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的目光落在牆角枯敗的雜草上,許久後開口:“我七歲那年,唐立強生意失敗,賠光了家裡所有的錢。”
一次失敗,把原本意氣風發的男人打擊成了一灘爛泥,他沒學會怎麼爬起來,反倒是學會了吃喝女票/du,慢慢的,從一個人口稱讚的好丈夫好父親,變成了一個酒鬼、賭徒。
“他沒日沒夜的賭錢喝酒,輸光了錢就回家發酒瘋打我媽,有一次我媽不在家,他瘋徹底了,抱起三歲的唐末說要去外頭換錢。”
顧爵蹙眉,直覺後麵的事情可能不怎麼叫人好受。
唐白木然道:“我拖著他的腿不讓他走,他就打我,杯子、酒瓶,椅子····你知道一整把椅子砸在身上是什麼感覺嗎?”
他看向顧爵,琉璃似的眼珠裡沒有一絲情緒,那種骨頭都要裂開的疼痛,他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不管他怎麼打我我都不肯鬆手,我扒著他的褲腿求他,求他把唐末還給我···”
他不能放手,他怎麼能放,一放手,唐末就沒了。
唐白唇角扯出微許冰冷弧度:
“可笑的是這樣一個男人,當年也是真心愛過我母親的。”
年少愛戀,終究抵不過歲月磋磨。
“你看,”他說“愛情這種東西並不多麼高尚,它不過是激素影響下短暫的激情迸發,隻不過古往今來太多人用華麗的詩詞文章歌頌它,美化它,才將它捧到那樣一個崇高神聖的位置···事實上,”他一字一頓道,“那是這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
轉瞬即逝,虛無縹緲。
顧爵終於明白,唐白不是不信任他,他是不信任所有人。
安全感這個東西,早已經在那遙遠的童年,在那段顧爵永遠無法改變的時光裡,就已經被生活和磨難粉碎的一乾二淨。
“你這是要否定這世上所有的愛戀嗎?”
“不,我不否認‘它’的確存在,也不否認‘它’讓很多人覺得幸福,隻是我太累了,顧爵,我隻想安安靜靜的生活。”
“你就這麼確信跟我在一起會不得安寧?”
“不,跟你沒關係,就算是其他人也一樣···”
顧爵打斷他:“我們爭論這個沒有任何意義,我心甘情願把命交到你手裡,就看你願不願意賭這一局,賭贏了,與子偕老,賭輸了,任憑處置。”
“不,”唐白搖頭“我這輩子最憎惡的,就是賭徒——金錢就算了,拿餘生去賭,才是愚蠢。”
“你看,你在逃避,”顧爵向前逼近,以一個極近的姿勢從高處俯視他,“你口口聲聲說不信任感情,其實你是對自己沒信心。”
唐白不想再多說,他後撤一步轉身要走,卻再次被顧爵攔下,
“可是,難道就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就選擇埋葬所有開始的機會嗎?”
滿園靜默,他們的話題又繞回了原點。
“你就對自己這麼狠?”顧爵幾乎要恨得咬牙,恨他這麼狠心的對自己,又恨他這麼絕情的對他。
“如果我說是呢?”唐白掰開他的手“我就是一個膽小的人,辜負了你的情意真是抱歉了。”
說完丟下顧爵,決絕離開。
“有時候我真是羨慕你···”
唐白停下腳步。
顧爵低垂著頭,發絲滑落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羨慕你手裡握著我的感情,想傷害就傷害,想丟棄就丟棄。”
可即使這樣,還是舍不得放手。
把那顆被再三丟在地上踩踏的心拾起來,放回你的掌心,希冀下一次能被溫柔相待。
唐白望著高掛的彎月,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肉。顧爵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可是沒關係,我願意等你。”
也心甘情願,給你這樣的權力。
************
“···要一盒曲奇泡芙雙拚,兩杯叮叮當奶茶帶走!”
“好的稍等,請問要熱飲還是冷飲?”
“熱的。”
“今天聖誕提前特惠,任意消費三種商品可以隨機抽取一件小禮物哦···”
“···”
製作間的門被打開,紀秦抱著一摞烤盤走進來,“小白,你做的曲奇餅乾太受歡迎了,拿出去不到半小時就被搶光了,客人問下一批還要多久。”
他用腳把門帶上,外頭沈濛招呼客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遙遠起來。
紀秦和沈濛開的這家小吃店叫‘叮當貓’,店如其名,麵積不大賣的東西卻花樣繁多,什麼關東煮手抓餅,甜粥湯圓鹵雞爪,奶茶果汁烤地瓜,每周末還限量供應點心麵包,至於為什麼隻有周末提供,自然不是故意走的饑餓營銷策略,而是這家小吃店的烘焙師——唐白小師傅,隻有周末會來幫忙。
唐白這會兒正忙著往蛋撻上放水果丁,聞言頭都沒抬地說“還有五分鐘就好了,先把蛋撻拿出去。”
紀秦應了一聲,端著兩盤現烤蛋撻出去,沒一會又進來,摘下口罩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水,一擦嘴感慨道“以前看人家開店,光想著做老板爽,誰知道經營巴掌大點的店麵就這麼累。”
唐白讓他把做涼拌小吃要用的雞爪和檸檬處理了,自己開始揉麵做土司,開玩笑說:“那再回去拍廣告?”
紀秦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誰愛去誰去,現在雖說累了點,可心裡踏實啊,你聽……”他把門推開條縫,響亮的付款提示音哪怕是在裡頭也聽得清清楚楚,紀秦說:“踏實不?”
唐白被他逗笑了,讚同道:“的確特彆踏實。”
“對了,唐媽身體恢複地怎麼樣?最近太忙了,都沒時間去看她,”
紀秦仔細地修剪雞爪,又說“待會彆忘了給小末帶點雞爪回去,他愛吃這個。”
唐白把揉好的麵團放在一旁發酵,收拾乾淨台麵,走到水槽前,邊清洗工具邊回道“挺好的,目前各項指標都沒問題,醫生說再過半個月等傷口愈合好就可以出院了。”
“那太好了,到時候喊上我和沈濛一起。”
唐白把洗好的碗筷放進消毒櫃:“行。”
紀秦問:“你什麼時候進組啊?”
“大概還有一個月吧。”
紀秦拿過檸檬切起來:“柯導是業內出了名的要求高,現在開拍前還專門花時間培訓演員的劇組可不多了···小白,你現在醫院公司兩頭跑,我們這就彆管了,不然身體吃不消。”
“沒你想得那麼忙,醫院那邊有護工,周末還有小末和我輪班,劇組也不是每天都有課,”唐白擰乾抹布,說 “你可彆忘了,這店我可是技術入股的,技術入股不貢獻點技術,年末拿分紅都拿的不踏實。”
紀秦說:“年末快到了,可是沒分紅。”
唐白挑眉,就聽紀秦歎息道:“我說唐小白,做人得現實點兒,你知道咱們這店開了多久嗎?兩禮拜,才兩禮拜!”
賬本上結餘都是負數,有個屁的分紅。
唐白:····
行叭,是他膚淺了。
安靜了沒一會,紀秦清清嗓子問:“那什麼,你最近還住在那誰家裡?”
唐白熟練地給蛋黃酥刷蛋液撒芝麻:“你是說顧爵嗎?”
紀秦啪啪剁著雞爪:“我不關心他是古爵還是新爵,我就想知道你到底什麼打算,之前你可是信誓旦旦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的,”他像是想到什麼,停下手裡的動作看過來:“我說唐小白,你該不是···那個,要假戲真做吧。”
“想多了,”唐白說“暫時走不了而已。”
紀秦還想再問,被‘叮’一聲烤箱提示音打斷,曲奇餅乾烤好了。
“趕快做事吧,不然等會人多起來,東西該供不上了。”
唐白戴著隔熱手套取出餅乾,又把擺放著蛋黃酥的烤盤放進烤箱,定好時間,轉身端起餅乾往外邊走。
“唐白,”紀秦喊住他,“你總說你們之間是一場遊戲,那麼現在呢,你心裡還是這樣想的嗎?”
“····”
“你真的覺得這隻是個遊戲?還是為了防止自己越界,不斷用這兩個字提醒自己,也提醒那位呢?”
唐白一言不發,撩起門簾往外走。
紀秦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無奈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