁機往鎖洞裡塞了布料團，然後垂下手將之擋住，說，“6個衣架。”
“好，小梅你等等啊！”小黃毛在屋裡翻找了一會，拿著衣架出來，“嘿嘿！小梅，剛好6個，你還有啥要的不，我在給你拿。”，看那獻媚的架勢，就算甘之梅搬空房間他都願意。
甘之梅卻是側頭望向屋裡，蹙著眉說，“房間怎麼這麼亂，把酒瓶收拾放到沙發邊，明天拿去扔了。”
“哦哦哦！我這就去”，小黃毛趕緊聽話的跑去收拾，還邊給自己辯解，“平時我都會好好收拾的，隻是這幾天忙就忘了，小梅你彆生氣。”
“嗯”，甘之梅隨口回答，看他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說，“酒瓶放好就去睡覺，不要熬夜，門我給你帶上。”
說完就關上了門，伴隨著的是酒瓶的‘叮當’聲和小黃毛激動的回答，“我知道了小梅，我會早點睡的，你也好好休息！”
甘之梅站在門口沒動，她知道小黃毛在這些事上一向聽話，會分毫不差的按她的要求做，但她還是穩妥的等了等，沒有任何動靜後再下樓回家。
樓道外漆黑安靜一直維持到夜裡兩點鐘，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的摸到小黃毛的家門口，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她被帽子包裹嚴實的頭，沒有一根發絲裸露，身上是單薄的黑色外套，手上是黑色的皮質手套，腳上的鞋子被布料裹得臃腫，走起路來沒有一絲聲響。
她將手搭在門把手上，微微用力，‘嗒’的一聲，門被推開了，鎖扣滑動的聲音在靜謐的樓道上格外刺耳，她停下了動作，片刻後輕手輕腳的進了房間，門又‘哢’的合上了。
她就著月亮的光，拿起沙發邊上的酒瓶走進了臥室，小黃毛的床是床尾朝向門，此時他側躺在床上睡得香甜，許是睡前的事帶給他了歡愉，連夢都是快樂的，‘小梅小梅，嘿嘿嘿！’，小黃毛砸吧著嘴傻兮兮的呼喚。
她看半晌，忽的抬起手，酒瓶快準狠的砸在了小黃毛的後腦。
咚！咚！
兩聲連續的沉悶聲響，小黃毛抽搐了一下，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