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周末無疑是起床//困難戶和苦逼學生黨最愛的日子。
清晨六點,整座城市還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大街小巷都靜悄悄的,不用早起的人們抱著被子做著綿軟香甜如海綿蛋糕般的美夢,少數被尿憋醒的小可憐迷迷糊糊的披上外套以趕超劉翔的百米衝刺速度飛快解決完生理需求又竄回床//上睡起了回籠覺。
隻是這種睡懶覺的好福氣並不是人人都有的。
唐末六點準時起床//穿戴整齊,打算趁早去傳統的農貿市場買些新鮮的菜肉回來,雖說那邊的菜場離他們住的地方有些遠,但勝在東西多又新鮮,價格也比周邊的超市和賣場便宜很多。
他邊在心裡盤算中午要給母//親//做的菜邊打開門往外走,誰想剛跨出房門就愣住了。
“起來了?”廚房裡蒸汽繚繞,暖融融的燈光下唐白回頭對他笑了笑,“鍋裡有小米粥和包子,趕緊吃完跟我去醫院給媽送飯。”
他說話的時候也沒停下手上的事,先將粥盛進保溫桶,又把裝著水蒸蛋的隔層放上去,旁邊的案板上還擺著幾個沒來得及蓋蓋子的不鏽鋼飯盒。
唐末一眼掃過去,裡麵是包子、蒸餃還有他們老家特色的蛋卷。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唐白大早上起來現做的。
他走進廚房,看著爐灶上正在煲湯的砂鍋和一旁洗好待炒的蔬菜,他記得昨天冰箱裡明明沒有這些東西的。
少年皺眉,問“哥,你幾點起的?”
唐白將保溫桶的蓋子擰緊,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媽這幾天吃不下東西,可能是醫院的飯不對胃口,我中午得回趟公司趕不及做午飯,隻能現在做了跟早飯一起帶過去,到時候你記得找護士借微波爐熱一下。”
他說到這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彆忘記給隔壁床//的大爺分一份,我做得多···”
唐末打斷他:“你是不是又沒睡?你這樣身體會垮的。”
唐白說:“沒關係的,少睡一會沒事的。”
“什麼叫沒關係?”唐末顯然是被他這滿不在乎的態度惹惱了,但又無法對最//親//最敬的哥哥生氣,隻能在原地自我平靜幾秒後走上去搶他手裡的活“今天我一個人去醫院就行,你在家裡補個覺。”
“不用,”唐白用胳膊架開他的手,乾淨利落的把洗好的番茄切成丁,開玩笑的說“你手藝才哪到哪,吃你的早飯去吧。”
唐末無話可說了,在他眼裡,他哥就是個活脫脫的全能型選手,是金光閃閃完美無缺無所不能的存在,如果非要在眾多技能中選出一個第一,那絕對非‘廚藝’莫屬。
唐末以前甚至想過,如果他哥能開一家小餐館,生意肯定比市區最熱鬨的飯館還好,隻是以家裡目前的情況來看,想實現這個目標,幾乎是不可能的。
唐末無聲的歎了口氣,心裡的愧疚與酸澀齊齊湧上,幾乎要將這十六歲的半大孩子溺閉,“哥···”
“嗯?”
唐末想說對不起,想說是我們拖累了你,但話到嘴邊還是被他咽了下去,“沒什麼,”明知道背對著他的唐白看不見,他還是努力擠出了笑容“想問你熬什麼湯呢這麼香···”
“鯽魚湯,放心,少不了你的。”
“我才不是饞呢!”
“我知道···”
*****
唐白並沒有在醫院呆太久,他陪著唐媽吃完早餐,跟唐末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就打車去了星輝娛樂。
“···你彆看我現在開出租,其實我這輩子經曆特彆豐富,堪稱一個跌宕起伏,喏,剛才上一位客人,自己做服裝生意的,跟我聊了一路····”
計程車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性格外向,非常健談,做滴滴四年,按他自己的話說,載過的乘客沒有一萬也有九千。
唐白一上車,他就看出來這小夥子心裡有事,因此一直試圖用自己的熱情打開對方的心扉。
“我老家在山西,山裡,交通不方便,家裡也窮,那窮是真的窮,飯都吃不飽,但我媽,死活要送我去上學,結果嘿,我還真是那塊料,80年代初,你知道嗎,我的數學老師用牛車拉著我去市裡參加競賽,然後我拿到了我們學校第一個獎杯,校長獎勵了我兩斤豬肉···高中畢業的時候我沒有選擇有獎學金的技術大專,去了外省讀科技,成了我們那第一個大學生,那個時候真是風光無限啊···可風光不能當錢花,你說是吧?”
“···家裡把//親//戚朋友借了個遍還不夠第一年的學費,最後是我的老師,拿出積蓄把錢給我湊上了,我在大學裡第一目標是學習,第二目標就是賺錢·····”
唐白漸漸聽出了興趣,問“後來呢···”
“後來啊,”司機憑著多年練就的高超駕駛技術,超車過綠燈:“大四的時候我就開始跟人倒騰東西,錄音機、隨身聽,彩電,什麼都賣···90年代,我存款六位數,真的,不騙你···放今天怎麼也得有個幾千萬吧···”
唐白好奇:“那您現在····”
“害···”司機笑了,“人麼總得摔跟頭···我畢業後錢賺夠了,考進了市政府,吃公家飯,沒幾年就做到科長,四十多歲又上了一層,在那個位置上呆久了就忘了權力是人民賦予的不是自己的,就會得意忘形,犯錯誤···”
司機搖搖頭,眼底有感慨有釋然,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一夜之間,我什麼都沒了,老婆跟我離婚,孩子歸她,那兩年我真想死啊,你猜怎麼著?”
司機向副駕駛傾身,神秘道:“老天見我可憐,滿足了我這個願望!四十七歲,胃癌!”
唐白一愣,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
司機卻突然哈哈大笑“不過是早期···”
唐白情緒幾個起伏,也跟著笑了。
“你看我現在,不也好好的,開車賺點本分錢,每天早上兩個包子一碗豆漿,中午吃份炒飯,晚上自己下碗麵···該休息休息,該賺錢賺錢···年輕人,下一秒要遇到什麼,你根本不知道,你也控製不了,隻有心態是咱們可以調整的,明白嗎。”
唐白倒真有些感觸,真誠道:“謝謝您。”
司機停車等紅燈,感歎了一句:“這個冬天冷的真早啊。”
唐白說“冬天總要冷的。”
*****
唐白剛到星輝娛樂就被喊住了。
“小唐,”方明的秘書王力走過來,笑嗬嗬道“方經理叫你過去一趟。”
唐白第一次從眼高於頂的王秘書那收獲‘//親//切’牌笑容,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好的···”頓了頓又補充道“謝謝。”
“誒呀···跟我不用這麼客氣,”王秘書搓了搓手,仿佛有些欲言又止。
唐白問“您還有什麼事嗎?”
王秘書尷尬地擠出個笑,這要放以前,像唐白這樣沒背景沒名氣的新人,彆說讓他笑臉相迎了,給個好臉都難,可現在風水輪流轉,星輝上下誰不知道唐白得了顧家那位爺的//親//眼,連‘盛豐’的張總都隻能乖乖吃癟,他要是再不討好著點,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小唐啊,你看王哥這人脾氣比較直,以前要是有哪裡對不住你的,你可千萬彆放在心上啊。”
唐白覺得今天的王秘書有點不大對勁,用當下網絡新詞來形容就是有點‘被奪舍’的嫌疑,但他還是很客氣地回了句: “沒事,我都不記得了。”
王秘書聞言立馬鬆了口氣:“對對,都過去了,人麼就應該向前看,以後你的路還遠呢!”
唐白沒明白他的意思,隻好禮貌地笑了笑。
王秘書拍拍他:“趕緊去吧,方哥還等著呢。”
唐白來到經理辦公室外,敲了敲門,裡麵傳來方明的聲音“進來。”
唐白推門進去:“方哥。”
“喲,小唐來啦!”
方明抬眼一見唐白,竟//親//自從辦公桌後起身招呼他,“來來···趕緊坐。”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讓唐白有些不適應,但他沒表露出來,當然也沒有坐,隻是誠懇地為昨晚的事道歉“方哥,實在不好意思,昨晚給您惹麻煩了。”
他微微低頭,烏黑鬢發貼在臉側,襯得臉頰肌膚瑩白如雪,整個人看起來比小羊羔還要溫順無害。
方明當了十多年經紀人,又是星輝娛樂的股東之一,見過的美人數不勝數,捧紅的明星也不在少數,這些人演技好不好暫且不論,顏值在同期藝人裡絕對是拔尖的。
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星輝的金字招牌‘季唯’,在方明的一手操作下,從寂寂無名的三十六線小網紅躋身‘國民女神’行列,碾壓了同年齡段的一眾小花,成為內娛公認的紅毯‘顏霸’,風頭甚至一度趕超了幾家大公司熱捧的女星。
隻是,繁星難與皓月爭輝,季唯耀眼如斯卻依舊不如唐白奪目。
所以哪怕唐白不善應酬,屢次得罪製片人,簽約一年發展勢頭平平,方明也一直沒動過雪藏他的念頭。
現在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你瞧你跟我還客氣什麼,來,坐下說話,”方明把唐白按坐在椅子上,問“喝點什麼?咖啡還是茶?”
唐白連忙說“不用麻煩了。”
“倒杯水的事有什麼好麻煩的···”方明到辦公室自帶的茶水間接了兩杯咖啡,“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咖啡豆,你嘗嘗看。”
唐白接過杯子道了聲謝。
咖啡很香,淡淡的焦糖味混合著濃鬱的堅果香,讓唐白想到了榛子巧克力球。
唐白愛吃咖啡奶糖,咖啡蛋糕,咖啡曲奇,就是不喜歡喝咖啡。
原因無他,咖啡味苦而唐白嗜甜。
方明笑著說“說起來還得跟你賠個不是,昨天那個情況我實在也是沒辦法,那個張總是出了名的愛記仇又小心眼,我這不是怕你駁了他的麵子,把關係鬨僵了影響你以後的發展嘛。”
他事做的難看話說的好聽,唐白也沒打算揭穿,隻淡淡道:“我明白的。”
“我就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方明高興道“這事過去了咱們就不提了,你放心,有昨晚上顧少那句話,以後誰也不敢再為難咱們···”
唐白抿了口咖啡,又澀又苦的味道一直從舌尖蔓延到舌根,他放下咖啡杯,等著方明‘切入正題’。
果然就聽方明閒聊一般說道: “說起來那位平時也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
唐白迎上他期待的目光,坦然的搖了搖頭:“不,昨天是我第一次見他。”
方明顯然不信:“會不會是你忘了?我看顧少那樣子···”
唐白說“真的沒有。”
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撒謊,方明想了想又問“那他後來有沒有再找你或者留下什麼聯係方式?”
唐白眉心微微一動,很快又恢複正常:“沒有,昨天我道過謝就回去了。”
衛生間裡那場簡短的對話和現在還躺在口袋裡的名片都被唐白不著痕跡的抹去。
這是他下意識做出的選擇,也是他認為最恰當的做法。
他不想知道那人是什麼身份,更不想跟那人有任何意義上的關聯。
方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一會又笑起來“小唐啊,昨天張總那件事多虧了顧少幫忙,這樣,改天我以公司的名義請顧少吃個飯,到時候你多敬幾杯酒感謝一下人家,彆讓人說咱們星輝不懂規矩。”
唐白蹙眉不語,顯然是對方明話中的所謂‘飯局’有些抗拒。
方明看出了他的不情願,立馬補充了一句:
“···你之前提到的那筆錢,我想了想,從公司走賬實在不合規矩,這樣,你好歹喊我一聲哥,這筆錢我以私人名義暫時借給你,等你手頭寬裕了再還我,怎麼樣?”
桌上的咖啡漸漸變涼,香氣也不複之前醇厚,唐白回味著舌根的餘味,發現隻剩下酸和澀。
落發遮住了他的眼神,也掩藏了他的情緒,但方明還是從青年緊繃的下頷覺察出了他的掙紮。
他突然想起一年前兩人的第一次見麵。
唐白這個人,天生自帶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貴氣,導致很多人都以為他是那種從小生活富足,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學曆精英,但
其實他連中學都沒讀完就輟學了。
方明遇到他時候他正在酒店端盤子,休息時間還得去後廚幫忙打雜,明明長著一張萬裡挑一的臉,卻乾著最苦最累的活。
方明最喜歡這樣的孩子,美貌可以帶來無限價值,貧窮又讓他無力反抗。
見唐白不說話,他繼續加碼 “你今天點個頭,錢後天就到賬。”
他吃準唐白的死穴,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正好在對方的容忍範圍以內——又不是叫他陪人睡//覺,隻需要吃個飯敬幾杯酒再多給幾個笑臉就能換他/媽一條命,這麼劃算的買賣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拒絕。
想罷,他故意不耐煩道:“考慮好了沒?我可沒耐心等你個一天半天的。”
唐白鬆開攥緊的拳頭,再抬頭時眼神明亮平靜:“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