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床//家屬今天怎麼不在?”
“你說那個每回來都要引起圍觀的小哥?”
“對啊,那張臉長得···嘖嘖,真是俊。”
“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你瞎說什麼呢!”
“哈哈哈·····”
查房的小護士笑鬨著走遠,而她們議論的那個‘俊俏小哥’,正站在過道儘頭接電話。
“小唐,不是哥不幫你,公司有公司的規矩,今天要是給你開了先例,那以後個個都有樣學樣,一遇到事就跟公司伸手要錢,你叫公司怎麼辦·····”
唐白單手扶著欄杆,眼睛透過玻璃窗望向遠方,他身形清瘦,五官鮮亮,整個人浸在陽光裡,像一尊潔白無瑕的玉雕像。
電話那頭的經紀人還在說著什麼,但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中隻剩下半小時前醫生的話
——你母//親//的病情不太樂觀,持續的透析讓她的身體處於一種非常虛弱的狀態,我怕合適的腎源沒找到,她的身體先撐不住了。
——費用的話,手術加上之後的一係列治療,初步估計需要七十萬····
——這個的確快不了,醫院也有難處,你看,你們前麵還有很多患者在排隊····不過,你們真的沒有其他//親//屬能過來做配對嗎?原則上來講//親//人配對成功的概率遠比其他無血緣的人要高。
“唐白?唐白——!你在聽嗎?”
飄遠的思緒被電話裡陡然拔高的男音拉回,他放鬆緊攥著欄杆的手,淡淡的應了一聲“我在聽。”
“光聽有什麼用,你得把我的話聽進去!”方明語重心長道“你瞧瞧現在當紅的幾個男明星,哪張臉有你能打?我敢說他們
加起來都不夠你一指頭劃拉的,可偏偏人家廣告代言劇本拿不停,這個圈子,長得好不一定混得好,小鮮肉見天的冒茬,一個比一個會來事,你要不趁現在年輕趕緊疏通人脈拚一把,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你彆怪哥說話難聽,跟你同期出道的劉季南,上半年憑借古裝劇《出世》一炮而紅,據說最近正在接洽劉導的新劇,劉導什麼地位不用我多說了吧?”
“要說論外貌,論氣質——甭管什麼條件吧,他哪樣比你強?他壓根連跟你比的資格都沒有!可他紅了,他憑的是什麼?還不是會來事靠山硬?所以說在這個圈子裡混,你得拎得清什麼最重要,機會來了就趕緊抓住,機會要是不來,那更得千方百計去找····”
唐白嘴上應著,眼底卻毫無波瀾:“方哥說得對。”
“誒,這就對了,”方明似乎對他這個態度很滿意,語氣緩和了些“我知道你最近缺錢,彆說方哥不想著你,今晚上來的可都是圈裡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劉導也會過去,他最近手裡有部大製作正在選角,就是劉季南爭取的那部片子,你去人跟前混個臉熟,要是能爭取到角色,你之前提的那筆錢我可以考慮一下···好了不多說了,晚上七點,Hawson娛/樂/城,888號包間彆忘了啊!”
唐白掛掉電話,沉默的望著樓下往來的行人。
醫院這地方,有人生大喜,也有人生大悲,而他所在的這棟樓顯然是後者居多。
他身後不遠處,中年男人蹲在電梯前掩麵哭泣,病房外拿著CT資料袋的女人滿麵愁容····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宣泄痛苦,隻有他,平靜地近乎冷漠,仿佛這樣就能築起堅不可摧的牆壁,把自己和脆弱隔離。
但那也隻是‘仿佛’而已。
七十萬,說多它可能還不夠有錢人一晚上的揮霍,但要說少,它也不是普通人隨隨便便就能掏出來的數目——起碼唐白就不行。
豈止是七十萬,他連七萬都沒有。
再富裕的家庭都供養不起一個嗜賭如命的吸血鬼,何況他們家的條件連用‘普通’這個詞來形容都顯得勉強。
有一個賭徒父//親//,那就意味著你賺錢的速度永遠趕不上他欠債的速度,你和你的家人永遠無法擺脫顛沛流離的生活,永遠都要活在被追債被威嚇的恐慌焦慮之中。
在那間狹小簡陋曾經被他稱作‘家’的出租屋內,他們什麼都沒有,有的隻是日複一日的煎熬和絕望。
賭債就像一個無底洞,他母//親//用自己的青春和健康去填,他用自己的未來和希望去填,將來呢?是不是還要賠上他弟弟的一生?
唐白不知道,所以他帶著母//親//和弟弟離開了,離開那個濫賭無能又毫無悔改之心的男人,離開那些每天每天,像催命閻王一樣來家裡打砸鬨事的凶惡麵孔。
他以為終於可以重新開始,沒想到命運卻再一次跟他開起了玩笑。
七十萬,隻要七十萬他母//親//就能活下去,但他沒有錢。
自他被方明帶進演藝圈到現在的一年多時間裡,他隻接過幾個不起眼的小廣告和一部無質量無劇情無包裝的三無網劇,劇沒開播就因為男主角偷稅漏稅被下架了,所得酬勞加起來都不及普通打工族一年的工資來的多。
唐白看著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人影,自嘲地想,或許他應該感謝上蒼,畢竟它在給了他濫賭成性的父//親//,離散不幸的家庭後,又如此大方的給了他一副出色的皮囊,不至於讓他在困境中走投無路,真是慈悲,也真是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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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S市郊區
一紅一白兩輛賽車追逐著駛過山道,輪胎刮擦聲與引擎轟鳴聲交織成一首鏗鏘戰歌,‘轟’地點燃了在場所有人的熱情,小年輕們激動起身,搖著彩旗喊到喉嚨嘶啞。
銀白賽車內,陳紹宇雙手緊握方向盤,餘光快速掃過後視鏡,火紅賽車仍舊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像是受製於他的防禦,一時找不到超車的機會。
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因為那輛賽車的主人,他的對手,是顧爵。
顧家的人都是狼,攻擊是他們的天性,耐心和狡猾是他們的武器,他們最擅長的就是一點點蠶食對手的意誌,在對方緊張忐忑的時候露出獠牙,再一舉咬斷他的脖頸。
所以成為顧家的‘對手’,是極其痛苦而不幸的事。
但他沒得選,他必須賭也必須贏。
冷風如利刃纏繞周身,陳紹宇聽著自己鼓噪雜亂的心跳聲,神經在這一刻緊繃到了極點,明明處於有利位置的是他,遙遙領先的也是他,可他心裡的不安還是揮之不去。
他看向前方,緩坡路段即將結束,下一個彎道是絕佳的超車地點,顧爵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不能坐以待斃!
他咬牙將油門踩到底,賽車立刻咆哮著衝了出去。
這速度真的太快了,他甚至覺得下一秒體內的骨骼和血管就會因為無法負荷強勁的壓力而爆裂。
不行,陳紹宇想,他的身體吃不住這麼快的速度,過彎前一定要減速,不然車子會失控脫軌。
他正準備踩刹車,後麵顧爵卻開始加速,火紅賽車如一團燃燒著的火球,直線逼近銀白賽車,陳紹宇大驚,忙打方向盤乾擾對方的走線,但顧爵仿佛早有預料,他迅速改變路線,以迫近職業賽車的速度和駕駛技術緊貼賽道外沿甩尾,最終強勢出彎,衝到了陳紹宇前麵!
兩車在彎道處並駕的刹那,坐在駕駛座的車手同時側頭,在目光相撞的千分之一秒內,陳紹東清晰的捕捉到了對方眼中張狂的笑意,就像絕塵而去的法拉利 499Pa一樣,囂張至極。
陳紹宇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圈子裡流傳的一句話:永遠彆跟顧爵玩刺激,否則被玩的不是遊戲,而是你。
顧爵,永遠在追求極致的暢快,瘋狂而又無所顧忌。
暫時的退讓既是策略,也是捉弄。
他像貓捉老鼠一樣享受獵物的各種反應,不論是洋洋自得還是惴惴不安,都不能改變老鼠被吃的命運。
法拉利賽車內,顧爵兩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不斷飆升的車速使他無比亢奮,思緒卻又出奇地平靜。
他仿佛置身盛宴,世界萬物都在替他伴奏。
而他,已經準備好迎接這場狂歡裡最至高無上的榮耀。
火紅賽車加足馬力,在浪潮般的尖叫歡呼聲中衝過終點線,這一刻,心臟停跳呼吸靜止,快感猝然在腦中爆炸。
真是,比做ai爽一百倍,他想。
陳紹宇失魂落魄地從賽車上下來,他摘下頭盔,抬頭望著旁邊公示牌上醒目的綠字,良久才懊喪的閉上了眼睛。
顧爵把賽車帽遞給俱樂部的工作人員,捋了把頭發走到陳紹東麵前“真是抱歉啊,陳少,”他姿態閒適,語氣輕鬆,話裡聽不出哪怕一絲他所謂的歉意“你輸了,所以按照我們的約定,你父//親//的注資請求,‘爵世’不會通過。”
“顧少,”平時囂張跋扈的二世祖這時候的態度簡直可以算得上低聲下氣“您看生意上的事用賽車來決定實在不大妥當,要不然我們還是找個時間···”
“陳少這是輸不起?”顧爵微笑著,說出的話卻一點情麵都不留“輸不起就彆出來玩嘛。”
陳紹宇漲紅了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爵向他走近幾步,抬手幫他整理衣領,“不管妥當還是不妥當,願賭就要服輸,說好了你贏我給錢,你輸彆嗶嗶。”
“況且我這個人,一向最喜歡做‘不妥當’的事了。”
說完拍拍他的肩膀,丟下一句“再會”就徑直往場外走去。
陳紹宇在原地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趕忙追上去:“顧少請您再考慮一下,以‘兆鴻’的實力,不出半年肯定可以轉虧為盈···”
他是真的急了,甚至失態地伸手去拉顧爵衣服“——您聽我說,我們已經接下了幾個國外的項目,隻要資金到位···”
等在場外的保鏢見狀立馬上前攔人,顧爵卻在這時停下了腳步,他抬手示意保鏢退下,然後突然喊了陳紹宇的名字
陳紹宇茫然的站在原地,望著眼前這個手握自家公司生死命脈的男人,等著他接下去的話。
顧爵看向他的眼神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憐憫:“我玩你呢,你彆告訴我到現在你都沒看出來?”
他無視對麵男人錯愕的表情,慢條斯理道“你也不打聽打聽是誰想整垮兆鴻?”
“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放聰明點吧。”
顧爵脫下賽車手套往他身上一摔,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