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燃頭昏腦脹地睡了一個十分糟糕的覺。
第二天考試的時候頭都在疼,答題卡險些填錯。
江白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和於燃分開後他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一個人在外麵漫無目的地閒逛,等到放晚自習的時間才回去。
白暖念一直在等他,見他回來,歡喜道:“江白,洗洗手過來吃飯。”
說實話江白現在除了想睡覺其他的一概都不想做,但是……算了,他和媽媽待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少的可憐,還是珍惜吧。
“你吃了嗎?”
“沒有,等你一起,嘗嘗看。”白暖念給江白夾了一筷子菜,“明天考試,媽媽給你炸油條好不好,再吃兩個雞蛋,討個彩頭。”
江白嗤笑:“媽,現在都是150分,你是想讓我過不了線嗎?”
白暖念也笑,“也是,我兒子這麼聰明,肯定考得會很好。”
江白沒說話,他一點也不聰明。
“江白,你的獎狀我都……看了。”
她還是說出口了,江白儘力放鬆道:“媽媽,你不用有任何的愧疚,真的。這些照片,就當於燃給你開了個玩笑。”
提起於燃,江白難過的又想哭了。
一開始,於燃就不該招惹他,開學那天他怎麼不晚一點到呢?這樣,就不會遇見於燃了。
沒見過星星,就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會癡心妄想地想要擁有一顆。
“於燃。”白暖念想起那天收到短信的心情,是一種沉默的,悲痛的,同時又無法訴說的痛,這裡麵摻雜了太多的情緒。
怨恨、失望、刻意的忽視,以及對家庭的不滿失望,皆此種種全部由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江白承受著。
江白什麼時候開始懂事的呢?
是他們讓江白選擇其一的時候?
是他們把離婚證拿給江白看的時候?
還是更早?
當她看見於燃發來的一張張榮譽證書還有獎狀的時候,白暖念簡直恨死自己了。
江白什麼都記得。
他終於如她當時所願—懂事了。
那天,她哭了好久,也明白江白打電話的原因了,江白想讓她過去陪他過生日,因為是一個難得的星期天。
這一天,大家都有空,再沒有司空見慣的借口。
結果,她還是搞砸了。
“江白,你不要怪於燃。他是好心,錯的是我。”
江白悶聲吃飯不說話。
他怎麼不怪於燃,因為於燃,讓他藏了這麼久的醜陋樣子公布天下,這下,他爸爸,他媽媽,就連他叔叔都知道他了。
--江白在他們麵前的乖巧懂事全是假裝的,不止於此,他還是一個會耍心機的小孩子。
他成了一個真正的沒長大的小孩了。
稱了所有人的心意。
唯獨,他自己無法接受。
“吃飯吧,明天我還要考試,不想要一個考大學的兒子了嗎?”江白本想開玩笑讓她開心點的,誰料這話讓白暖念認了真。
“我想讓你開心,你的大學你自己做主,我不會乾涉你半分的。”
江白笑著點頭,“嗯,我很開心,吃飯吧。”
白暖念還是愁眉苦臉,“對不起,媽媽以前太過分了。”
江白已經受夠了,他真的想告訴白暖念,他不怪她,沒有怨恨她,已經過去了不是嗎,為什麼還非要揪著過去不放呢。
就算在她眼裡他還是小孩,但是他總是會長大的啊。難道還要他重新活一遍嗎,非要這樣才能彌補她的愧疚?
怎麼這麼難啊,明明都往前走了這麼遠了,為什麼偏偏要他留在原地。
這不公平!
不公平……
“媽。”江白平複心情,拿起筷子給白暖念夾菜,十分平靜道:“我真的不怪你們任何一個人,真的,或許以前小不懂事怨過你們,但是現在我隻想你們過得好,對我來說,這就已經夠了。那些獎狀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得一個就給你發一個。”
江白往白暖念粥裡加了點糖,“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往前一起走。好嗎?”
白暖念真的太愛哭了,江白也是奇怪,有時候他也會回想以前的時光,對她最深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好似沒有對他笑過一樣,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媽媽變得這麼喜歡哭?
這樣想來,他自己也是喜歡哭的,倒也不是在明麵上哭,而總是偷偷的哭,有了於燃之後,在這人麵前也肆意哭過幾回。
這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被人接納,被人寵愛了嗎?
一頓飯,倆人吃的都如同嚼蠟。
第二天,於燃真的沒有來找他,江白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情,該高興嗎?還是該傷心?
第一場考試稀裡糊塗地過去了,第二場考試更是讓人心力交瘁。
連接兩天於燃都沒有找過他,而他也同樣沒有過去找於燃,挺可笑的,憑什麼他就理所應當地認為於燃必須先過來找他呢?
於燃這邊也不好過,他太清楚江白的性子了,像蝸牛一樣,害怕對自己不利的任何風吹草動。
他給了江白兩天時間,他想好了,江白生日那天他會好好給他過,他會向江白道歉,江白缺乏安全感那他就給予更多的愛與包容。
考完試當天,於燃早早離開了學校,他想去超市買點東西,打算一大早就去江白家,那一天的時間他都想和江白在一起。
“小白?走嗎?”白暖念不明白江白在等什麼,從考完試他就一直坐在位子上,直到她過來接他,“人都走完了,我們也走吧。”
窗外,夕陽又一次盛大降臨,這回卻沒了可分享的人了,“好,我們走吧。”
江白接過媽媽的包,從20班那邊的樓梯下去。
——
門鎖了。
江白還沒有起床,這是於燃的第一反應。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開門,他想清晨的江白向來是軟糯美好的,看見他估計還會頂著雞窩一樣的頭發往他懷裡撞。
直至進門後那一瞬間,於燃才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江白不在。
鞋櫃整整齊齊,卻沒有江白慣常穿的鞋子,臥室裡也的確空無一人。
於燃心下難受的緊,他低估了江白的狠心,這人對誰都良善,好心腸,偏到他這,就不留情地下死手,非要把他作踐死不可。
於燃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擺放好,答應江白要給他過生日的,他不會對江白食言。
一個上午於燃都是忙碌狀態,熬好的湯他代替江白這個貪嘴頑童嘗了口,做好的菜也代替他吃了點,就連米飯於燃在煮的時候都特意多添了點水。
--江白喜歡潤潤的口感。
於燃把最後一個湯盛出來關火,看著這一桌的飯菜心裡卻是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連拍個照片都不行,現下他正和家人在一起,他這張照片隻會徒增他的煩擾。
看了眼消息,定的蛋糕也做好了,蛋糕的造型也是於燃提前要求的—江.數學大師.白。
上樓的時候他還在想,如果江白看到這個蛋糕會是怎麼樣的表情呢,一定會很樂嗬,即便嘴上說著反話但卻會笑的開心。
江白會許什麼願望呢?
他希望江白的願望裡麵有他。
如果是他許願的話,他希望能見到江白。
推開門的那一刻,於燃嚴重懷疑自己昨天沒睡好,愣怔了半響,才囁嚅著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江白?”
江白此時正坐在桌邊,他連鞋子都沒有換,看見於燃的時候顯然也是十分激動,全然不顧於燃手上的蛋糕,隻一股腦地撲向他。
“……我以為你走了。”
江白緊緊地抱著他,不住重複道:“對不起,於燃,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太幼稚了,我不應該什麼都不告訴你就責怪你,我真的是太壞了。”
江白早上和白暖念吃過飯後就訂了票趕回來,他還是想他的於燃,想和於燃在一塊過生日。
“我不該仗著你對我的偏愛傷害你,我當時太亂了,腦子都好似不是我的了,對不起於燃。”
那些照片加上他媽媽的眼淚,讓江白所有的情緒被撕裂開來,迸發出來。原生家庭帶給他的,被於燃寵壞驕縱的,這些種種突然像被揭開幕布的舞台劇—正演繹著虛假的愛與希望的舞台劇。
所有他不願意麵對,渴望被時間,被於燃的愛掩埋的記憶,那瞬間如碎的玻璃片一樣刺向他,他接受不了的,他想逃離,想要責怪,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他害怕。
那時的江白強烈地認識到自己或許從未真正的長大,這才是他真正想要靠責怪於燃而掩埋的東西。
還在想吃棉花糖的小孩子的世界怎麼會裝得下這麼多帶有目的性的欲望。
於燃用空閒的手狠狠摟著他,恨不得咬他一口,他看見江白的時候真的有一種做夢的錯覺。
江白坐在桌子旁邊,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中,他跑向自己的時候,身後仿佛帶著翅膀。
這隻在他心尖暖著的蝴蝶,扇動了一場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風暴的蝴蝶,飛回來了。
還好,又飛回來了……