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醫生宣布死亡後，大家都沉默了。

片刻，還是王警官開口道：“打電話給家屬吧。”

然後又問胖大媽，“房東太太你說病人還有個女兒，你有她的聯係方式嗎？”

“沒有，我都沒見到過，就聽小甘提起他女兒，是在隔壁市念大學，好像還是個好大學，現在都還沒放假吧。”

“我見到過。”

眾人望去，是個老頭在說話。

“就是最近半個月，老是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姑娘出入2-1，應該是知道她媽病了請假回來照顧吧。”

“哦，是那個姑娘啊，老是穿黑色的衣服，人長得漂漂亮亮的，我也看到過幾次。”人群裡有其他人附和。

“那她回來了咋不把人弄醫院去？”

“你傻呀！醫院多貴，都住這了哪還有錢！”

“估計積蓄都花光了吧，人姑娘還在上學能賺個啥錢，要不然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還在上學啊，這以後可苦了，這學費生活費的可是一大筆錢 。”

“誰說不是呢，不過，好像沒見過她家男人？”

“嗐！不是離了就是死了。”

“不新人家打工去啦！”

“這出來打工哪還有分居兩地的？肯定是離了，現在男的不靠譜的多了。”

“那不還有靠譜的嘛。”

“那就是死啦！”

圍觀群眾開始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胖大媽聽得直呼，“造孽喲！造孽喲！”

王警官聽得直撓頭，家屬在的話好辦多了，可這中午都沒回來，不知道得等到啥時候，還是得找找聯係方式。

“麻煩讓一下，不要擠在樓梯上，都下去寬闊的地方，小心踩踏，我們是警察讓我們先進去！”

這時小蔣小李兩位警察來了，單元樓下又來了一些人打探情況，單元門都堵死了，樓梯上也站了好些人，小李小蔣一邊將門口的人清開一邊喊著擠進去。

樓梯上的人群開始湧動，但都是挪動身體貼牆靠著，留了一條能讓人擠過去的道，誰都沒有真聽話的走開。

成功擠上去的小蔣打量了一下，嘴快的問，“王隊，這是沒救回來？”

王隊搖搖頭，“來不及了。”

“唉！”小蔣臉上帶著惋惜，“近期都發生兩起一氧化碳中毒事件了，還都沒救回來，咱們——呃！”

小李話還沒說完，女警員一肘子懟他胳膊上打斷他，瞪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閉嘴。

小蔣反應過來，納納的閉上嘴巴，眼神轉向身旁的小李，隻見小李一雙眼望向擔架，臉色有些蒼白。

“對哦，上個月好像也有家煤氣泄漏的，也是沒救回來。”人群裡有人接上了小蔣的話。

“所以咱可得注意了，這冬天誰家窗戶不關緊的，那一不小心就完啦！”

“誰說不是呢。”

見周圍又在竊竊私語，王警官趕緊打斷，“好了好了，彆杵在這了，小蔣去房間找找病人手機，趕緊聯係家屬回來。”

“是！”小蔣身體一正回答。

“不用聯係，我回來了。”

一道幽幽的女聲在小蔣身後響起，驚得小蔣猛的回頭。

是一位漂亮的女性，白白的皮膚，柳葉般的眉，細瘦的臉看上去有些清冷。懷裡抱了一盆黃燦的梅花，看上去似乎被蹂躪過，有細枝斷裂垂下，有花瓣飄落盆裡，襯得它的主人也添了一抹破碎。

“誒，是剛剛跟著警察擠上來的姑娘。”

甘之梅說完這句話便示意兩位警官讓一下，小李小蔣連忙側身相讓，然後看著她踏階而上，緩緩跪在她的母親身旁，靜靜看著，一言不發。

現場沒人出聲，連竊竊私語都沒有了。

“咳咳！”王警官咳了一下打破沉靜，按照慣例開始說明情況，“這位家屬，我們是安平區幸福路派出所的，我是帶隊的王澤，今天中午一點17分接到房東太太的報警電話，說有人煤氣中毒，然後我們聯係了最近的醫院派了救護車過來，最後很抱歉，你的母親沒能搶救成功。”

醫生補充了一句，“搶救的時候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請節哀。”

甘之梅默默的聽完，然後將手裡的花放在地上，起身向醫生彎腰鞠躬。

“謝謝醫生。”

醫生沉默搖搖頭。

然後轉向王警官，彎腰鞠躬。

“謝謝王警官。”

王警官擺擺手。

最後轉身麵向胖大媽，彎腰鞠躬。

“謝謝房東太太。”

胖大媽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嘴裡還是念叨，“造孽喲！造孽喲！”

眾人都有些心酸，窮苦的孩子早當家，懂事的孩子招人疼。

甘之梅挨個道完謝後又對王警官道：“可以將我媽先抬回家嗎。”

“可以是可以，”王警官點點頭，看了手表算了時間，有半個多小時了。

“醫生，將病人抬進去吧。”

醫生點頭，招呼著抬起擔架往屋裡去，甘之梅抱起梅花跟上。

這邊警官們開始疏散人群

“都散了啊，都散了，讓家屬好好料理後事，不要擠這裡礙事，樓梯站這麼多人也不怕壓塌了，不知道這是老小區啊！”

見事情已塵埃落定，人群也聽話的唏噓著慢慢退去。

“慢慢走，彆擠，都看著點身邊的老人！”

在仨警官的指揮下樓道裡的人走乾淨了，胖大媽還拉著女警員的手念叨，“小江啊，我這心還騰騰的，我都不敢進那屋，我得回去緩緩，你跟小甘姑娘說，讓她安心住著，大媽不趕她走，讓她安心辦後事，彆著急。”

“阿姨放心，我一定跟她說，您先回去休息吧。”

“誒好，一定要說啊”，胖大媽囑咐著一邊'造孽喲！'的走了。

處理完這些，王警官招呼著三人進2-1，隻是到門口時聽到對門2-3傳來叫罵聲，因為2-3的門還留了一條縫，所以聲音也是格外清楚。

“他娘的，一大早就吵吵吵，影響老子睡覺，哈啊~~！覺都沒睡撐抖，他娘的，賠錢貨給老子倒杯水，媽的，看到你火氣更大了，快點！”

“哦”，一個孩童的聲音響起，然後門被關上了。

幾個警官隻是聽了一耳然後搖搖頭進了2-1，本就不大的屋子裡頓時擠滿了人。

屋裡一氧化碳已經散乾淨了，醫生問了甘之梅她媽媽的就醫情況，然後給醫院打了電話，知曉了甘母是癌症晚期，就算不自殺也活不了多久了，這會正在給甘之梅說去醫院辦死亡證明的事宜，見王警官進來順便也把事情跟警方交代一下。

“王警官，我剛跟醫院核實了，病人是一個多月前查出的癌症晚期，近期複查惡化得比較嚴重，已經是時日無多了。”

王警官點點頭，看到病人遺體時便有這猜測了。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醫院那邊也怕急用救護車。”交代完，醫生也準備回去了。

“誒好，你們醫生也忙，就趕緊回去吧。”

醫生帶著隨護人員離開，屋裡頓時寬敞不少。

“王警官，你們也回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處理就好。”甘之梅道。

王警官撓頭想了下，確實沒啥能幫上忙的了，點點頭，“那行，我們就回所裡了，你，唉，小江小李小蔣走了。”

看著甘之梅那有些死寂的眼神，乾巴巴安慰的話都有些說不出口，雖說家屬情緒挺穩的，但往往這種人更不容易走出來。

甘之梅將她們送到門口，小江警官回頭對她道：“房東太太說你隨便住，她不會趕你走的，你安心處理後事，彆擔心。我看她還有些驚魂未定，就勸她先回去休息了。”

“我知道了，謝謝。”甘之梅點點頭。

走在最後的小李警官停了一下腳步，輕聲的說了一句，“請節哀。”

甘之梅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拐下樓梯不見，站了片刻收回目光時瞥見一顆黃色的頭在三樓拐角處縮回。

“砰！”

將門關上，屋裡重新變得空曠安靜，甘之梅走到床邊看了會母親的遺體，然後掏出手機給殯儀館打了電話，之後便搬了椅子到床邊安靜的坐著等。

有風從窗戶吹進來，放置在桌上的梅花隨風微搖，其中有朵殘敗的花搖著搖著便從枝上墜落，砸進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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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門口，午飯時間早已過去，小攤都收了不少，人散去半數，餘下的人和商店老板還在談論。

王警官幾人回到警車上，打火開車回所裡，路上還討論著聯合街道辦事處加強一下煤氣安全使用準則，臨近年關出了兩次煤氣中毒事件，區裡肯定重視，恐怕有得忙了。

“叮叮叮！正說著小李的手機響了，幾人便停下討論。

“喂，爸。”

“小敬，今天是不是又有人煤氣中毒啊？”

“是，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網上到處都是這事的帖子！”

“網上這麼快？”

“小敬，你有沒有事，你沒衝進去救人吧？你沒吸入煤氣吧？”

“沒有，爸彆擔心，我這不好好的。”

“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人救回來了嗎？”

“沒有。”

“......”

“.......”

“爸，我晚上早點回去看看你吧。”

“最近不是忙嗎？你都請一個月假了，現在要多做點事，不要都讓同事忙。”

“我知道，爸，你放心吧，我會安排好工作的事。”

“那，那你回來吧，爸買點你喜歡吃的菜。”

“好，那我掛了啊。”

“誒，”

小李收起電話，車裡氣氛有些沉，看著情緒明顯低落的小李，幾人都不在討論了煤氣的事。

小李的媽就是上個月煤氣泄漏事件的死亡者，而且他外公外婆受不了打擊在她媽之後兩天也去了。

一場煤氣泄漏，小李沒了三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