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靈勻的暑假過得平靜、忙碌且空洞。
帶家教、帶著相機出門掃街、窩在家寫作業讀散文、被父母拎出去應酬，還有處理每天的“日常”以及自己的情緒。每天總會有那麼二三項日程讓自己好好忙起來，再加上程雨薇總是隔三岔五打電話給自己消磨時間，陸靈勻的暑假過得格外得快。
一中開學前一天，陸靈勻對著自己暑期總結的朋友圈文案犯起了愁。
這個暑假好像並沒有什麼自己特彆回憶的經曆或者大事件。
太平淡了…
望著順著窗戶滑落的雨珠，陸靈勻躺在沙發裡發起了呆。
本以為這個暑假自己會和第一天一樣心神不寧跌宕起伏，但卻是出乎意料一如既往地冷靜平和。
換句話，有些麻木、死寂和空洞。
在七月剛開始時做足了接強正則電話來信留言和轉角偶遇的心理準備，給自己有可能不穩定的情緒做好了思想建設，但最終也就隻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並沒有收到什麼消息，自己也一個人平靜得過分。
按部就班的日常，每天雖然算不上像程雨薇一樣活力滿滿，但也算得上是清醒且高效。
時間平緩地流淌，好似潮汐般輕描淡寫地抹掉了一切，連帶自己對日常美好的感知。
總覺得並沒有什麼出乎意料超出掌控的東西，但好似完整的生活莫名缺了一角。一個人的時候，就是不太能開心得起來。
算了，反正明天就要開學了，新生活就在眼前。陸靈勻暗暗對自己說道。
翻了個身，陸靈勻從沙發墊子縫隙之間摸出自己掉落的手機，打開一看，程雨薇的未接來電占滿了整個通知欄。
不知道這位姐又在發什麼瘋，陸靈勻不耐煩地點了回撥鍵。
“明天就開學報到了你玩什麼消失啊，背著我一個人偷偷在乾嘛，老實交代！”
“大雨天，在家發呆，有啥事快說。”
“一中家長群裡的消息你知道了嘛，我們一個班！還是同一個寢室！”
家長群…
陸靈勻心中不禁感到一絲好笑。家裡那兩位彆說是收到消息，想必是群都沒進叭。
“那班裡還有誰我們熟的嘛，分班表發來我看看唄。”
掛斷電話，點開程雨薇發來的“一中21屆6班名冊”，陸靈勻劃著手機屏快速地把名字一列滾了一遍。
秦錦瑟，沈凱，周子衿，許思年，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
育華六班來一中的一大半都分在了一個班，還又都是六班，不得不說世界真小，陸靈勻不禁感歎。
眼前的新生活仿佛一瞬間變得不太新了，但也多了一絲不知名的安定感。
……
就這樣，懷揣著半生不熟的期待感，陸靈勻一個人拖著大包小包站在了一中的大門前。
雖然早有聽聞，但還是有被震撼到。
如歐式庭院一般兩邊對開的門欄，兩片理論上不應在高中存在的杉樹林分列道路兩側，朝陽透過葉片的縫隙給整條路鋪上一地碎金。
如果不是學生家長老師在路中間組成了人山人海，陸靈勻真的會以為自己上了什麼了不得的貴族學校。
艱難地拖著行李從人海中穿過，陸靈勻一眼就找到了癱倒在路邊長椅上的程雨薇。
“咋了，我們的程大小姐穿過人山人海後轉眼世界飄散如煙了？”陸靈勻從包裡掏了瓶水遞了過去。
“彆提了，這路一點也不平凡。現在我非常懷念育華的草地，一中的森林讓我水土不服。”
“你不是說和你媽一起來的嘛，你媽人呢？”
“嗚走丟了。”程雨薇擺出了她招牌的裝可憐表情。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陸靈勻又一次對程雨薇各種意義的不靠譜程度刷新了認知。
“走吧跟上。”陸靈勻抬頭看了看路牌，招呼程雨薇上路。
一中確實很大，從校門到寢室兩人走了快20分鐘。確實和程雨薇說的一樣，有一種在森林中漫步的既視感。路上甚至看見了湖，是真的能用片來計量那種大小。絕非初中那種被冠以湖之名的池塘。
推開寢室門，隻剩下了一張空床，似乎自己的室友都不在寢室，隻有好幾位來幫忙的家長。
陸靈勻仔細辨認了一番，程雨薇母親赫然在列，甚至早已經鋪好了床單開始往衣櫃裡掛衣服。
所以是你自己一個人偷跑亂逛最後走丟了叭...陸靈勻向一旁一臉心虛的程雨薇拋去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程雨薇很乖巧地吐吐舌裝了個傻，自來熟地和其它兩位舍友家長打起了招呼。
陸靈勻一邊收拾著自己的床鋪一邊光明正大地聽程雨薇和其他幾位家長聊天，也算是對自己的兩位室友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孫靜姝，人如其名，應該是個比較安靜的姑娘，一家去年剛搬來浦城，算是和自己還有程雨薇一樣撞大運中考夠到了一中分數線。喜歡散文，練書法，理科困難戶。
白芷，因為父親是中醫所以取了個中草藥的名字，浦城本地人。自主招生考進一中，和靜姝反過來是地道的理科學霸。受父親的影響喜歡生物，尤其熱衷於觀察各種植物。
靜姝，白紙，程大小姐。陸靈勻快速在心中刻畫了一下寢室形象，好像，多元得很。
“小陸你爸你媽沒來送你嗎？這些行李都你一個人拖過來的？”程雨薇母親把陸靈勻在門口放著的幾個包搬進來問道。
他們兩個安安穩穩地彆折騰我膈應我就好，我也不指望他們什麼。
陸靈勻眨了眨眼，很好地掩飾住內心一閃而過的失落：“沒事我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而且雨薇也幫我搬了一些啦。”
很自然地從程媽手中接過包，這個話題也被很自然地中止。
……
把床位書桌收拾好已經快是中午，幾位家長隻請了半天假也都各自離開。因為還沒領飯卡，陸靈勻和程雨薇在寢室門口的便利店湊活了一頓中飯，隨後去教室報到。
“一中的教學樓叫龍門樓。泮宮發跡，一躍龍門，既是祝福，也是肯定。龍門樓是一中最古老的建築，自建校以來，包括我在內，每一位優秀的一中學子都在這裡度過了他們最美好的青蔥歲月…”
抬頭看了看宏偉的龍門樓，眺望了一下來時精致的校門還有林蔭大道，再看著擺在龍門樓底循環播放的廉價喇叭，陸靈勻和程雨薇對一中高大上的形象突然有些幻滅。
“你說，這是哪個摳門領導擺在這的？”程雨薇戳了戳陸靈勻的腰問道。
“也許是哪個學長沿襲下來的古怪傳統。”陸靈勻聳了聳肩，隨手把那個掉價的喇叭關了，邁上台階對著平麵圖找起了教室。
走進教室，教室基本上已經快要坐滿，秦錦瑟還有許思年給你們留了位置。
“真是沒想到我們六班幾個還都在六班呢，以後多關照啦！”秦錦瑟招呼著你和程雨薇在她後桌坐下。
秦錦瑟是初中時候的文體委員，和許思年是發小。父母給他倆按娃娃親一般取了一對好名字，但十四年來卻像是處成了親兄妹。初中時經常招呼你和程雨薇幫她活動拍照剪視頻，算是為數不多的老熟人。
沈凱和周子衿你不太熟悉，男生圈子並不在你曾經的社交範圍之中。在初中大概算是班主任運動會才會啟用的最後一排。
聽程雨薇說周子衿和初中老班長本來還有一段不可說的地下戀情，但老班長中考考砸了去了三中，現在感情狀態未知。
陸靈勻和程雨薇還有前桌的秦錦瑟許思年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了一會，下午的上課鈴便響了，班主任也踩著點抱著一堆材料走進教室。
“我叫許平峰，教地理，是大你們10級的學長，今後便是你們的班主任，以後三年大家請多指教。”
聽著許平峰的自我介紹，陸靈勻和程雨薇隻覺得這聲線有億些些的熟悉，仿佛才有聽聞。
“我記得你說，說不定是哪個學長沿襲下來的古怪傳統？”程雨薇湊向陸靈勻說起了悄悄話。
“我收回我之前說的話，一定是我們許班被哪個校領導脅迫了。”
希望您偉光正的班主任形象不要那麼快在我心中崩塌，陸靈勻在心中默念。
在發過飯卡還有基礎物資之後，許平峰簡單講了講開學以及明天軍訓的諸項事宜。隨後在他的百寶箱裡尋找一番無果後，許平峰興致勃勃地說：“走吧同學們，開學第一天，就由班主任帶你們參觀認識一下校園。”
“我們現在所處的教學樓叫龍門樓。後麵的同學聽得到嗎？泮宮發跡，一躍龍門，既是祝福，也是肯定。龍門樓是一中最古老的建築，自建校以來…”
不抱希望了，徹底幻滅。陸靈勻扶額默默替許平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程雨薇挑了個機會偷偷溜到角落把之間看見的喇叭拿了起來，點擊播放。
“包括我在內，每一位優秀的一中學子都在這裡度過了他們最美好的青蔥歲月…”
一片死寂，直到，沈凱在隊尾補上了刀：“我們當然都是優秀的一中學子啦，許班您說是不是。”
一陣偷笑。
許平峰邁著僵硬的步子從程雨薇手中接過了喇叭：“那當然，你們每個人都在中考中打敗了千軍萬馬才來到這裡，甚至細心地發現了我留在龍門樓下的小彩蛋不是嘛？”
陸靈勻隻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新班主任的厚臉皮。
“這裡是一中的小樹林，都是杉樹，秋天的時候最美，你們再過一陣子就能見到，樹下有很多的三葉草，據說考前找到四葉就能福星高照…”
杉樹林，校史館，念慈湖，食堂，每一處許平峰都從喇叭裡切出了不同的宣講詞，乃至寢室樓前的小賣部。
“小賣部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開放，不想去食堂吃早飯的記得晚上提前買好，這裡就是你們以後的第二食堂…”
就在許平峰帶整個班兜完一圈即將宣布解散的時候，沈凱問出了一個班的疑惑，“許班我們要去哪裡買校服？”
“一中是沒有校服的，除了軍訓這種活動，平日裡你們想穿什麼都可以。一中不需要用校服一類的東西來營造所謂的集體榮譽感或者歸屬感。”
“畢竟，你們終歸是優秀的一中學子。我也不希望，你們和其它學校一樣，高三畢業脫下校服便彼此各奔東西，不應該讓世界如此之大。這就是所謂的一中精神。”說罷，許平峰像是耍酷一樣擺出了一個很奇葩的站姿。
不知為何，男生們在隊尾很配合地齊聲喊了一聲“歐拉”。
陸靈勻和程雨薇麵麵相覷，畢竟她們沒看過jojo，不知道jojo立，也不知道什麼所謂的黃金精神。
但陸靈勻心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一中精神嘛…
倒也是挺不錯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