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逼仄破舊的小屋裡,甘之梅坐……(1 / 1)

摘一枝花與你 願隨心 4461 字 2024-05-01

逼仄破舊的小屋裡,甘之梅坐在床邊的小凳上,腿上放著一本巴掌大的黑色筆記本,她看得很入神,入神到良久都沒有翻動一頁。

頭上老式燈泡散發橘色的光,鋪在房間裡,灑在她身上,顯得暖暖的。

屋裡很安靜,除了外麵醉酒漢們偶爾的叫罵聲外安靜得就像被暫停的電視畫麵,可惜時間一直很冷酷沒有因任何人的哀求停留。

良久,甘之梅抬頭望向睡覺的母親,卻發現母親不知何時醒來了,一雙眼怔怔的望著她。

“怎麼了?是睡不著還是哪裡不舒服?”甘之梅皺眉語氣有些急。

甘母緩神輕搖頭,“沒有,隻是想多看看你”。

聞言甘之梅放鬆下來,下一秒又抿緊唇,一雙眼望向躺在床上的母親,望著母親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臉、花白的頭發、疲憊憐愛不舍的眼,一直握著母親的右手又抓得緊了些,眼裡一下泛起了霧。最後她還是挽起了耳邊的散發,勾起了嘴角,將臉湊近了些,讓母親好好看清楚。

甘母眼裡滿是愛意,盯著女兒的臉,眼睛描繪她的輪廓,她的女兒長得很漂亮,從小都漂亮。

時間暗暗流轉,甘母終是抵不過藥物的催眠,緩緩閉上眼安靜的入睡。

甘之梅給母親掩了被角,眼裡的霧氣最終還是彙聚成了水滴漫出眼眶拂過臉頰最後被廉價的床單吞沒。

“晚安,媽媽。”

屋裡橘色的燈始終沒關,溫暖的光包裹著小屋隔絕了夜色,在霓虹的夜色裡並不顯眼。

——————

第二天清晨,天還黑漆漆的,冬天的早上總是亮得很晚,苦逼的打工仔們都開始昏昏沉沉罵罵咧咧起床,準備奔向通往人生不知哪個岔路的擁擠通道。

燈火盞盞亮起,到是顯得比昨晚的霓虹更加熱鬨。

一夜沒睡的甘之梅正擺弄著盆裡的碳火,她們現在居住的小屋是老城的舊小區,據說有40多年了,不知怎的這片區域一直沒有規劃重建。雖然破落但是房租便宜,一室一廳的小屋一個月才600,在大澤市這個繁華市區裡那算是廉價房租了。所以雖然這裡離市中心較遠,坐地鐵都要倒個公交,路程一個多小時,租房的人也多,不過相對的人員複雜三教九流的都有,治安不太壞也不太好,畢竟已經不是□□橫行的時代了。

老破小區都是沒有空調的,許多租客都是嚴寒酷熱實在受不了自己買個二手的空調裝上,房東不會說什麼,反正沒什麼損失。甘之梅家也沒裝,甘母舍不得買,且夏天吹風扇冬天多蓋點也過去了,現在燒炭是因為甘母病了,受不了嚴寒,剛好之前燒烤擺攤時買的碳還沒用完,正好用上省得去買暖爐了。

隻是燒炭可得注意安全,屋裡的窗始終開著半扇,甘之梅裹著黑色的羽絨服將新碳從箱子裡夾出來擺在燒過的老碳上,等著慢慢過火。

這時甘母也醒了,她看著背對著自己蹲地上的女兒,喚到:“小梅”。

聞聲甘之梅起身走向床鋪,“醒了,媽我扶你起來。”

“好”

甘母答應著在女兒的幫助下起身穿衣,穿的是甘之梅上大學那年買的酒紅色的羽絨服,反季節買的才300來塊,但甘母平時乾活一直沒舍得穿,也就過年除夕那兩天穿一下,現在翻出來看著還跟新的一樣,隻是如今甘母消瘦得厲害已經盔不起這件衣服了。

“好像大太多了。”

“沒有大多少,媽媽買的時候人也瘦瘦的。”

“是嗎?總覺得鬆鬆的會漏風。”

“我幫媽媽把秋衣紮褲子裡吧,還穿了兩件毛衣保證不會冷。”

“好...哎呀!想起你上中學的時候就不愛把衣服紮褲子裡,多暖和啊,明明小時候都會乖乖的照做,媽媽要是忘了還會提醒,媽媽要紮褲褲,哎呦那時候的小梅可可愛了!”

聽著媽媽的碎碎道,甘之梅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媽,那都多小的時候了,後來長大了愛漂亮才不會這麼做,同學都不會紮褲子裡了,就我這麼做多沒麵子啊,那時候都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

“是是是,小年輕就是不怕冷。”

說話間甘之梅幫母親整理好衣服,酒紅的上衣,棕色的加絨褲,或是想起了開心的事,甘母現在精神頭不錯,氣色也比昨天好上很多,說話都利索多了,就像是...甘之梅垂下眼眸。

“好看吧?”,甘母有點不好意思的詢問道。

“好看”,甘之梅點點頭,隨即將目光移到甘母的頭發。

“媽,我幫你梳頭吧。”

“好”,甘母笑著答應。

甘之梅將母親摻到老舊書桌前的椅子上坐著,然後拎其水壺將熱水倒入臉盆中,打濕了毛巾再拎乾,然後輕柔的擦拭母親的臉和手,毛巾下的觸感是鬆塌的皮膚和硬硬的骨頭,擦拭完有又到了杯水拿了牙刷幫母親清潔口腔,再將其收拾放回原處,順便給杯子裡添上熱水,甘母一直默默的配合女兒的動作,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

沉默的處理好一切才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市麵上10元一個的塑料殼鏡子,找準角度後拿水杯抵著支了起來,然後拿起木梳開始理順母親睡得稍顯淩亂的頭發,動作輕柔神情認真。

甘母慈愛的看向鏡子裡女兒的動作,忽的想起了什麼笑著道:“我想起你上幼兒園的時候了,那時媽媽給你梳頭編了好幾種發型,你可高興了!”

甘之梅也笑了,“是啊,媽媽的手可巧了,編的發辮特彆好看,幼兒園的小朋友可羨慕了。”

“那是,媽媽這手可是跟你姥姥學的,可惜之後媽媽忙,都沒有在給你編好看的小辮子了。”甘母說著說著神色就又些黯然。

“媽,梳好了你看看我的手藝怎麼樣”,甘之梅岔開話題,雙手扶著甘母肩膀俯下身頭靠著頭,一起看向鏡子。

小小的鏡子容不下兩張臉,半張臉的甘之梅和整張臉的甘母,看上去相差甚遠,一個皮膚白皙一個皮膚枯黃,一個生機盎然一個行將就木。

甘母的短發被女兒打理的整整齊齊服服帖帖,摸了摸花白的頭發,甘母道:“嗯,整齊好看。”

“可惜媽媽剪了短發,不然我還可以給你盤個發,我盤發還是有一手的”,甘之梅帶著遺憾的語氣,然後默默的抱住了母親,將臉埋在母親的肩膀上。

甘母拍拍著女兒的手,摸摸女兒的頭,嘴角帶著笑意享受這難得的溫馨時光。屋外的天色越發白亮起來,上班的走了,不上班的還睡著,小區倒是安靜下來。

“小梅,不早了,去吧。”

甘之梅僵了一下,再次用力的抱緊母親,手指抓得衣服皺起,埋在肩上的頭緊緊貼著。就像那鴕鳥,逃避危險、逃避未知、逃避現實。

但甘之梅到底不是鴕鳥,她早已習慣了殘酷的現實,所以就那麼一下,也許隻有5五秒,便把自己從五彩斑斕拽到了黑白灰暗。

“媽媽,我們拍張照吧。” 甘之梅起身將母親的衣服捋整平,然後提議。

“好。”甘母仍舊笑著答應。

從兜裡掏出手機,蹲下與母親平齊,一隻手攬著母親手臂,一隻手前屈伸直,通過前置攝像頭,母女倆出現在了屏幕上,一黑一紅,一老一少,還有平淡中含著傷感的笑。

哢嚓!

老款的二手手機裡定格下了時光,盯著看了片刻,將其揣入口袋,甘之梅聲音略微乾啞,“媽,我走了。”

“去吧。”

甘母含著笑目送女兒走到門口。

甘之梅轉過身,右手拉著門把手,緩慢的將之合攏,門扉一點點隔絕了兩人的視線,直到完全遮擋。

哢噠!

門關上了。

手無力的從門把上滑落,攏搭在身側,巍巍顫抖,似是耗儘了所有力氣。

頭抵著門框,長發滑落遮住了臉頰讓人看不清,雖然修長的身軀依然挺直,但一眼看去讓人覺得她快被這個世界壓塌了。

甘之梅死死的站在門口,一扇木門隔絕不了聲音的傳遞,她好像聽到裡麵傳來藥片在瓶裡跳動的聲音,凳子拖動的聲音,窗子碰撞的聲音,其中夾雜著拖鞋摩擦地麵的聲音,然後歸於沉寂。

良久,甘之梅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攥緊還在抖的手,最後看了一眼臥室的門轉身離開了家。

穿過有些臟亂的過道,走下有些狹窄的樓梯,出了單元樓,步伐不快不慢的往前走,身後就是家裡緊閉的窗戶。

走著走著甘之梅停了下來,她感覺自己心跳得好快,咚咚作響,震得胸腔疼痛,震得耳鳴,她抬手死死抓住著胸口的衣服,大口的喘著粗氣。

“嘔!

甘之梅乾嘔了一下,她感覺胃裡在翻滾,咬緊牙關,可是酸水還是湧上了喉嚨,連忙扶住一邊的樹乾。

“嘔!嘔!”

“嘔!咳~咳咳!”

吐出的全是酸水,引得喉嚨發癢,眼角泛起紅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心在痛,胃在痛,痛苦壓彎了甘之梅的脊背,可她還是撐著膝蓋,讓自己站著,雖然身體在發抖,但至少是站著。

“呼~!,哈呼~!哈呼~!”

此時有些安靜的環境裡隻有她的喘息聲,她咬著牙撐著自己,放縱自己隻這一會的脆弱。

“小梅?”一個男聲響起。

甘之梅急喘的呼吸一頓,下一秒便直齊腰從兜裡掏出紙巾擦掉眼淚和嘴角汙漬,一邊平複著呼吸,這一刻她將自己的脆弱收入箱子裡掩埋掉。

“小梅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男聲再度響起,焦急的語氣裡帶著關心。

“沒事。” 甘之梅緩下呼吸,剛剛的症狀似乎一下就消失了,她回答著看向男人。

是個小黃毛,嫩嫩的臉,大學生的年紀。

小黃毛目光灼熱的盯著甘之梅,見甘之梅看向他臉上更是揚起了大大的笑,但馬上又愣住,他盯著甘之梅泛紅的眼角有些出神,喉嚨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

甘之梅麵無表情,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的說:“我先走了。”

然後不給小黃毛說話徑直略過他。

“哦,哦”,小黃毛慢半拍反應過來,眼睛灼灼的看向甘之梅的背影喊了兩句,

“要記得吃飯啊,還有身體不舒服要跟我說。”

甘之梅直直的往前走,沒有理會小黃毛。

她已經習慣了。

轉過幾個彎就到了小區門口,門口圍牆處栽了一排梅花,現下已經開花了,好像是一夜之間從花骨朵長成了小嬌花,乾乾細細的枝上擠滿了花朵,黃燦燦粉嫩嫩的都有,好不熱鬨。

甘之梅聞著空氣裡的花香,停下了腳步看向梅花。

已經12月啦,等下買盆梅花盆景吧。

媽媽最喜歡梅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