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江蘺下到三樓就看到李敬靠在甘之梅家的門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警官，怎麼在這站著？”蘇江蘺問，忙起來沒顧上他，一轉身就不見人了，結果跑這來了。

聽見聲音，李敬回過神來，他站直身體，嘴裡回答，“哦，我想為今早的事找甘小姐道謝，結果她不在。”

蘇江蘺了然，甘之梅還是聽了她的建議出去走走，沒有悶在家，想了想，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問問去哪玩了，之前調查檔案後就把她的手機號記在備忘錄了。

“蘇警官，我想問問，”沉默的李敬突然開口，他知道警方破案不會對受害者家屬透露太多信息，怕家屬一時衝動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但他很在意，還是想問問。

蘇江蘺聞言看過去，手裡的電話已經播出去，便沒掛斷。

“想問什麼？”

“這件案子是連環殺人案嗎？”

手機接通了。

……

甘之梅正牽著陳秋走在馬路邊的樹蔭下，剛吃完飯準備走去科技館，然後兜裡的電話響了。

南城？甘之梅看到來電地區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

然後她就聽到一句，“這件案子是連環殺人案嗎？”

蘇江蘺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掛斷電話。

甘之梅也依舊牽著陳秋的小手往前走，沒有出聲。

一時間，電話兩端的三人都沉默無言。

李敬沒有得到回答便繼續說，“陳泰的身上寫著4，我父親是1，張大強是5，王偉是3，就差2了。”

蘇江蘺聽他說完，換了個姿勢抱臂站著，拿手機的手搭在另一隻手上，通話界麵不知何時被點到了免提狀態。

“李警官既然已經收集了情報，推斷了結果，又何必在問我這個問題，畢竟我們也沒抓住凶手，百分百確定。”蘇江蘺的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

李敬頓了頓，再度開口，“我想問為什麼我父親是1，他們之間有什麼一樣的點，為什麼我父親會被勒索，我問了公司的張秘書，公司一切正常，沒有財政危機，沒有工人出事，我爸那就是個小公司，現在連股東都隻有他一個，我想不通，他為什麼會被勒索！？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傻傻的拿著錢去了！？”

說到最後李敬情緒激動起來，語氣也變成了低吼，他雙手攥拳，咬著牙關，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不起，蘇警官，我失態了。”

“沒關係”，蘇江蘺理解他的情緒起伏。

“那蘇警官，你可以告訴我，關於這一點，你們有查到什麼？我知道你們一定查到了，不然當時也不會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李敬雙眼緊盯蘇江蘺，眼裡帶了絲哀求。

蘇江蘺看著眼前這個背都有些拘摟的男人，微微歎了口氣，可她還是有些籌措，她不知道以李敬現在的狀態能不能承受，這個對他來說不知是何樣打擊的消息。

“求你了，蘇警官，告訴我吧”，李敬再次哀求。

蘇江蘺咬了咬牙，隨即神色嚴肅的問他，“李警官，你真的了解你的父親嗎？”

聽到這話，李敬依舊緊盯著蘇江籬，可他的嘴唇卻有些顫抖，他低聲喃喃，“我隻知道他是個愛妻子的好丈夫，愛孩子的好父親，愛長輩的好女婿，他一直都和和善善的，我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有時候我還覺得他太軟弱了，你說他這樣的人，他這樣的人，他這樣的人....”

“他這樣的人卻有你這個親生的兒子，你該知道你是被收養的。”蘇江蘺還是將這句對李敬來說有些殘忍的話說了出來。

李敬還是盯著蘇江蘺，他的眼裡有不可置信，有慌繆，他想反駁，可是他的嘴在顫抖，他的手在顫抖，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心在顫抖，抖得他說不出話。

一時間，電話兩端的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嗬~

甘之梅舒了口氣，她抬頭看向頭頂的枝繁葉茂，今天天氣不錯，太陽高照，刺眼的陽光從樹葉間隙中灑下，點點光斑落在甘之梅的臉上身上，很溫暖。

“姐姐你在看什麼？”

“光。”

“光？我看到了！地上也有！好多光！哈哈哈！”

陳秋開心的用腳去踩地上的一個個斑點。

經過蘇江蘺手機的外放，小陳秋清脆的童聲在樓間回蕩。

李敬低下頭，身體後仰再次靠在甘之梅家的門上，然後無力的下滑直至坐到了地上。

蘇江蘺垂下眼眸。

李敬沒有向上次一樣歇斯底裡，他靜靜坐了會突然開口，“敬，取的是尊敬的敬，孝敬的敬，外公外婆取的，他們希望我長大後能尊敬父母，孝敬父母。”

“中考時學校要確認信息，有些同學都發現自己平時用的名字跟戶口上的不一樣，比如登記的疊字平時卻用的單字，我也擔心有錯，回家吵著要親自確認，我爸一直不同意，但我媽可能覺得遲早會知道，沒必要藏著掖著，就讓我自己看了。”

“看到收養兩個字的時候覺得天都要塌了，然後我媽就跟我說，這是我和她的緣分，她沒有孩子，我沒有媽媽，我們就這樣被仁慈的命運湊成了一家人，除了不是從她的肚子出來的，我們一樣會相伴很多時間，一樣會留下快樂、爭吵、孺慕，她疼愛我，我敬愛她，和世間的母子沒有差彆。”

“是的，沒有差彆，她待我一如既往，犯錯就會批評教育，學習進步了也為我開心，受傷了滿眼都是心疼，她給了我所有的母愛，我也接受了她的給與。”

李敬的頭一直垂著，看到不他的表情，語氣一直低低沉沉沒有起伏，蘇江蘺和甘之梅都安靜的聽他講述。

“這是背叛。”

“我身體裡流的血背叛了她，背叛了她的愛。”

“很臟，我很臟。”

李敬依舊低著頭，他給自己下了結論。

蘇江蘺有些擔心了，李敬的狀態很不對，比起之前的頹廢呆滯，現在這個平靜的樣子更讓人擔心，蘇江蘺垂下手，眉頭皺起，要不要找人看著他？

“蘇警官，你去忙吧，我沒事，我自己靜一靜就好。”

似是知道了蘇江蘺的擔心，李敬再度開口，並抬起了頭。

他的眼神很平靜，就像靜置的水杯，蘇江蘺說不出安慰的話語，現在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隻得點點頭沉默的轉身，踏出幾步在回頭看去。

他又將頭低下，昏暗的走廊裡，蜷縮坐著的他被黑暗擁抱著。

唉~

蘇江蘺歎了氣，繼續上到三樓，四樓有嘈雜聲傳來，揉了揉太陽穴，將手機關掉免提貼到耳朵上。

那邊甘之梅找了個路邊的小公園坐著，陳秋在玩滑滑梯，這個時間段也沒有小朋友，她一個人也玩得不亦樂乎。

耳邊已經安靜了會，甘之梅背靠椅背，仰著臉接受陽光的安撫，淡淡的道：“吃飯了嗎？中午好像很忙的樣子。”

“還沒有”，蘇江蘺靠在樓梯扶手上回答。

“餓了嗎？”

“餓了。”

“餓了就先去吃飯，小心得胃病。”

“一會收隊就去吃，警察就是這樣，忙起來就顧不上吃飯了。”

“警察還真是辛苦。”

“每個行業都有辛苦的時候。”

“這倒是，我讀書有時候也覺得很辛苦。”

“等你工作就不覺得讀書苦了。”

“你這話是不是大人都會說。”

“是吧，我讀書的時候也聽家裡大人說過。”

“那你現在拿來敷衍我。”

“社會人的經驗之談，不算敷衍。”

兩人平靜的拉扯了幾句話語，忽而蘇江蘺改口問了其他，“你知道王偉被殺了吧。”

“嗯，剛剛聽到了”，甘之梅的語氣還是沒變化。

“你和他好像很熟，聽說你昨晚去找過他。”蘇江蘺手指摩擦著並不平滑的欄杆，語氣也是淡淡的。

“嗯，去找他還鑰匙和借衣架。”

“這麼晚去借衣架？”蘇江蘺挑挑眉。

“嗯，小秋的衣服有點多，洗完發現家裡和小秋家的衣架都不夠。”甘之梅解釋，但話裡似乎在嫌棄她買多了。

好吧，蘇江蘺扶額，“那鑰匙呢，是什麼鑰匙？”

“車鑰匙。”

“嗯，車鑰匙。”

等會，蘇江蘺反應過來直起身，“我記得你好像沒考過駕照。”

“嗯，沒時間學 ”，甘之梅很淡定。

蘇江蘺不淡定了，她長吸一口氣，頗有些咬牙切齒，“甘之梅，沒學過車，還無證駕駛開上路，你知不知道多危險！”

“我開得慢，自動檔，挺簡單的”，甘之梅表示她學車很快。

嘶！蘇江蘺感覺自己到破防了，“你還跟我炫耀你學車快嗎？自學都能學會！還開上路！還沒出事！你怎麼學的？”

“上網查的，沒有炫耀。”甘之梅否認。

呼！不生氣，蘇江蘺揉著太陽穴，“開去哪了？”

“去了北郊墓園和遊樂場”，甘之梅如實回答。

蘇江籬的動作一頓，吐槽了句，“這會倒是老實了，問什麼答什麼。”

“我不是一直問什麼答什麼，對你可沒說過謊。”

蘇江蘺垂頭思索，意味不明的輕笑，“好像是的，但到底是整體的還是片段的真話，就隻有你知道了。”

甘之梅用手在眼睛上搭了個遮陽的棚子，就算是冬天的太陽，隔著眼皮也會灼傷眼球，太陽終究是太陽。

見甘之梅不說話，蘇江籬又是低笑一聲，然後結束話題，“好了，不跟你講了，等會到警局來找我，無證駕駛處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罰款，可以並處十五日以下拘留，過來領罰。”

“這事不是歸交警管嗎。”

“沒事，都在一個局裡，你過來找我，我給你求求情，還能給你減減刑，少罰點。”

“那真是感謝蘇警官了。”

說的是感謝，但語氣裡毫無謝意，甘之梅說完看向就算玩得忘乎所以卻也時時關注她還在不在的陳秋，商量的語氣說道，“可以等我晚上在去嗎？下午答應了小秋去科技館，我不想食言。”

“可以，吃了飯來，局裡沒有雞腿飯。”蘇江蘺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謝謝。”

甘之梅勾了下嘴角，若有若無的笑了，掛斷電話，將發燙的手機揣回兜裡。

她懂蘇江蘺的試探懷疑，所以她很配合，配合蘇江蘺直到可以結束。

“小秋，走了。”甘之梅起身對滑滑梯那邊喊道。

“姐姐，你打完電話了嗎？”　陳秋小臉紅撲撲的跑回來。

甘之梅摸了摸她的背，沒有流汗。

“嗯，我們現在就去科技館。”

“好耶！”

一大一小的身影手牽手，向不遠處的科技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